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奇聞之書話三
奇怪的是,紅衣之人離去后,空氣之中的不詳卻沒有半點減弱。朱槿的心卻又開始晃蕩起來。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朝她襲來。像是要抽去她的最後一絲呼吸一般,沉悶地堵在她的心間。
“鈴鈴……”招魂鈴依在。忽遠忽近。
“夏雲,這邪氣太重了。”江若端少見地露出了一臉不安的表情。
“恩。重得出奇。”夏雲應道,“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走吧。”
說完四人快步往衚衕出口走去。然而銀鈴聲並沒消失。
每一聲銀鈴聲,都彷彿在撕裂朱槿的心肺。她的瞳孔收縮,呼吸變得困難。但是卻沒有了剛剛千萬嘈雜的聲音干擾她。你,叫什麼名字?耳邊只是若有若無的響着那個紅衣之人的話。如果剛剛自己回答了,會如何?朱槿不禁想。
鬼問人真名,人若答之,則構成契約。反之,人問鬼真名,鬼若答之,也會構成契約。只是誰是契主,誰被契約束縛的區別罷了。至於契約內容,要看兩者如何定奪。
沒有雜聲的干擾才讓朱槿勉強保持着意識與理智。她努力理順自己的呼吸。夏雲看到朱槿的樣子,有點擔心。但眼下只能想辦法快點出去了。
突然一隻斷手抓住了朱槿的腳,朱槿一下子摔倒了。夏雲一劍把斷手劈成兩片。斷手瞬間化為煙霧消散。也就是從那斷手抓住朱槿的腳踝開始,朱槿聽不到內心自己的聲音了。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瞳孔的光在變暗。失去意識的她,像是丟了魂一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朱槿!”夏雲上去一把扶住她。“朱槿!你怎麼了!”
“不好。”江若端說,“她的魂被招走了……”
“你說什麼?!”夏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的魂怎麼會被招走?!她是人啊!招魂鈴不是只能招亡魂鬼靈嗎?!”
“……”江若端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確確實實,朱槿現在的樣子,就是被招走了魂的樣子。
朱槿搖晃地把夏雲想把推開,夏雲死死拽着她的雙手。朱槿的眼睛暗淡地沒有任何光澤,空洞地不知道在看向哪裏。夏雲把朱槿的手拽得太大力了,她的手腕紅的像是被開水燙傷一樣。夏雲看到不禁下意識鬆了下力氣,也就是這一瞬間,朱槿掙脫了他。
她背對着出口,站在夏雲和江若端、邪斌面前擋住他們。她的手僵硬地伸向自己頭上的綢帶,輕輕一扯,髮帶鬆開,手一放,髮帶飄落在地。
“詭風起,亡魂嚎。”她的嘴裏一字一句地吐出些字。明明出自她的口,卻不像是她的聲音,“銀鈴響,怨靈現。”
“鈴鈴…….鈴鈴鈴……”銀鈴聲驟然變大,好像離他們很近很近,在他們耳邊響徹一般。詭異的風像是從黃泉吹來,風中凈是土木焚灰之氣。風將地上的赤色綢帶吹了一段距離。
朱槿背後若隱若現地出現無數個鬼魂。有人有獸。有的沒有頭,有的沒有手臂,有的沒有腿,有的身上滿是洞,千奇百怪的鬼魂密密麻麻地站在朱槿身後,它們無一例外的眼睛空洞,跟朱槿一樣。鬼魂張着嘴,發出亂七八糟嘶啞難聽的哀嚎。
“朱槿!”夏雲想去拉回朱槿,卻被江若端攔下。
“夏雲,你冷靜點!”江若端說,“她現在沒有魂,你過去也拉不回她!”
夏雲低頭看到地上的髮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個健步把髮帶撿回來,對江若端說:“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江若端說。
“把髮帶給她系回去。”
“啊?她剛剛自己扯掉的啊,系回去她不會再扯掉嗎?”
“呵,那就,讓她扯不掉。”夏雲冷笑一聲。
“什,什麼?!”江若端脊背一涼,被夏雲的冷笑嚇到了。確實這髮帶上面有護身術,所以在朱槿魂被招走後,招魂者第一件事就是要讓她自己把髮帶取掉,不然招魂者無法傷害她。但是要怎麼給她繫上還讓她扯不掉。
“百千魂,噬人肉。”朱槿依然是眼神空洞,面無表情地道。
鬼魂紛紛看着朱槿和夏雲他們,在它們眼裏,這四人就是饕餮盛宴。鬼魂都裂開嘴,露出獠牙,黏糊糊的液體滴在地上,“嘶啦——”一聲,向朱槿夏雲他們撲去。
夏雲拔出雪華劍,把撲向朱槿的鬼魂都斬滅了。但是朱槿不知道怎麼回事,站着不動,夏雲拉不動她。
“殿下小心!”邪斌突然大聲喊道。
一個女鬼魂在夏雲身後張大了嘴,正準備咬下去。被邪斌一腳狠狠踢開,“清梟斬邪!”江若端的清梟劍一揮,女鬼消散。雖然鬼魂對他們來說構不成生命威脅,但是數量多起來,難保有意外。加上斬魂御劍之術需要消化靈力,體力,長時間下來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邪斌!按住朱槿!”朱槿趁着夏雲被女鬼魂襲擊的間隙,往後跑了。
邪斌一躍至朱槿前方,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擋住她前行。夏雲馬上把髮帶往朱槿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還怕它鬆了,每纏一圈就拉拉綢帶兩端。朱槿的手在脖子上抓來抓去,想要把綢帶抓下來,可是她的身子很僵硬,沒辦法做很細微準確的動作。夏雲給綢帶打了三個結。確信了朱槿扯不開綢帶才放下了手。
“清梟滅鬼!”此時江若端則在將所有撲向他們的鬼魂斬滅,奈何鬼魂太多,江若端有點應付不來。邪斌也上去幫忙。
朱槿抓了很久發現自己抓不開綢帶之後,張開嘴正準備說什麼。
“鬼火……唔…..”還沒說完,夏雲立刻,反身摟住朱槿,捂住了她的嘴。朱槿說的每句話都會化為魂靈咒,言出必靈,從剛剛起夏雲就察覺到了朱槿說的話是咒了,所以他捂住朱槿的嘴,讓她無法說出咒。朱槿抓住夏雲的手,想把他的手抓下。毫無知覺的朱槿,只知道僵硬地去扒開夏雲的手,根本不知道自己多大力氣。夏雲微微皺眉,朱槿的指甲刺入他的血肉,他也沒放開手。夏雲低頭看着朱槿,懸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點點。起碼她現在有綢帶在身,不會有亡命的危險,但是仍然可能會受傷。
時不時有鬼魂穿過江若端與邪斌的防線,沖向夏雲和朱槿。夏雲只能一邊摟着朱槿一邊逐個避開,等邪斌他們來替他斬魂。
“這鬼魂有完沒完啊!”江若端忍不住大喊,無論他斬了多少,鬼魂的數量都好像沒有半點減少一樣。
“江太子,腳下!”邪斌說。
話音未落,江若端腳下居然就已被數十隻斷手死死抓住,“都是些什麼鬼玩意!受不了了!”他氣的從懷裏掏出數張黃符,黃符上面是硃砂筆畫的七星陣,幾個扭曲的紅字覆在陣上。
“定魂符!”夏雲一看江若端掏出的符,想要阻止。可是他要管住朱槿,沒辦法去阻止江若端。
那黃符是定魂符。點燃定魂符,在符燃燒的時間裏,可以讓低階鬼魂無法動彈,是道家術士常用的手段,但是一般只會用於一兩個鬼怪的情況,如果用於千百個,除非此人靈力強的超乎尋常,不然,必將靈力耗盡,竭力而死。任何符文數術都是如此。
正當江若端準備喚火燒符的時候。
衚衕底的死牆上突然出現了藍色的符文,一瞬間黑夜裏藍光涌溢。夏雲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有兩名將士從牆上走出。兩人均身着鐵甲。一人手持長矛,一人手持長刀。兩名將士周身散發著淡淡的藍光。他們看到江若端后單膝跪下。
“在下莫家將。”手持長刀的將士說。
“在下曹家將。”手持長矛的將士道。
“見過江太子殿下。”兩人齊聲說,“是國師大人讓我們來幫忙的。”這兩人,是靈雲國師的御使。御使,是修為極高的人才能擁有的。將特定的鬼魂亡靈召出,與之定下契約,則該鬼魂亡靈就會成為他的御使,為其所用。御使需發誓效忠其主,決不可逆,否則將會魂飛魄散。
“靈師?為什麼靈師會派你們來?他怎麼知道的?”江若端問。
“國師大人讓你們明日都去見他。”莫家將說,同時看了看夏雲等人。夏雲點頭表示應許。
莫家將說完,沖入群魂中,舉刀一揮,便斬數鬼。在他的抵擋下,沒有鬼魂能闖過他。曹家將走到江若端身邊,從懷中取出一個金色綢裹,雙手呈上給他。江若端打開綢裹一看,是兩張符,符上七星陣與字都跟方才江若端拿的定魂符不同。
“還魂符和使語符!真是及時雨啊!不愧是靈師!”江若端一看符,頓時興奮了。還魂符,即召還人魂之符。使語符,不論是人是鬼,皆可被之控制,說出用符人想讓其說出的話。
“夏雲,放開手,讓朱槿說話。”江若端說。
夏雲應聲放開了捂住朱槿的手。
江若端趕緊把使語符往朱槿額頭上一貼,道:“百鬼散,千魂歸。”
“百鬼散,千魂歸。”朱槿木木地重複了江若端說的話。
百千鬼魂一瞬間定住了,隨後轉身,若隱若現地離去了。無數斷手也一跳一跳地跟在鬼魂後面漸漸消失。
江若端把符一撕,立馬貼上另個符,道:“魂回還。”
朱槿眼睛漸漸有了些許光澤,意識也慢慢恢復了,原本死死抓着夏雲的手鬆開了。夏雲撕去她額上的符,還給江若端。當她完全恢復后,她發現夏雲在她身後摟着她,嚇得她趕緊轉身把夏雲推開。夏雲被這麼一推,臉上頓時黑了起來。
“啊……對,對不起。我……”朱槿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她的臉微微泛起了紅暈,她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夏雲會摟着她。她發現了自己脖子上居然被髮帶纏着,還打了三個結!
“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她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綢帶,問。這髮帶還纏的有點死,她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夏雲不說話,走過去給朱槿把結解開。朱槿看到夏雲手上全是抓傷,血痕累累,內心一顫。她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夏雲會在她身後摟着她,為什麼她的脖子上會纏着髮帶,為什麼夏雲手上會有那麼多傷,這肯定都是為了保護她。
她的眼眶發熱,淚水開始止不住地落下,滴在替他解開綢帶的夏雲的手上。
“對不起……”朱槿說。她的內心自責萬分。如果不是因為她,夏雲不會受傷。
夏雲手上本來就抓傷,被眼淚這麼一浸,更是疼痛起來。夏雲這才發現朱槿的哭了。剛剛朱槿推開他時,他內心的不快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他蹲下身,在她面前低聲說了句:“我沒事的。”誰知道聽了這句話后,朱槿哭的更厲害了。
結解開了,夏雲把綢帶系回了朱槿的發上,正如那晚他在朱槿房間裏給她系髮帶那般溫柔。而朱槿依然在哭。夏雲把她摟入懷中。那溫暖無比的胸懷,朱槿深切的感受到了。她在夏雲懷中抽抽搭搭地哭着。淚水浸濕了夏雲的白衣。
“太子殿下,屬下先告退了。”莫家將和曹家將說完消失在一道藍光中。
江若端收了劍。把剛剛用過的兩張符燃燒殆盡。這是道家術士的常識,用過的符必須銷毀。不然容易招致禍患。朱槿也總算止住了眼淚。
空氣中的邪氣漸漸弱去,夜風也不再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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