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北地晴雨

賈詡，對於曹丕而言這個人是又愛又恨。

一直以來曹丕都不要願意麵對賈詡，才將他按插在了長安，可不想，賈詡回來沒多久，西域就出了亂子。

當年賈詡設計殺害曹操，導致了典韋和曹昂枉死，此後曹操雖然並沒有針對此事記恨賈詡，但曹丕對賈詡和張綉等人始終心存芥蒂。

但也正因為曹昂死了，曹丕才得以嫡長子之位。

北方的天氣一般較南方要穩定的多，然即便如此，也是會有雨季的。灰濛濛的天空下，在曹丕的小院裏，在曹丕面前的，則正是這個自己一直迴避的問題人物。

“賈先生，算起來你比家父還要大上幾歲，家父常言：得賈先生相助，更勝張綉十萬雄兵。”曹丕不但向賈詡揖了一禮，還藉助“家父”之口誇讚了一番賈詡。

賈詡忙也還禮，並且正了正衣冠，隨後小心的跪坐在地，說道：“曹公過譽了，詡不過是一屆謀士，怎能比得上將帥在前線殺敵之功。”

曹丕卻是一轉話鋒，說道：“唉，賈先生過謙了，昔日一計，便可讓家父倉皇而逃，吾兄曹昂與鬼神典韋也不能倖免，可見先生之能也。”

聽到這話，多數人只怕就翻臉了，很顯然這並不是什麼恭維之言。

此時外頭也下起了大雨，整個天似乎都黑了許多。

賈詡卻是微微一笑，說道：“好在曹公大度，寬待於我，否則詡只怕早已去輔佐令兄了。”

賈詡的話也是柔中帶剛，既誇讚了曹操的大度，又點明了曹昂本是曹操的第一繼承人。

他的話剛落，曹丕遍哈哈大笑了起來，而賈詡也跟着笑了起來。

二人都笑了一陣之後，又同時收斂了笑意，賈詡道：“主公可是有事向問？”

“正是。”

賈詡隨之一禮，“臣願為主公分憂。”

曹丕見賈詡如此識時務，歪着頭又上下打量着一揖到地的賈詡，點頭道：“快快請起。”

賈詡也不客氣，重新坐直了身子，淡定如常。他沒有程昱的那種耿直傲氣，也不似華歆那般趨炎附勢，對待任何人都是一幅淡然處之的模樣。

只聽曹丕思索了一陣，說道：“先生在長安時，四夷平定，不知先生是以何法驅使匈奴和羌族人不起歹意的呢？”

賈詡呵呵一笑說道：“哈哈，無他，時運而已。”

“此話怎講？”

“昔日曹公親善鮮卑，匈奴忌憚鮮卑部族與曹公連橫，自不敢輕易進犯。曹公又贈予匈奴些鐵器、輜重。我等只需勸說南匈奴西進，便可安然無恙。至於那些羌族人嘛……本算是同宗同源，在西平之地，羌人部落足夠大小上百個，無非是遏制一些大部族而。”

“既然如此，為何先生回來后，那些部族又連成一氣合圍我大漢？”

曹丕略帶審視的眼神，看着賈詡的表情變化，可依舊沒能得出什麼結果。

賈詡捋了捋鬍子，笑道：“臣向來膽小，凡事都愛未雨綢繆，自馬超攻打長安之後，西域諸多部落便消停了許多。故而臣以為不妥，便告老回了中原，並非是臣不與告知主公，實乃只臆測而，還望主公恕罪。”

說著賈詡又是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曹丕見賈詡這麼說，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內心對眼前的這個看似唯唯諾諾的老者多出了些許的忌憚。

“先生快請起，孤王還有事相問。”

“主公請說。”

“如今天下局勢大變，西域亂局，我軍不得不派兵二十餘萬駐守。可旁人無不想趁機收取魚翁之利。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賈詡此時臉色倒是凝重了許多，說道：“主公，詡先後侍奉了多位豪雄，無一不是野心勃勃之士。主公之雄心詡亦瞭然，若主公有心圖霸天下，大可對詡直言。”

曹丕聞言一呆，隨後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孤王便不避諱了。”

沉吟了片刻后，曹丕問道：“其一，如今天子率重兵逼近許昌，以救援西域為由，欲站豫州。此事實難應對。”652文學網www.652txt.com

賈詡卻是搖頭道：“主公無需擔憂，飛出去的鳥兒想要回籠子，又有何為難呢？豫州之地最重者大族也，主公大了派人拉攏一些大族，許以重利，便可保豫州隨時回到主公之手。此事大可派司馬懿與陳群等人去辦。”

賈詡並非是潁川派的人，可卻對潁川派很是了解，如今司馬懿和陳群二人也算是潁川派的年輕俊傑。二人在潁川的那些大族中，也算是重要的後備力量，只要曹丕肯重用此二人，必然可以得到潁川派的支持。

曹丕微微點頭，他所考慮的是曹植勢力落敗，若自己主動去拉攏潁川勢力，目前應該比天子的優勢要大。

二人稍沉默了一會，原本的雨水也小了許多，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點也帶起了一陣若有似無的韻律。

只聽曹丕繼續問道：“其二，為今之計，我魏軍該當如何應對西部的局勢？”

賈詡道：“想來在主公心中，此問早有答案。從主公抽調了夏侯淵將軍前往太原便可知，主公欲固守太原、長安一線，而並不急於反攻，不知詡之言可對？”

曹丕卻是說道：“北地鮮卑人如今比匈奴威脅更甚，不得已而為之。”

“呵呵呵，北地如今危機已去，若是主公依舊如此行事，只怕會被世人看輕，以詡之見，主公可親去洛陽。”

“去洛陽？”

“正是，如今天子率兵西征，若是只至許昌也還罷了，然若是其進虎牢，站洛陽，轉而再進長安，那天子西征將成為佳話，屆時其聲勢必然遠勝主公。試問潁川之人又會如何選擇呢？”

聽到這，曹丕反倒是向賈詡一禮，說道：“先生高知，孤王明白了。”

賈詡仍舊是一幅淡然的樣子，不驚不喜。繼續道：“主公可調曹彰將軍前往西征，北部便讓與天子軍，也可利用鮮卑部族拖住天子軍在北地的步伐。而主公則親率大軍前往洛陽坐鎮，如此一來天子必不敢再進洛陽。屆時主公可留心腹之人看守洛陽，再前往長安，那時，主公救天下之美名自可傳遍中原。”

“嗯，此事待我再思量一番，甚好，甚好！”

而就在此時，其餘曹丕約見之人也都陸續到了，正在外廳等候，曹丕剛想要起身，卻被賈詡給制止了，只聽賈詡道：“主公怕是還有一問。”

曹丕愕然，“還有一問？”他原本頭疼的也就是天子西征很可能會分撥掉他曹魏在中原建立的基業，可如今這問題的關鍵他覺得已經有了眉目，應當並無所問了啊。

賈詡卻道：“劉備在西側，對西域虎視眈眈，而孫權呢？他所在之地的山越如今被其盡數剿散，而南部臨海的威脅也已盡去，以臣之見，孫權絕非是那種坐等成敗之人。”

聽到這，曹丕頓時有所警覺，雖然在東南有張遼等幾位將領守着，可孫權難保不會藉機生事。

於是問道：“先生可有良策？”

賈詡道：“算不得良策，據我所知，劉備派遣張飛西征也是有緣故的，估且不論真假，主公不妨修書於孫權，讓其趁機奪取荊州南部數郡。並讓張遼將軍退守下邳。”

曹丕有些不解，此舉可以看成是親善孫權，但對曹魏並沒有實際的利益啊。

賈詡解釋道：“以臣之見，孫權絕不會此時攻佔荊州，天子軍、荊州軍西征，此時奪取荊州實乃短視也。”

“那為何還要修書於他？”

賈詡擺手笑道：“然主公修書告知孫權，其必然動心。想來會遣士燮去攻佔荊州，事後孫權便可有了拿下士燮的口實。如此一來，劉備、天子、孫權將會因荊州之爭而產生間隙。此乃其一。”

聽到賈詡說只是其一，曹丕頓時就來了精神，忙坐正聆聽下文。

賈詡又道：“張遼將軍退守下邳，徐州南部則基本空虛，陳登不聽主公號令，私自帶兵西進，廣陵必然無多少守軍，孫權豈能放棄如此良機？此乃其二。”

“好！”曹丕不僅拍案而起。比起其他人，他更不待見的就是陳登，居然直接就投靠向了天子。偏偏陳登在徐州的勢力不小，助天子西征又名正言順，還拿他沒多少辦法。

賈詡微笑，繼續道：“若孫權按兵不動，那此人作為不過如此，不足為懼。若其真的趁機奪取廣陵……便寒了天下報國之士的心，他日再做攻伐亦師出有名，此乃其三。”

曹丕聽完賈詡的話，頓時內心大定，當下便道：“好，先生隨我去外堂，見過諸位。我等一同商議。”

賈詡卻是坐着未動，說道：“臣年紀大了，比不了主公，正如這雨後的花葉，只可為後來者提供一些拙見而已，臣就留在內庭歇息便好。”

曹丕見賈詡不願意出去，知道他是另有顧慮，便也不去勉強，說道：“如此，那先生在此稍作歇息。”

說完，曹丕便離去與諸位謀臣商議對策了。而賈詡卻看着雨後的天空自語道：“我也只能幫你到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