第19章 月起之亂話六

第19章 月起之亂話六

“為什麼這麼多白骨藏在這裏,都沒人發現。”月謠嘀咕了一聲。她就不信這南江已經沒有道家術士了。

阿木欲言又止,想起了未入這衚衕之前,他確實在外面看不出什麼異樣,他靈力也算是很高的了,這都能讓他看不到,說明是有什麼法術在作怪。

“有障眼法。”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

“……”月謠被阿木這一語點醒。心道原來如此。難怪這麼多白骨藏這裏都沒人發現。路過這裏的人都會被障眼法迷去了五官六覺。障眼法無非是先通過視覺,進而控制對方的其他感官,達到迷惑人的目的。可她偏偏看不見,障眼法對她沒有任何意義。真不知道自己看不見到底是禍還是福了。

月謠繼續走,越接近衚衕的底端,空氣中的焦味越重。那是她最討厭的味道,勝過討厭任何妖邪鬼怪。

不知道從哪一處開始,腳下的鬼腳印就開始稀疏起來。月謠覺得,大概是近了。然而很奇怪的是,這一帶的邪氣比剛剛那處弱了很多,像是已經被人刻意消去了邪氣一樣。月謠突然停下腳步,不再行走。

“阿木,這附近有什麼。”月謠問。她只能感知邪氣或靈力,除此之外,她就不過是個尋常的盲人。對她而言,邪氣重的地方,她甚至可以在心中根據邪氣的強弱感知出完整的環境。當邪氣弱了下來,她也就做不到這樣了。這也是為什麼方才她能夠不藉助阿木的幫忙獨自行走卻不會碰撞摔倒。但是現在,眼前漆黑一片,她無法再前行。只能問阿木周邊的情況。

阿木大概明白了月謠停下的原因。過去把她抱起,放回了肩上。打量了四周,告訴她:

“前面有一個被燒黑的房子。最裏面是死胡同,我們現在兩邊都是牆壁。”

“那個被燒的房子是什麼樣的?”月謠問。

“是鬼火燒的。”阿木回答道。

月謠一下子有點茫然,這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先是有障眼法,然後是白骨密室,為了招百鬼魂,從腳印來看已經招成功過,現在又是被鬼火燒的屋子。是有人要報復這家人,所以才招百鬼,放鬼火嗎?不可能,單單鬼火就夠了,不必大費周章的招百鬼。到了某一處就開始稀疏的鬼腳印,周圍的邪氣與方才感知的形成鮮明的對比,被人刻意消去的邪氣。月謠閉上眼睛,雖然她的眼睛不管睜着閉着都沒什麼區別。但是閉着可以對邪氣和靈力感受得更準確些。所有的線索在她腦中旋轉,翻覆,交織。

阿木看着眼前像是八九歲但實際卻是十五歲的女孩,那一臉與她長相不符的成熟穩重,深思熟慮。阿木在心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一種不可名狀的愧疚感像是化作了無數的荊條在刺痛他的心。他很木訥,但是不代表他沒有心。

一晌過去,月謠睜開眼。

“有什麼頭緒了嗎?”阿木問她。

“不行,線索太少了。”月謠搖搖頭,說:“現在能知道的,只是有人用鬼火先滅了這家人,隨後招了百鬼,但是百鬼卻又被驅散了。想必是為了招百鬼害誰,但是沒害成。這整個衚衕,都有異樣。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那些屍骨里,怕是已經加上這一條衚衕里所有人家的白骨了。”

月謠有點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斷的不明不白。她的內心有一種冥冥的直覺,在告訴她:快了,就快找到了。她與阿木不辭千辛萬苦來到江陵城,走了不知道多少路,只為了找一個人。

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覆蓋了整個江陵上空。白日如黑夜一般,暗得嚇人。雲壓的很低,彷彿就在遠處的樓上伸出手便可碰到。喑啞的悶雷聲時不時從頂上傳來,像是老人嘶啞的低吼。

阿木抬頭看了下天,對月謠說:“先回去吧,要下雨了。”

“嗯。”月謠點頭嗯了一聲。

阿木帶着月謠離開了衚衕。衚衕外,阿木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在外面什麼都感覺不到。如果不是有月謠,他根本不可能會進去。這法術下的實在是高超。只有像月謠這種能力遠超常人,且不會受到障眼法影響的人才能在外面就察覺到這裏有異。僅僅是一念之間,阿木也產生了和月謠同樣的直覺。這次大概是快找到了吧。阿木心想。

在城北的朱府里,朱槿望着窗外黑壓壓的天,一語不發。她不喜歡這樣的天氣。書案上放着一本古舊的書,那是前日晚上少景給她的那本曲譜集。本打算今日翻來好好看看,結果碰上這天氣,讓朱槿頓時沒了看書的心情。

也不知道夏雲他什麼時候來。朱槿望着窗外發獃。阿嬤今早和她說府上又來客人了,應該是今日就會來吧。為何家父沒讓自己去呢。朱槿心裏有點困惑。這點實在是不太像他父親的作風。

空氣中已經開始瀰漫著雨前的陰悶。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明明知道隨時可能會下雨,朱槿還是打開門想出去走走。不知道是不是骨子裏的倔強在作怪。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能被規矩一直困住的人。

她從自己門口的無名花苑一直走到了西山園。快傍晚的時候,府上的下人都在忙活,她一路上沒看着幾個人。一個下人的小孩子趁大人忙活的時候,跑出來玩。見着她也不打招呼。朱槿倒是沒太在意。小孩子沒見過她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她果真是被朱府藏的太好了。不僅屋子在邊角旮旯,不引人注意。連飯都是單獨由阿嬤每日送給她的。只有過節的時候才會跟府上的大家一同慶祝。甚至連客人都不會讓見她,除了同族的人。

朱府到底有多少下人,她倒是清楚,也全都認識。早些年下人要多些,聽阿嬤說,爺爺在世時,府上有百來號的下人。逢年過節的時候,整個府里熱熱鬧鬧的,很是喜慶。到了朱硯卿的時候,府上的下人就越來越少了,現在只剩約莫五十號人。也還算湊合,對於一個大戶人家來說,這個數字說不上風光,只能算是勉強。朱硯卿倒是可以用來彰顯自己勤儉不奢了。

那些下人,要麼是被朱硯卿打發走的,要麼是自己待不下去想走的。朱家本家沒幾個人。只有朱硯卿和朱槿,還有朱硯卿的弟弟,朱軒常。朱家直系就只剩下這三人了。朱軒常在揚州任職,少有來往。與朱硯卿關係並不是很好。朱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妾室所生,不予錄入族譜,下任當家繼承家主之位后,需要把上任當家所有的妾室和妾室所生的孩子都遣散。府上只許留直系的人及其正室。聽上去殘忍得沒有半點人情。

朱家這個規矩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但是一直延續到了現在。不過是為了避免家庭內鬥,互相陷害,爭財奪利罷了。朱槿不用想都猜得到,肯定是很久以前發生過家庭內鬥的事情,導致整個朱家對此毫不留情,斬草除根。但是朱軒常就不一樣了,朱軒常是自己走的,不是朱硯卿趕他。他本可以留在朱府,只是不知道為何二十年前便離開朱府了,如今定居揚州,忙於地方的公務,只有在皇帝點名召見的時候才會回江陵城。

所以朱槿從小就沒見過她叔叔。她不知道她叔叔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叔叔什麼性格為人,是和她父親一樣嗎?朱槿偶爾會想起這些。如果不是阿嬤告訴她,她還有個叔叔,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回事。因為家父根本沒跟她提起過。阿嬤說,他們兩人關係不好,所以讓朱槿別問朱硯卿這事。

朱槿邊走邊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就在朱槿逛花苑的時候,夏雲卻是要煩死了。江若端一直在他房裏不肯出去,明明他的房在對面。可他就是要死賴在這不肯走。

夏雲想去找朱槿,但是又不想帶着這個蠢太子。於是就這麼擰上了兩個人。

“你幹嘛在我房裏。”夏雲不動聲色的說。

“來看朋友還不行么。”江若端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他才不是來看夏雲的,他是為了攔着夏雲去找朱槿而已。他知道夏雲不想帶着他見朱槿,怕他對朱槿幹什麼事情,所以就故意要這麼做,賴着不走,想看看夏雲會如何。頑劣的本性真是一點沒變。

“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有你這種朋友了。”夏雲淡然道。

“你不記得沒關係,我記得呀。”江若端繼續說。嘴角還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笑。彷彿就是要看夏雲看他不爽又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

夏雲瞪了他一眼。江若端也不怕他,繼續悠悠地說:“雲公子不要怪我,我這也是為你好。”

“你還能為我好?”夏雲一臉嘲諷地看着他。

“你現在去找朱槿肯定是要淋雨的。你看這天,多糟糕,沒準路上就下雨了,把你淋成個落湯雞,讓你在朱槿面前丟人。那多不好。”江若端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敢這麼跟夏雲開玩笑了。而他還不知死活地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地喝茶。

“邪斌。”夏雲面無表情地說。

“在。”邪斌聞聲而應。

“你等會就去宮裏,告訴南江皇上,江若端今晚喝多了不小心落水淹死了。”夏雲一邊說一邊拔出雪華劍。像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夠完美,又補了句:“夏某竭力相救,沒能救上他來。作為賠罪,定參加若端太子的入葬之儀。”

“噗!咳咳咳……咳咳……”江若端口中的茶像雨一樣吐了一地。吐完之後瘋狂地咳個沒完。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邪斌正聲答道。夏雲握緊手中的劍朝江若端走去。雪華劍的凜冽寒光晃人雙眼,夏雲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股藏不住的殺氣。

“等等!等等!”江若端嚇得連連擺手,站起來一步步往後退,一臉委屈地說,“夏雲,我真是為你好啊,你要相信我!我們相識十多年,沒有親情也有友情啊!”

夏雲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劍砍去,江若端閃身躲開,但是依然掉下來幾縷髮絲。江若端的清梟劍給他留在自己房裏了,他沒想到夏雲還真的對他拔劍了。

“江佑初,我忍你很久了。”夏雲臉上滿是邪笑。彷彿能將人生吞活剝一般,笑得江若端脊背發涼,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夏雲發起威來連他名都不叫,改叫他的字了,像是刻意與他拉開距離一樣。

“啊,是……是嗎……”江若端瑟瑟發抖地說,“雲太子真是好肚量。不若這次再放端某一馬如何?”

“做夢。”夏雲臉上的笑蕩然無存。提劍又是一揮。眼看就要命中江若端了。

“天地瞬移!”江若端眼疾手快,抽出一張符,一把貼在自己腳下,念出符文。江若端轉眼就出現在了門外。江若端連喘幾口氣。心嘆還好自己反應夠快。

“夏雲,我先走啦,我們改天再聊。”說完就溜得沒影了。

夏雲看到江若端溜了,把劍收回鞘中。這江若端,這麼點事情都要用瞬移符。夏雲心想。瞬移符是靈力消耗很大的符,不管是遠是近。在與鬼怪的爭鬥中,每一點靈力都很重要,一般道家術士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用這麼耗靈力的符的。

這就是南江百年一遇的符術天才么。夏雲冷笑一聲。拾起地上江若端留下的瞬移符。用火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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