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神祗歸位
光抱着懷中的女孩,擦乾她臉上的血跡。他的力量洶湧澎湃地流入女孩的身體裏,將那還在負隅頑抗的邪祟再次鎮壓。
這一次,便是真的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
光的眼眸平靜,嘴角牽起的弧度是那樣苦澀又那樣溫柔。他本就是羅盤的化身,如今不過是回到最初。但此後,再也沒有關於他的傳說。
他會伴隨着珀伽索斯一起沉睡,卻不一定能夠再次修出意識……
光把羅盤放入女孩的掌心,又吻了吻她的柔荑。
“丫頭,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了。以後,我就再也看不到你,再也聽不到你,但我不後悔。”
“我活了那麼久,才遇到一個你,相遇之後才發覺時間其實很短,短到很快,我又要變回那個天地同生的上古法寶……”
可是光臉上沒有一絲驚慌,沒有一絲絕望,和平日裏一樣安慰着懷裏的女孩。
即便她沒有半點反應,即便連他都不確定她能否再次醒來?
光的嘴唇輕抿着,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哪怕在這個時刻,他的眼裏也沒有一絲陰鬱,沒有一絲對命運的埋怨,清澈得像是一望無際的天空。
就好像,他早就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結局。
“我說過,會永遠陪着你。”
“我總是追逐着你的身影,就像光芒追逐着太陽。”
“如果太陽消失了,這世界上也就不存在光了。”
“丫頭,若真的有這一天,那我就陪你一起被世界遺忘。這一次,我們,不會再錯過了……”
輕微到快要聽不見的尾音消散在了空氣里,無數細小的光點慢慢裹住了這整個萬花谷。
……
我睡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好像睡到了時間的盡頭。
我在時間的盡頭聽見了羅盤轉動的聲音,又像是雨滴滴落的聲音——
嘀嗒。
嘀嗒……
我艱難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一片混沌的虛無中,我看見了接連不斷的大地崩裂,肉體傾倒和絕望的哭喊聲刺痛了我的所有感官。我曾經清醒過,然後又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太長時間了。
長到我已經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後來,我覺得很痛。
疼痛讓我再次睜開了眼睛,周朝仍是沉重窒息的黑暗,我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個夢中夢,醒來之後卻把一切都忘了。
“我……在哪?”
一種滅頂的孤獨感包圍了我。
我站起來,走向這片黑暗的深處。
漸漸地,黑暗慢慢褪去,被光的溫暖所取代,我內心也不再有那種極致的孤獨。
空中飄來了一道聲音,他問我:“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我不知道……”
我的腦袋裏空白一片,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來歷,但奇怪的是,我沒有一點焦灼和恐懼。
“也許我已經死了吧?死人是不會記得自己叫什麼的。”
我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那道聲音悶笑了一聲。
“名字帶着咒,咒里有緣,若你忘記了自己的名,也就塵緣散盡,在人世間與死無異。”
我緩緩抬起頭,想要找出那道聲音的來源。
“你還想要回到人間嗎?”
“想。”我毫不猶豫的回答,沒有考慮,靈魂第一時間就給出了反應。
可能人間有着對我來說,連死亡都無法割捨的東西……
“若你還想回去,那就往前走吧,看看在這裏你能不能找回自己的力量和名字……若你能記起你是誰,生死只是彈指間!”
我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嘆息,接着面前出現了一扇光芒暗淡的門,門縫中透出的微光牽引着我推開了它。
這扇門裏面有很多的光影,它們被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每一塊碎片上面都播放着不同的影像,演繹着一段人生軌跡。
這個場景很熟悉。
我緩慢地向前挪動,那些碎片像有意識一般,自動的排列到我的眼前。
我在那上面看完了一個女孩的一生,一個強大卻又悲慘的女孩。
到最後一幕,她回過頭來,我才發覺自己的臉上竟不知不覺帶着和她一樣的淚。可她的嘴角卻是上揚的弧度……
目光相接的一刻,我甚至有種錯覺,她真的看到了我——她張開雙臂倒了下去,笑容凄清,但更多的是釋然。
我心頭一緊,下意識的向她抓去,卻只抓到了一片虛無。
我看着自己的掌心,想起碎片中那些過往的經歷,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人有輪迴,也許她就是我的前世,所以我能感她所感,知她所知。
那份絕望和痛那麼清晰的傳到了我的身體裏,卻又滿懷着希望……
“湮世,這就是我的名字嗎?”
我擦乾臉上的眼淚,一束柔光照耀在我的心口。
“找回來了嗎?”
又是那個聲音,不急不緩,煙霞般雲淡風輕。
他似乎並不急着讓我回復。我沉默了很久,他也一直在靜靜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還沒有。”
我搖了搖頭,一時間空間變色,所有的碎片在這句話中都消失了。我的胸口發燙,彷彿有什麼東西重新回到了身體裏。
這個名字確實讓我感覺到熟悉,畫面中的那個女孩應該就是我,但這個名字卻不屬於我。
她於我而言,似乎更像另外一個時空中的自己。
那道聲音並不失望,“名字的咒是一道鎖,鎖住的是什麼,只有知道它的人才能真正開啟。你現在就是一把遺失了鑰匙的鎖,想要找會那些丟失的、遺忘的東西,只有靠自己。因為鑰匙和鎖都在你的身上……”
照耀着我的柔光向外延伸,充斥着整個空間,同時也吞沒了他的聲音。
我捂住眼睛,被光刺痛的感覺消失后,我發現自己站在一塊巨大的冰晶面前——透明的冰晶里,似乎封着一個人。
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有着一頭和剛才畫面中的那個女孩一樣,如瀑般美麗的銀色長發,包裹着她曼妙纖細的身軀。
她的雙手向上托着,彷彿要接住什麼重要的東西?
我趴在冰晶上觀望着她,想要努力看清楚她的樣子。
咔——
突然一聲脆響,手下的冰晶猛地出現了裂紋。
我打了個激靈立刻把手收回來,剛才觸碰的地方已經裂開一道大口,像是被人用斧子劃了一道。
我沉了沉眼,向前走了一步,雙手直接碰上了那塊巨大的冰晶。
冰晶彷彿受到了強大的外力衝擊,幾乎是同一時刻,它炸開了——
四處飛散的冰晶碎片,像是劃過暗夜的道道流星。被流星包裹的那個女子睜開了眼,一雙天藍色的眼眸藏着比這片流星更美的鑽石星辰。
莫名的,一種熟悉而強烈的情感,再一次包裹了我的心臟,就像是無聲的共鳴。
“你……”
話未說完,一束光猛地射到我的眼底。
我下意識的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我看見,那名女子的掌心上方飄浮着六道精緻的塔。
我深吸一口氣,心裏的某一塊在隱隱作痛。似乎是感應到我的注視,這六道塔忽然綻開水霧似的光芒,在我的目光中緩緩上升。
然後畫地為圓,將我與面前的女子圈在其中。
我這才將視線移到對面的女子身上,她就像是一具美麗的空殼,沒有了靈魂。
我想往前走一步,離她更近一點,卻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產生一種奇怪的變化。如同置身在真空中,四肢輕飄飄的,不再屬於我自己。
我抬起手臂,還沒有碰到她,但整個人就像是被重重一擊,神魂層層離體——疼!好疼!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靈魂變得支離破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身體支撐不住,我無力地閉上眼睛向前倒去。
最終,化成輕煙進入了那個女子的身體裏。
“時間差不多到了。”
一道聲音帶着欣慰悠悠響起,空氣中的冰晶消彌成一顆顆藍色的小粒子,閃動、交疊,製成一副畫面。
像是……宇宙的縮影。
“召喚將在最後一刻來臨,我會在終點等待着你的歸位。”
我的,主人——
……
我打了個哈欠,不應該困的,但我就是閑地發慌。
小丫頭走動了,我也得跟着她飄。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就變成了一個背後靈,附在了這個小丫頭的身上。
這是一個叫做神域的地方,大的離譜。我所附身的這個丫頭,就是一個才500歲的小神祗,但是她有些特殊。
聽說神祗是在靈魂之流孕育出來的,但這個小丫頭卻沒有靈魂之流中的魂燈,她是被神域的其他人發現。
而她被發現的那地方附近,剛好就有一位強大的神祗隕落了。
她的身上帶着那位隕落之神的氣息,眾神不明白她和那位神之間的關係,但還是把她帶回了神域,和其他剛剛誕生的新神們一起培養。
我陪了這小丫頭很多年,後來在神賜中,她有了自己的名字——泯。
泯的脾氣非常倔,還很不服輸,她不是正兒八經從靈魂之流中誕生,其他神對她的身世眾說紛紜。
她的力量從一開始就比普通的神強很多,所以有人覺得是那位隕落的神把自己的力量給了她,覺得她進步神速是有得天獨厚的機緣。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泯都把小臉綳得緊緊的。
她不理論,她只用拳頭揍人。
暴力解決不了問題,但是暴力可以解決蒼蠅!
我一直跟隨在泯的身後,看着她一步步變強。在沒有真正獨當一面之前,她都是不能接任務的,所以晚上她總是會來到一片湖邊練習神術。
神諭的每一處都仙氣繚繞,而這片林中湖更是鮮少人至。五百多年了,一直只有我在每一個夜晚陪着小丫頭。
但是這一天,我們在湖邊遇見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他正赤身從湖中走出來,如緞的金色長發濕淋淋地搭在肩后,身上的水珠迎着月的光華微微反光。
察覺到聲響,男子望了過來。
我忽然就走不動道,連這個小丫頭也僵在了原地。
從靈魂深處狠狠傳來的悸動,不知道是她的還是我的。
這張臉,這勻稱精緻,完美不可挑剔的身體比例,連我一個忘記了前塵往事的背後靈都忍不住臉紅心跳,如果我還能臉紅的話。
但泯的臉確實是紅得可以原地煮雞蛋了……
“丫頭才多大,怎麼就學會那些凡間女子泛花痴了?”
“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口上這樣說,但泯的眼神還是牢牢地粘在他身上,絲毫沒有要轉身避嫌的意思。
“可是我好像控制不住我自己呀,這一幕實在是太美了,好看的——大姐姐!!”
“……”
男子的眼角抽了抽,表情複雜的看了看自己的前胸。一滴晶瑩的小水珠掛在上面,隨着他低頭的動作在輕顫的睫毛上晃悠晃悠地搖了兩下,然後滴落在白皙緊緻的肌膚上。
他心裏在想什麼?我大概能明白,但是小丫頭不明白。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她堅定的認為這個閉月羞花的大美人是個女的,見美人在湖中沐浴,也起了雅興。
泯開始扒拉起自己的衣服,兩汪清水似的翦水秋瞳純靜而又明澈。“好看的大姐姐,我們一起洗澡吧,我來啦~”
我捂住眼睛,不想看這歷史性尷尬的一幕。
這孩子,精明時很精明,不精明時憨得一批!
不可言說的半個小時過後,兩個衣着整齊的人立在湖邊。
我繞着他們轉了幾圈,男子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卻並不是因為方才的烏龍。他的眼神空洞地盯着湖面,周圍變得一片死寂。
很久,他才願意開口和身邊的小人兒說話。
從他們的對話中,我才知道了這個男子的身份——創世法神座下的左護法,時空之神,光。
光和另外一位神祗並列為神域的左右護法,他們是創世法神的左膀右臂,一般只用輔助創世法神管理位面,但也不是完全不用執行任務。只是交給他們的任務,都是非同凡響的大事件。
這次兩位護法一起出動去同一個位面執行任務,但是他的同伴,他的戰友,死在了那個位面。
他們並肩作戰數萬年,是兄弟是知己是託付後背的戰友,可僅僅只是一個任務,兄弟沒了,知己沒了,他的後背,再也沒有可以託付的人。
神本無情,神祗隕落還可以再生,所以其他知道這件事的神只是遺憾,卻並沒有誰真的傷心,傷心的,只有光。
泯卻一下把光抱住。
光蹲下來,看着這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原本悲傷的神色慢慢變得柔和。她這樣可愛,這樣嬌小,就像會在夜晚給人帶來快樂的小精靈,任誰都會在她面前卸下心防。
光揉了揉她的頭髮,柔聲說,“已經沒事了,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就有了這樣的覺悟。”
毛絨絨的腦袋伏在他肩頭,聲線脆生生的帶着無窮的堅決,“我會成為新任右護法的!到時候,你就把你的後背託付給我,好不好?”
小小的女孩伸出小小的手,她還只是一個剛誕生不久的神祗,神有億萬個,億萬個中只有兩個能成為神域的左右護法。許多修鍊了千萬年的老傢伙們都不一定能坐上那個位置,可是這個小丫頭卻說得那樣堅定。
有勇氣又有傲氣……
“如果我是你的搭檔,我一定不會讓你傷心,我會用全部的生命來保護你。”
聽到這句話,漂浮在空中的我都險些跌下來。
我和泯呆了五百多年,她什麼性子我最清楚。小丫頭雖然看起來軟萌可愛,但性子卻是涼薄了些。這些年能讓她在心裏真正記住的臉都沒有幾張,更不用說是一見面就這樣死心塌地的對一個人。
我想來想去,只能把原因歸結於:美色誤人啊美色誤人……
都說年少不要遇到太驚艷的人,這不,把孩子都整得說胡話了!
我不滿的將視線投向那個誘惑了我家小丫頭的妖孽,他身似玉雪,泛着半透明的光澤,若有若無的暗香縈繞在他周圍,如初寒乍結的薄冰,清寒幽深,惑人心神。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就算是神,也只有一條生命。你用命來保護我,那你死了怎麼辦?”
“保護別人的前提當然是能夠自保。我會成長到既能保護你,也能保護自己的地步。我會變得很強很強的!”
光不知怎的笑出聲來,笑意漾開,出塵絕世的臉像是薄霧裏明媚的花。
對面的小丫頭卻以為,他是覺得自己的話不知天高地厚,太過不切實際才笑出聲。
泯伸出的手握成拳頭,也不氣餒,也不焦躁。
她只問他一句話,“你要不要選擇我做你的搭檔?”
光正了正臉色,選擇的權利其實在於創世法神,不在於他。但是既然她執意的問了,他總要給一個結果。
光掰開那小小的拳頭,握緊她的掌心。
女孩的眼睛裏有靈氣,有他的縮影。他喜歡這樣一雙眼睛,他喜歡她~
“那你可要努力了,我的小搭檔。”
如果不出意外,神的壽命無窮無盡。他也挺期待的,這個說要做他搭檔的小丫頭,能夠成長到哪個地步?
我慢吞吞地漂浮在他們身邊,沉思道:這一幕,怎麼有種找夫君要趁早的既視感。又莫名的覺得是童養媳要從小開始養成……?
“嘖嘖,這兩人,到底是誰選中了誰,又是誰拐走了誰喲~”
那之後,他們便時常見面,只是見面的時間都心照不宣的定在了晚上。白天兩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基本上沒有見面的機會,所以晚上的時間都給了彼此。
光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神祗,他會在晚上幫助泯修鍊鞏固神術,順便教她在執行任務時的一些禁忌和方法。
可以說,小丫頭是光一點一點栽培起來的。
泯本就聰明,在光這位大能的指導下更是一日千里。在她五千歲的時候便開始接觸位面任務,一萬歲的時候已經成長得能夠獨擋一面。
在開始接手任務之後,兩人見面的時間便少了。為了減少這份遺憾,他們用起了神言術,哪怕是在不同的世界,依然可以聽到對方的聲音,了解對方的情況。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在泯和光的身上看到了粉紅色的氣泡。一切都是那麼水到渠成,或是本該如此,他們的心裏都有了對方。
但是這兩人……
一個是牛逼哄哄的時空之神,一個是後起之秀中的黑馬,都是備受矚目的大人物,去又在面對彼此的時候純情得要命。
有時候急得我都恨不得摁頭讓他們親在一起,讓他們感受一下來自粉頭的怒火……
歲月的梵唱中,時間的長河飛瀑,浸染紅塵,貫穿生命。
泯不負當初的約定。她成為了神域的右護法,成為了掌管六道輪迴的六道之主。
封神大典上,泯穿着象徵身份的藍白神袍,一步步走上高高的雲梯。
創世法神就坐在最高處的座椅上,矜傲又孤絕。
寂寂星河,耀眼日光都在他靜默深沉的雙眼中劃過,而他只是淡淡凝望。
他的身邊站着光,他脊背筆直,目光堅定,一言不發地沉默着,卻又將徐徐走來的女孩,每一刻身影都攬入眼中。
或許與他的相遇,只是她的一個機緣。即便那時候他們沒有相見,這個女孩也一定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神域右護法,彷彿本該就屬於她,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而他只是在這漫長的時光中見證了她的成長,卻不一定能陪她走到最後……
泯沿着長長的地毯向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緋紅的薄唇輕輕抿着,看起來不近人情,卻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美。
神何其多,封神大典不是每個神都有資格到來的。更多的來的只是一縷神識,他們昂首遙望着雲梯之上的銀髮少女。只是一個纖柔的背影,就讓人為之失神。不知道怎樣的容顏,才能配得上這樣的人兒……
光自然知道很多人都在注視着她,這個場面甚至比他成為左護法的時候還要隆重。這不奇怪,畢竟,泯是神域最年輕的右護法,她打破了先例!
但是光的心裏還是有一點惆悵,一臉茫然,一點無措。但是這所有的情緒在他望見那一泓清泉似的眼眸后,全都轉瞬即逝。
泯已經跨越了最後一步階梯,走到了他和創世法神的面前。她在他們面前蹲下,昂起頭凝望着他們,但更確切的說是在看光。
光低着頭,與她目光相接,像是從一段漫長等待中醒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這一瞬間,他多希望自己能代替創世法神,為她加封神位。
我始終漂浮在泯的身後,看着她和光神袍下,不知從何時起十指緊扣掌心相貼的雙手,眼眶有些微微的發熱。
越長大,泯的五官和我在碎片中看到的前世的自己,也有了幾分相似。這一次,我以局中人的身份親身經歷了她的過往,冥冥之中,我與她有着怎樣的淵源呢?
我伸出雙手,按着泯的肩膀將她抱緊。
“恭喜你啊,優秀的小丫頭。”
伴着聖光,伴着落雪,伴着祈禱,我感覺自己……似乎抱到了真實的自己。
這之後的時間變快了很多,泯和光沒有任務時便會時常膩歪在一起。
他們沒在一起時,我天天焦躁,他們在一起后,酸得我牙疼。
“我發現萬年冰山的創世法神,最近好像春天到了。”
“你是說雪神芸荷吧?”
“你也看出來了。”泯從光的懷裏抬起頭。
光輕笑了一聲,“他表現得也太明顯了,而且完全沒有要隱藏起來的意思,誰都看得出來。”
泯又默默窩進光的懷裏,雙手抱住他的腰,歪倒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我剛知道的時候還挺驚訝的呢……畢竟古澤想來只注意強大的神祗,芸荷的實力是絕對入不了他的眼的,可是他居然喜歡上了她,莫不是看中了芸荷的美貌?”
泯搖了搖頭,覺得這樣也說不通。創世法神若是個看重美色之人,那他對着鏡子看自己不就好了,何以心悅旁人……
想不通啊想不通~
光細細打量着懷中的少女,她還渾然不覺一身精緻華麗的白衣早已敞開,線條優美的鎖骨和白皙如雪的肌膚清晰可見。
曖昧的月光下,她就好似一個清純又惑人的魔!
泯半天沒聽到光的聲音,剛一抬頭就被他按着肩膀猛地躺倒地面。男性健壯有力的身體壓了上來,他撩開她的衣服一下咬在柔軟的脖頸上。
喉間溢出的呻吟是毫無預兆的,泯又驚又羞地伸了手去推他,光卻一手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雙臂拉到頭頂。
他的唇舌熱而濕潤,他的牙齒尖銳有力,他的手像是靈活又難纏的蟒蛇,纏繞囚禁,在泯身上埋下酥麻的火種,撒滿疼痛和紅痕。
光品嘗着身下人的滋味,帶着渴望而又克制的力道在她的口腔內翻攪,或吮或咬弄得她唇舌發疼發麻。
我閉着眼,強迫自己靜心明神,但那不堪入耳之聲還是清清楚楚的傳來。
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剛剛不是還在好好的聊着八卦嘛,怎麼突然就變得如此少兒不宜了?
這不是虐狗,這是虐鬼!
而且我還逃不開,只能被迫的接受他們的狗糧,心裏祈禱着這場野戰趕快結束。
濃情過後,光擁抱着懷中軟成一灘水的小人,聲音清淡卻認真。
“因為她是對的那個人。所以不管她是強勢弱,是美是丑,出現得是早是晚,只要她來了,靈魂中就彷彿有了烙印。”
“被她烙印的人會感覺到眼前瞬間一片光亮,灼裂了萬物。時間停止了,世間也成了真空,什麼也沒有,只有眼前那銀白又聖潔的光亮。”
“一切都太光輝奪目,讓他忘記了他今天看見了什麼,曾經愛過什麼,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眼中只有她,會無法抑制的想要親近她,會為了她的一笑而傾盡所有,會滿心滿眼的裝的都是她。”
光的表情溫柔得不可思議,他抱着泯的手又緊了緊。“這種感覺,我懂。”
他抬起泯的下巴,望着空谷幽蘭的臉龐,又親了親她。
“因為我早在很久之前,就被你給烙印了。”
這情話一套一套的,聽得我都老臉一紅。
若不是時候不對,我真想給光頒佈一個“神域情話小王子”的稱號。
太會了!
泯和光並為神域左右護法后,在任務上合作的極為默契,配合著創世法神把神域理得井井有條。在眾神祗眼中,他們儼然已經是一對。
一個是掌管時間與空間的時空之神,一個是掌管六道輪迴的六道之主,男強女強,男貌女貌,絕配!
連我也不免是這樣認為,他倆的餘生都會在一起,直到這一天,意外出現了。
泯的六道輪迴塔中多出了一道,超脫六道之外的第七道——永生道。
泯搞不清狀況,也拿不定主意。那第七道塔突然發出嗡鳴之聲,然後塔身裂開成兩半,一個新的生命從永生道中誕生了。
一開始的時候,它只是一個光團。
泯實在好奇,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表面。摸起來就像是人的肌膚一樣,溫暖又滑溜。
光團彷彿有意識一般,伸出光織一樣的小手,抱住了泯的那根手指。
泯這感覺指尖一痛,彷彿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扎進了皮肉,她皺了下眉,卻並沒有收回手。
眼前的光團閃爍了幾下,肉眼可見的開始發生變化。
它不斷地抽長,幻化出四肢,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一肘來長的男嬰。
他全身上下肉乎乎白嫩嫩的,毛絨絨的頭髮柔順滑落,散發出黑亮黑亮的光。一笑,大大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這嘴裏還含着泯的半根手,葛葛地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看着他,不自覺間泯的心塌陷下一塊,柔軟極了。
她憐愛的抱着這個男嬰,這一刻,她選擇了隱瞞他的存在。
永生道的誕生是一個異常的現象,這個男嬰亦是一個變數。於情於理,泯都應該把它交給創世法神來定奪去留。
可是她不知為何,就是隱瞞了他的存在。也許是因為神域容不下變數,也許是她在幼年時遭受了許許多多異樣的眼神,泯第一次違背了身為神的守則。
她把男嬰養在了自己的寢宮裏,並給他取名為珀伽索斯。珀伽索斯的存在,只有她和光知曉。他們是戀人,泯任何事都不會瞞着光。
除此之外,即便是創世法神都不知道神域中養了一個未知因數,就呆在他最得力的部下手中。
泯似乎是把珀伽索斯當成了弟弟,又當成了孩子。她對他極度寵愛,哪怕是做任務都要找個由頭,把他帶在身邊。
可我卻漸漸的發現,珀伽索斯看着泯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時,他是那般乖巧又溫順。當她的目光移到別處時,他又像極了跺在危險邊緣的小狗,炸了一身的毛,但凡靠近多麼微小的距離都會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嫉妒又充滿偏執……
每當他露出這樣的目光,我的心裏都會滋生出絲絲不安。可是又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孩子爭寵的表現,他只是想要泯更多的疼愛罷了,我又在心裏勸服自己想多了。
可是事實證明,邪惡的情緒一旦展露,便會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最後變成不可收拾的蝴蝶效應。
那一天,珀伽索斯大開殺戒,就像變了一個人。
雷鳴陣陣,神域的天空倏然變色,無數的神祗駭然地望向天空。無一不感受到一股威壓,這種威壓觸及靈魂,像是有一隻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巨眼,如同看着螻蟻一般看着他們。
泯的雙眼泛紅,眼前的景象讓她心血上涌,又用神力強行逼了回去。
此時珀伽索斯站在她的不遠處,兩人的衣擺在狂風中糾纏,然而彼此的面容卻在風霜中模糊了。
這麼多年,他早已成長為一位翩翩少年,而今卻忽然入了魔。
他一字一句的控訴着她的偏心,身上早已沒了當初那個乾淨純真的孩子的影子。
又或者,那從來就不是他,只是他的偽裝。
可是她信了他的偽裝,所以如今落得了這部田地!
泯覺得悲哀,她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了珀伽索斯,告訴他什麼是責任、擔當,神的仁慈與生命的寶貴。她從沒想過讓他心懷天下,福澤世人,只是簡單的希望他能比自己有更高的境界,因為她不可能照顧他一輩子……
然而此時此刻,她悉心教導的少年變成了屠神滅世的劊子手,還是她親手教導出來……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那一戰,打了很久。珀伽索斯永生不滅,幾乎沒有神可以傷到他。他不知從哪兒來了無數惡靈,連神也輕鬆被他蠱惑。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人猛地揪緊,睜大眼睛見證着這一切,這是已經發生過的歷史。
珀伽索斯的時機挑選得極好,因為創世法神正好換了下一任,而新的法神正在閉關養傷。
那一戰,神域傷了元氣。
光以神之軀獻祭自己的本命法寶,方才用命運羅盤封印了珀伽索斯。然後,他用僅剩的神力撕開空間屏障,帶着降落在一個還沒有生靈誕生的位面。
時空之神,隕落了。
泯的髮絲飛揚,在混沌之中,她看到向這趕來的新任創世法神。
大戰結束,她的錯難辭其咎!
她已經沒有資格再當六道之主,神域右護法了。她的一念之差造成了多麼嚴重的後果,她還害死了,自己的愛人……
如果沒有光,難道要她獨自去面對這冰冷蒼白的世界嗎?
泯看着那到尚未癒合的時空屏障,想要說什麼,卻從喉嚨緩緩湧出一口血,她咽下咸腥,臉上露出奇異的,帶着點苦澀的笑。
如果沒有光,這世界是多麼的枯燥呀!
她犯的錯已經不配為神,那,為何還要當神呢?
我神色大變,恍惚間猜到了她想做什麼,驚慌的想要上去拉她。
泯落下淚來,她收回臉上苦澀而又悵然的笑,紅着眼眶走向那道裂縫。她腳踩在地上仿若踐踏了荊棘,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心臟昭然若揭地剖開來。
然後,她散盡神力,毀去神體,滅去神魂。沒有再投入靈魂滯留中,她最後的殘魂追隨着光進入了時空裂縫,投生到了他所在的那個位面。
此時,天際狂風呼嘯,巨大的漩渦卷着烏雲,像是一隻惡魔之手,從天際倒灌緩緩向我伸來,彷彿要把我拉向未知的邊境。
我在最後依然可以看到泯痛苦的雙眸,是那樣深切的悲傷。
一切都說的通了。
為什麼珀伽索斯在前世會附身在我的身上,為什麼只有我才能打開命運羅盤的封印,為什麼我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輪迴中與他們相見……
我的胸膛劇烈起伏,無論說什麼都無法發泄心中的苦痛。
眼前的景象在倒退,我知道我離開這裏的時機到了,這裏也只是我的一部分回憶。
在我成為凡人之前,我曾經是一個神。
時光靜靜淌過,我又回到了最初的空間。明明在神域待了那麼久,現在卻感覺不過是眨眼之間。
“你搞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和其他的神不一樣,我不是從靈魂之流中誕生的,這證明我的身世還有更深的淵源。”
我疲憊的抬起眼睛。“可我已經不想再看了。我雖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哦,說說看?”
那道聲音好整以暇,帶着些許期盼。
我退後半步,其實也不是十分確信,但下一秒目光呈現前所未有的欣然。
白色的雪花在黑暗中散落,周圍浮現無數閃爍的光點。飄散開來的純白雪花與星星點點的光芒一同墜落到一把劍上——如同奇迹乍現。
“冰穹,是你一直在引導着我。”
我的聲音夾雜着從未有過的堅定,我的靈魂共生之劍上,也許就藏着我的秘密,它知道最最真實的我。
鑰匙和鎖既在我的手上,也在它的手上。
“告訴我,我是誰?”
雪花與光芒在一瞬間包圍住了我,我失神地看着無數細小的光點,伸出手去抓它們,卻從指尖流逝了。
“主人,你抓它們幹什麼?”冰穹嗡鳴,似有不滿,“你抓住我,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好了。”
我視線微垂,唇角溫柔。緩緩抬起手,從半空中握住了它。
冰穹就這樣靜靜的躺在我的掌心,漫着月華,纖細得如同某一刻的目光。
擁抱着我的溫暖慢慢消失在空中,像在暗夜中流逝的道道流光。
我忍不住想要抓住殘留的最後的一絲氣息和溫暖,卻猛地一下子抓住了所有的真相。
熟悉的力量緩緩湧入全身,我神袍加身,周圍亮起漫天的神力,一瞬間黑夜如同白晝,而我彷彿看到了每一個角落裏的自己——
我忍不住閉上眼睛,體內深沉的脈動最終凝聚在我的胸口耳邊無數炸裂的聲音同時爆發,最終又歸於永恆的平靜。
我被盛大而燦爛的雪白籠罩,在分崩離析的黑暗中綻放最終的光芒。
我知道我找回了我的名字和力量,卻又不止是我的。
想起一切的神祗,終將回歸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