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你也有怕的事情
墨棐總覺得素卿不對勁，她雖然笑着，也像往常一樣同自己說話談笑，但是等她閑下來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發獃，有時候喊她也不回應。
墨棐過去拍拍她的肩，“做什麼呢？”
素卿回神，臉上又掛着笑，“林子裏的花兒開了，一會兒帶你去瞧瞧。”
墨棐沒應聲，瞧着她興緻沖沖地跑進屋裏準備東西。
可他的心思到底縝密一些，素卿的不對勁都瞧在眼裏，等候時機詢問。
初春的花開的正好，嬌俏可人。墨棐順手摘了一朵，晃了晃素卿的手，示意給她戴上。
素卿配合地彎下身子，笑道，“這麼好看的花摘下來怪可惜的。”
“嗯，好看所以配你。”
墨棐脫口而出，確實也是被她笑起來的眸子吸引，害羞之情隨後才湧上來。
可素卿卻只當他是孩子話，笑，“嘴巴倒是甜。”
墨棐不快，拉住素卿不讓她起身，剛好可以瞧見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心事？”
素卿愣了下，腹誹：眼睛倒挺毒。可終究是個孩子，她就算說了，他又能懂什麼。
素卿拍拍他的腦袋，搖頭，“我最大的心事，就是你什麼時候長大。”
“要我長大做甚？”墨棐不解。
素卿半開玩笑地說，“那樣我就可以嫁給你。”
墨棐本是要質問她，誰知被她的一番話說的臉通紅，他們兩個像是完全反過來了。
素卿大大咧咧的，連這樣的話都敢說出口。
可是墨棐就怕她反悔說這是玩笑話，趕緊答應，“嗯。”
素卿沒想到他敢答應，好笑地盯了他一會兒。等他大了，自己孩子都能下地走路了。
這幾日相處，素卿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說話做事特別有禮數，人也聰慧，有些話他雖然不說，但是心裏都明白。
說實話，如果可以素卿嫁給他都比嫁給段海那個潑皮好。
想到這，素卿的臉色越發不好，她只想着推脫，可是最近鎮子上的商販都要聽段海指揮。
他家大勢，若是有違叛的人，自然不肯輕易放火。
最近山上獵戶的獵物都賣不出去，多半是被他攔了下來，背後的緣由並不難猜。
三娘他們疼自己，不允許段海胡作非為，不肯將自己許給他，如今他逼得緊，山上的人總歸是要過日子的。
素卿嘆了口氣，她承蒙三娘他們的照顧，總不忍心看他們一大把年紀了還為自己操勞。
不過是成親罷了，段海不缺妻室，過不了多久就會對自己丟失興趣，索性咬咬牙挺過去，也能換來山上人們的平和。
這樁買賣她倒是不虧。
墨棐一直跟在她身側，看素卿愁眉不展，自己也悶悶不樂。只想知道她為何愁悶，思來想去，只想到了一個緣由——
“是家裏沒有銅錢了嗎？”
素卿愣了下，放聲大笑，“你這心思彎彎繞繞的，是怎麼想到這一層。”
墨棐心想：你整日把銅錢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實在想不到除此之外的原因了。
“我可以少吃一點。”
墨棐抬頭看她，“只要你別那麼辛苦。”
素卿蹲下來，將他抱進懷裏，道，“不是的，我並不辛苦。”
墨棐猶豫了半晌，伸手回報住她，這才驚覺懷裏之人竟然是這樣消瘦。
山裏的風到底帶着點涼意，素卿將自己的披風搭在他身上，仔仔細細地將帶子系好。
“過幾日我帶你去三娘那裏，她給你騰出來間房，可比竹屋舒坦多了。”
墨棐着急地抓住她的手，“不是說好做伴嗎，怎麼又要趕我走？”
素卿難得有耐心的同他解釋，“不是將你趕走。過幾日我便不在山上住，三娘把你接走我也好放心些。”
墨棐納悶，“你要去哪兒？不能帶着我一起嗎？”
素卿搖頭，“這裏的一切，我都帶不走。”
墨棐還要出聲詢問，缺見她已經起身準備離開。墨棐破天荒痛恨這副身軀，不能將人攔下仔細追問，只能跟在她身後瞎着急。
但是事情堵在心裏，終究還是放不下，墨棐趁着月色出來，細碎的腳步聲驚動了一旁淺睡的阿福。
他趕緊豎起手指示意它噤聲，然後躡手躡腳地跑出去。
每個山上都會有一位山神庇護一方平安，所以神廟設置的格外氣派。
這會兒正是夜深，整座山在夜色的籠罩中，和四周別無二致的樹木襯托下，像極了沒有盡頭的輪迴。
如果不是神廟的神光指引，墨棐怕是又要迷路了。
他化作原形，沒一會兒就跑到了地方。
身形龐大的山神正背對着他大口大口的享用奉品，察覺到身後有東西靠近，口齒不清地喊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夜闖山神廟？！”
話還沒說完，那東西便快速的跑到了他的身邊。
他正欲出手，眼神瞥見那抹銀白色，嚇得手裏的燒餅都掉了，在地上打了個滾，倒在墨棐腳邊。
銀白色的九尾狐，可眼睛卻是火紅色的。
這可是狐族的殿下啊！
他“噗通”一聲跪倒，連嘴邊的油漬都來不及擦，熏得墨棐連連後退。
“小神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殿下突然來此，有失遠迎，還…”
“行了。”
墨棐化作人形，直接說，“本君也是偷偷溜出來的，這事你切莫聲張。”
他趕緊答應，從地上爬起來，又傻眼了。
“殿下您…怎麼成這樣了？”
狐族殿下八千多歲，怎麼會是一副孩童的模樣。
提到這事墨棐就來氣，恐怕是他初來人間不知道犯了什麼避諱，別說是身形有異，就連靈力也削弱了大半。
但眼下這個不是重要的，墨棐道，“本君來找你是有要事。”
“殿下請講。”
墨棐眼珠一轉，道，“你且附耳過來。”
等他回來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泛白，估摸着到了素卿起來的時候，墨棐趕緊縮進被窩。
果不其然，一會兒就聽見有推門進來的聲音。
素卿已經習慣了每天晨起過來幫他蓋一蓋被子。可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不知道還能再見墨棐幾面。
雖然相識甚短，但不得不說，他確實給了自己最大的陪伴。
素卿今日不去鎮子上，明日有人要來接她，必須得把東西都收拾好。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把墨棐送到三娘那去，打點好一切，她才放心。
想到上次墨棐那麼抗拒的表現，素卿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但是這次他倒是出乎意料的乖順，倒她走臉上都沒有什麼變化。
若不是三娘提醒，他連聲道別的話都不想。
素卿無奈又落寞，捏捏他的臉頰，嗔道，“臨了也不說句好話給我聽。”
墨棐盯着她，道，“會再見的。”
素卿笑不出來，但也不好徒增傷感，於是笑笑，“等我有空就回來看你。”
三娘把她送出去，滿臉不舍，“你真想好了？”
“嗯。”
“卿兒，你不願意大可以不去他那兒受委屈，我們就算不打獵，也有別的方法養活自己。”
話是這樣說，但山裏的人大多都是靠打獵的，並沒有其他傍身的本領了，不讓他們做老本行，還能有什麼其他的法子呢。
素卿知道三娘這樣說是因為心疼自己，自己就更不能讓她不放心。
素卿勉強擠出一點笑，“段海人雖然不怎麼樣，但好歹是個家境富裕的，我嫁過去，就算不受寵，後半輩子也衣食無憂了。”
“更何況，以後弟弟妹妹們長大，我還能藉著他們家幫襯一點，多方便呀。”
三娘還要說些什麼，卻被素卿攔下來，“您就送到這吧，山路不好走，我自己回去就成。”
“你要是有什麼難處，一定要給三娘說。”
“哎，我記下了。”
素卿笑着跟她道別，但一轉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的往下掉。
阿福也送到了三娘那兒，這竹屋空蕩蕩的，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素卿獨自用過晚飯，又想起墨棐，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聽三娘的話。
他倒是不難養活，但是夜裏睡覺的習慣尤其差，雖然自己叮囑了三娘多起夜辛苦去照料，但終究不是養在自己身邊，素卿難免記掛。
再想起明天的事情，她就更難入睡了，索性起來看着窗外的月亮發獃。
段家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就算是娶小妾，所有的禮儀行頭置辦的都像是迎娶大夫人。
素卿這兒地方小，根本放不下這麼多東西，所以堆成一塊，就等明天自己走了三娘他們來收拾。
她本想着坐在這兒解解悶，沒想到回過神來，外頭的天竟然亮了。
先來的是幫他梳洗的喜婆婆，年紀大了見過的事情多，也會說吉利話討人開心。
素卿隨手摸了支玉釵給她，對方立刻笑臉盈盈的接下，張羅的更加起勁了。
今日來看熱鬧的人不少，但好在素卿躲在轎子裏，看不見外頭的景象，所以心裏的鬱結也就少了幾分。
從山上到鎮子的路不短，段海特意早早出來，根本等不及在鎮子門口迎接，帶着人馬一路上山迎接。
可這邊，張羅打鼓的隊伍剛走到半山腰，天上突然狂風大作，烏雲瞬間遮住了光。
花轎猛地一抖，重重地落在地上，素卿措手不及撞了個結實，幸好她手扶着頭上的花冠，不然就要成披頭散髮的樣子了。
旁邊的喜婆趕緊掀開帘子，看她的情況，囑咐說，“夫人您可坐好了，下山路陡，別磕着您。”
素卿答應，手忙腳亂的將蓋頭弄好。
然後敲鑼打鼓的聲音再起，可是這風就像是跟他們作對一樣，沒一會兒，就吹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段海好歹是順着聲音找上來，正興奮的要迎上去，突然被風吹的一晃，直接滾落到旁邊的草叢裏，頭不巧磕在石頭上，暈過去了。
四周亂作一團，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山神發威了——”
然後吵鬧聲更甚，人們紛紛四下逃竄，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素卿身上的配飾繁重，再加上狂風驟作，根本挪不開腳步。
眼看着就要被風颳走，驚呼聲還沒發出來，就被一雙胳膊帶進了懷裏。
她還以為是段海，剛要掙扎，卻聽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莫動。”
墨棐伸手將四周的狂風卷進袖裏，心裏埋怨：讓他製造點意外，這蠢物竟然將風吹的這樣大。
還好他趕來得及時，不然素卿就要被風吹走了。
“還好？”
素卿輔助搖搖欲墜的花冠，連忙道謝。
可是看久了，又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的眉眼格外熟悉，生的這樣標緻的人，在鎮子裏可並不多見。
這時候，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傳來一陣悶響，嚇得素卿縮了縮身子。
墨棐瞧了眼，心想：這就重天的人辦事還真是速度，他這裏剛有點動靜，那邊就察覺了。
於是耽誤不得，他道，“本君這次下凡多虧了有你照料，這份恩情，來日必然報答。”
素卿整個人還在恍惚之中，聽見他繼續說，“待本君處理完天界事務，便來找你兌現。”
話音未落，人便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