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朱府之遇話一
夏雲嘴角一揚,也沒說答應。大概是不想那麼順着國師的安排,刻意不說。又似想為難國師一般,說:“一月後八月十五,是南江宮中的月燈宴,怕不是從一開始,國師大人就已經算計好了讓朱槿來當月仙吧。”
“萬事萬物,自有其機緣。”國師撫須,泰然答之。
“……”國師的泰然夏雲內心本有的幾分定斷也開始變得不確定起來。他看不透靈雲國師心中的城府。
江若端聽到,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不知道夏云為什麼要說出這麼莽撞的話。
“罷了,夏某也無趣探究其中是否有因果,只想不要傷及無辜,連累了那朱家獨女。”夏雲心知靈雲國師不會回答他,也不會告訴他更多的事情,就此作罷。說完便起身告辭。
“誒!夏雲你等等我!”江若端看夏雲走那麼急,也跟着追出國師殿。夏雲聽到是江若端喊他,置之不理。江若端追了好一會才追上。
“夏,夏雲你怎麼了。”江若端喘了口氣,問:“你是在懷疑靈師嗎?”
“倒不是懷疑,只是覺得,你這靈師,像是事盡皆知的樣子。”夏雲頓了一頓,說:“跟白辰國師一個樣。”
“哈哈哈哈哈哈。”江若端笑出了聲。
“當然像啊,他們可是出自同門,修的同一家仙術。”江若端說。這並不是什麼秘密,修道之人皆知。修同門仙術的人,氣質極像。靈雲國師和白辰國師出自玥崖山的杏雨教,一個有數百年歷史的教派,與世隔絕,僅有緣人方能尋得。有人說玥崖山在天南的蕪崖岸,有人說玥崖山在天北的月池邊,有人說玥崖山在地東的蓬萊里,有人說玥崖山在地西的芒原上。然終究沒有定論。世人也只是當傳說一般世世代代在道家術士間口耳相傳。
“不過曾聽聞兩人年紀相仿,可為何靈雲國師是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而白辰國師卻是青年的樣子,這倒是挺有趣的。”夏雲說。
“是啊。我也很意外呢。”江若端曾經也以為白辰國師肯定也和靈雲國師一樣是個慈祥的老頭子。直到去到北夏后親眼看到了白辰國師,才發現,原來兩人樣貌相去甚遠。
兩人剛走出宮不久,江若端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喝露酒的心了。他彷彿已經感受到露酒在沾仙樓召喚他。他一手搭在夏雲肩上說:“雲公子,這會兒我們又出宮了,不如一起去喝個小酒怎麼樣?”
“不了,我要去一趟朱府。”夏雲面無表情地說,同時把江若端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了下來。
江若端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了眼看着夏雲。剛剛在靈雲國師面前,夏雲分明沒有答應去朱府保護朱槿一事。怎麼現在又肯自己去了。
“先去喝酒再去朱府也不遲嘛,反正現在還早着。”江若端不死心。憑他和夏雲十多年的交情,他就不信這個夏雲會重色輕友。
“我可不想大早上一身酒氣。”夏雲淡然說道。
“嘖。”江若端撇了撇嘴,這夏雲,居然真敢這麼拒絕他,虧他們還有十多年交情。“哎,這世道變了,連兄弟都不能信了。”
“我什麼時候跟你是兄弟了?”夏雲才不想跟這個蠢太子認兄弟。他哪天被他自己蠢死都不知道。
“哇,可以啊,你個好夏雲,真是狼心狗肺冷血無情忘恩負義。”江若端豎起一根手指,指着夏雲說。
“呵,我狼心狗肺冷血無情忘恩負義怎麼了?”夏雲冷笑一聲,撥開江若端礙事的手指,繼續走他的路。
“嘖嘖,你給我等着,我這就告訴朱槿去,叫她別被你這種狼心狗肺冷血無情忘恩負義的人給騙了。”江若端收回手,說。
“??????”夏雲一聽到朱槿這兩個字就不淡定了。江若端一看夏雲反應,哈哈大笑着跑了。
“你說什麼?關她什麼事?站住!”夏雲正打算抓住江若端,好好問個明白,結果江若端跟腳底抹了油似的,跑得飛快,一轉眼就溜得沒影了,愣是沒被抓着。這蠢太子整天給他搞事情。夏雲扶額心想。
清晨,鳥啼聲聲,劃破了芳沁園的靜謐。幾隻鳥兒停在屋前的樹枝上,你一句我一句的歡聲交談,全然不顧屋內的人還未醒。
朱硯卿睜開了雙眼,從他那半醒的淺夢中醒來,疲憊得揉揉了太陽穴。倒不是嫌惡鳥鳴聲煩,自從愛妻鏡璃逝去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常常是一種半醒的狀態,無法深眠。十年過去了,自己依然沒有習慣。
不多時,下人端着洗漱的盆跟毛巾進來了。溫熱的洗臉水上飄着一縷縷水霧。朱硯卿把毛巾放下去,浸潤泡軟了,撈起擰乾擦了擦臉。這才有了幾分精神。
朱硯卿到書房,準備處理公務。書案上放着幾本昨晚尚未看完的書。然而卻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封信在上面。朱硯卿拿起信封,信封上寫着“與朱大人”,朱硯卿猜到是靈雲國師寫給他的了。怕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朱硯卿也沒坐下,趕緊拆開信封讀信。
讀着讀着,朱硯卿的神情開始變得十分複雜。從震驚到不解,再到接受,最後是無奈。長嘆一聲,把信放在了火盆里,取了點火苗燒了。空氣中逐漸漫起一股焦味。即便他是堂堂朱家家主,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有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信紙連同信封一同在火里蜷起,燒黑,成為灰燼。火光在朱硯卿眼中搖晃,終究還是滅了。
朱硯卿叫人把阿嬤喊來。阿嬤一聽到朱老爺找自己,急急忙忙地放下了手中的活,來見老爺。
“見過老爺。”阿嬤正準備跪地行禮,被朱硯卿攔住了。
“阿嬤,你年紀大了,不必行這禮。”朱硯卿說。
阿嬤在朱府差不多有三十五年了,可以說看着朱硯卿長大,如今又看着朱槿一日日成長。阿嬤對朱家而言,不亞於本家人一般的存在。阿嬤本姓茶,名筱。只是進了朱府後,便不再用本名,改叫朱曉了。朱家的人開始是叫她阿曉,後來她年紀大了后就都叫她阿嬤了。再後來漸漸的,大家都叫她阿嬤叫習慣了,就沒人記得她姓什麼叫什麼,怎麼來的朱府了。連朱硯卿也不知道,因為關於阿嬤的姓名經歷,他從沒聽人講起過,自己也不曾問過。
朱硯卿第一次見着阿嬤的時候,他才五歲。那時候的阿嬤還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姐姐,一直照顧在他母親的身邊。朱硯卿的母親朱妤夫人體弱多病,需人時時照料。他已經記不清往事了。只記得愛妻離世時,喚阿嬤至身旁,托阿嬤照顧好朱槿的生活。
“這可不行,規矩可改,禮不能亂。”阿嬤還是很固執的給朱老爺行了跪禮。
行禮之後起身,說:“老爺喚阿嬤來是有吩咐?”
“今日朱府要來貴客,你去喊槿兒早些起來收拾好自己。”朱硯卿說。
“是。阿嬤這就去。”阿嬤說完,剛準備退下。
“等下。”朱硯卿叫住了她。
“近日庫房少了不少止血藥和布條,賬房說是你拿走的。阿嬤最近是受了什麼傷?”朱硯卿問。
“是阿嬤取的,前些日子不小心撞翻了大小姐房裏的花瓶,受了些皮外傷。大小姐心善,也沒責怪阿嬤。沒經過老爺允許就擅自取了些葯跟布條,是阿嬤的不對,給老爺賠不是。”阿嬤本想說出小姐被朱婉傷到的事情,但是想起朱槿讓她不要告訴家父,便想辦法編了個謊子,準備把這事應付過去。
朱硯卿思付了一會。阿嬤心裏有點沒底,擔心朱老爺會繼續追問。
“無事。既然是阿嬤受傷了,就不必只取白布條,大可取白絹去用。”朱硯卿說。
“不必了不必了。這點傷,就不必勞府上破費了。”阿嬤連連退卻。照理來說,朱小姐受傷了,定然是要取上好的白絹和葯給她的,但是那樣的話,等於讓全府的人都知道朱槿受傷了。這府里能用白絹的可只有朱硯卿和朱槿。所以阿嬤才刻意取的一般下人受傷用的白布條和一些普通的藥材。為的就是掩人耳目,不被人發現。
“府上白絹多的是,阿嬤不必太客氣。”朱硯卿繼續說。阿嬤在朱府任勞任怨三十五年,早已被視作本家人,若是受傷了,當然該好些對待。
“那阿嬤就斗膽收下了。”阿嬤想着,能拿白絹倒是好,這樣就可以給大小姐換好點的料子包紮傷口了。
阿嬤從老爺那回來,就繞路去了庫房,取了些白絹和葯。雖然有朱槿昨晚帶回的仙草藥就夠用了,但是還是要裝個樣子取葯,不能引人生疑。
朱槿已經醒了好一陣子,阿嬤都還沒端水盆來。她有點無所事事,睡又睡不回去了,只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獃。一般這個時候,阿嬤早就來了,今天是怎麼了,是我醒的太早了嗎。朱槿心想。
大概過了半晌,朱槿躺不住了,她起來坐在梳妝鏡前。拿起象牙梳,給自己梳頭。她梳得心不在焉,同一把頭髮,來回梳了五六遍。平時都是阿嬤給她梳的頭,她自己不懂如何綰髮。
“哎喲哎喲,我的大小姐,你這頭髮可不能這麼梳!”正當朱槿出神的時候,阿嬤一把奪過她的梳子。阿嬤剛來就看到朱槿在瞎折騰自己的頭髮。
“你這樣梳,頭都給你梳禿了。”阿嬤說。
“阿嬤你怎麼才來。我都等好久了。”朱槿說。
“老爺喊我去吩咐了我點事情。”阿嬤拿起剛剛奪下的梳子給朱槿梳頭。
“一大早的,什麼事?”朱槿的頭髮在阿嬤的手裏無比的聽話,溫順得一個疙瘩沒有。
“說是今天有貴客要來朱府。讓你收拾一下。”阿嬤說。
怎麼又有客人。一提到客人,朱槿就有點不高興了,小眉頭皺了起來。上次那個朱婉着實把她鬧得夠嗆。要是再出現第二個朱婉的話,她這命都怕是要沒了。
“大小姐,你別皺眉頭了,讓老爺客人見着了多不好。”阿嬤騰出一隻手,生生把朱槿的眉頭掰開。
一盞茶的功夫,阿嬤就把朱槿的頭髮打理的漂漂亮亮的,赤色的綢帶穩穩地系在發上。像是在欣賞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樣,阿嬤看着鏡中的朱槿,滿意地點點頭。
給朱槿換好衣服后,阿嬤也沒忘記給朱槿換藥。仙草藥的藥效確實不同一般,才一晚上,幾日不止的血水就止住了。阿嬤叮囑朱槿小心些,不要再傷到傷口,不然又會難好了。
朱槿點頭答應。她其實完全沒有聽進去。她現在腦子裏只想着今日要怎麼躲過這個客人。她是怕了來朱府的客人了。她尋思着如果今日能溜出去,豈不是可以不用見着客人了。反正一般來府上的客人也是見不着她的,偷偷溜出去,不被人發現也不奇怪。
“我今天是不是溜出去比較好……”她心裏的聲音,一不小心就說了出來。
“啊呸,大小姐你瞎說什麼呢。”阿嬤嚇得趕緊捏住朱槿的臉蛋,說:“尊客來了你溜出去,被發現了豈不是丟了盡朱家的顏面。老爺肯定不會輕饒你的。”
阿嬤這一捏,朱槿倒是清醒過來了。可能是兩次溜出去的經歷,讓朱槿膽子變大了不少,差點就忘了自己不能隨便出府的事情了。朱槿趕緊搖搖頭,把那些大膽的想法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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