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無盡的夜
七月的北京，已經很熱了。太陽直射着大地，蒸騰出滾滾熱氣。
俞幼涵是被蔡姐的電話叫回去的。電話里的蔡姐聽起來心情不佳，語氣不太好。俞幼涵也不敢耽擱，好不容易拒絕祁小生要送她的好意，一路趕回了公司。
到了蔡姐辦公室門口，剛要抬手敲門，就聽到蔡姐在裏面吼。“我跟你怎麼說不明白！你就不能用點心嗎？你要是這樣，就別在這兒幹了！”
片刻，孟學倫灰溜溜地出來了。看到等在門外的俞幼涵，撇了撇嘴，對她悄聲道：“裏邊兒那位準是來大姨媽了，
小心點兒，別惹她！”說著，灰溜溜地走了。
俞幼涵整理了下衣服，敲門進去。
蔡姐正面朝著窗，背對着她。聽到她進來，也沒有轉過身。
“蔡姐。”
“你來了。”
“嗯。您找我？”
“你去送畫怎麼去了這麼久？”
蔡姐轉過身，俞幼涵看到她的臉色不好，妝容也不似以往那樣精緻。她看上去有些疲憊和煩躁。一直以來，蔡姐都是以溫柔和淡定的狀態示人，她今天這個樣子，俞幼涵還是第一次見到。
“哦……”俞幼涵剛想怎麼應對這個問題，蔡姐直接打斷了她。
“小俞，姜總那邊你做的不錯。提成就像我之前跟你們說的，一分都不會少的。”
“謝謝蔡姐。”
“但是集團給的任務還是很重的，你完成的那些還不夠。”蔡姐順了順氣，“讓你做的上季度銷售報告，你做完了嗎？”
俞幼涵一愣，“蔡姐，你早上才讓我做的……”
“你知道我急用，你還回來這麼晚？趕緊去寫，我今天必須要拿到。去吧！”
從蔡姐辦公室出來，俞幼涵看到孟學倫正在走廊的另一頭等她。
“什麼情況？”孟學倫迎了過來，悄聲問。
“什麼什麼情況？”
“裏面那位。吃槍葯了？”
“我不知道。”俞幼涵無心跟人討論關於上司的事情。
“我聽說蔡姐跟咱得大老闆林先生有不同尋常的關係。”俞幼涵看着一臉神秘兮兮的孟學倫，“咱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別的我不知道，你也少摻和。”
“你不懂了吧。搞不清楚這些關係，怎麼在公司里混啊！你看蔡姐來之後，那手腕，那力度，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敢說個不字，後面肯定有人撐腰的！來，我知道你一定知道，跟我說說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
俞幼涵白了他一眼，“我還有報告要趕呢！”說著逕自回辦公室了。
“哎，話還沒說完呢！”留下了一臉無奈的孟學倫。
她回到公司本來也就不早了，加上寫報告也並不是她的強項，一直弄到七點半了，還沒理出頭緒。
她給何秋來發了消息，說要加班，如她所料，何秋來也沒回復。
九點半，報告終於寫完了。辦公室里就只剩下余幼涵，蔡姐一直都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沒有出來，她也不知道蔡姐今天為什麼心情這麼不好。她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下久坐后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剛想起身把報告給蔡姐送過去，看到一個男人從她辦公室門口走了過去。
那個男人，余幼涵是認識的，是那晚在公司party上見到的林先生。
余幼涵聽到林先生敲響了蔡姐的門。
這種情況下，再不諳世事的人也知道，絕對是不能去打擾的。余幼涵雖然着急回家，但無奈也只能等着。她依稀能聽到關着門的蔡姐辦公室里傳來的爭吵聲，雖然隔音還算不錯，但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再輕的聲音也會毫無阻礙地傳出來。祁小生髮來的微信閃個不停，她剛才一直專註於寫報告也沒顧得上回。
“回家了嗎？”一個小時之前的消息。
“還沒呢，剛把蔡姐要的報告寫完。”她回道。
消息剛發出去，祁小生的電話就打來了。
“吃飯了嗎？我過去找你。”
雖然她知道她說話，蔡姐他們也聽不到，但是她還是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你別過來了，我馬上把報告交上就回去了。”
“你怎麼說話這麼小聲？你旁邊有別人嗎？”祁小生問。
“沒有，我……”余幼涵本不想跟祁小生說，但想了一下，還是告訴了他，“我剛剛看到林先生來找蔡姐了，他們好像吵架了。”
祁小生笑了，“兩口子吵架不是正常的么……”
沒等祁小生的話說完，余幼涵就聽到蔡家辦公室的門開了，隨着一陣腳步聲，林先生快步離開，隱約間，她看到林先生的臉色很難看。
開着門的辦公室里傳來了蔡姐的陣陣幽咽。
“我先掛了。”余幼涵掛斷了祁小生的電話。
她起身來到蔡姐的辦公室門口，看到蔡姐正在抽煙，臉上還掛着淚水。
“蔡姐？”余幼涵試探地叫她。
蔡姐看着她，“小余，”她抽了一口煙，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我跟他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余幼涵沒有回應。
“過來坐吧。”蔡姐指了一下沙發。
“我二十多歲的時候就跟了他。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好快。”蔡姐苦笑道，“小余，我不知不覺間竟然做了二十年的情婦……”
“蔡姐……”
“這麼多年，無論是感情上、身體上，還是事業上，只要他有需求，我都無條件滿足他。”蔡姐仰起頭，不讓眼眶裏的淚流下來，“他什麼都能給我，但就是不能給我名分……”
“以前我年輕，並不能完全理解名分代表着什麼，以為它並不重要。但是現在，小俞，我明白了，但這是用無數個苦守的夜晚換來的答案。”
俞幼涵並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她面對情緒波動的蔡姐，有點不知所措，“蔡姐，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所有人都說我是個女強人、工作狂，”蔡姐並沒有理會俞幼涵，“小俞，其實我是不想回去，回那個空蕩蕩、冷冰冰的大房子，在那裏，我只能跟自己的回聲對話……”她的眼淚，還是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今天，我看到我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再好的保養，也阻擋不了歲月的侵襲，我不再年輕，不再像以前那樣什麼都不想要，只求守在他身邊了……”
俞幼涵走到蔡姐身邊，把手搭在她的因哭泣而抖動的肩膀上。蔡姐雙手掩面，“小俞，一份愛的保質期到底有多長？我累了，我不想再一個人冷冷清清地過生日、過年，過無數個孤獨的夜晚……我想有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