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劫後餘生

看着將至的投槍，瑪蘭臉色也變了。她大喊道：“躲避！”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了，標槍如落雨般紛至而下。孟炎只聽見身邊“嗖”“嗖”的聲浪劃過，緊接着“咚”的一聲悶響和身下坐騎一陣猛烈的抖動同時傳來。“不好！”孟炎扭頭看去，一根標槍不偏不倚地扎進馬頸，一股股鮮血伴隨着心臟跳動的節奏噴涌而出。馬兒嘶鳴掙扎着試圖維持平衡，但其實它早已沒有多少體力剩下了。“腳拿出來！”凱莉環抱着孟炎同時大聲喊道，孟炎不知道自己最後有沒有把腳從馬鐙里拿出，因為緊接着他就感到自己的屁股離開了馬鞍——馬兒在疼痛的刺激下終於支撐不住轟然跪下翻倒在地，將孟炎和凱莉兩人向前甩了出去。孟炎只感到天和地瞬間顛倒了過來，眼前是模糊掠過的草地，腦後是朝陽漸升的天空。不過緊接着他的身體就翻轉過來——飛出前的最後一刻凱莉用力扭轉了一下身體，讓孟炎處在上方較為安全的位置。當然代價則是——自己成了下面的肉墊。

“噗！”強烈的撞擊把孟炎肺部的空氣都壓了出去，帶着四散的口水。不過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大礙了，因為身下結結實實的肉墊吸收掉了最主要的衝擊，這點孟炎毫無疑問也能感覺出來。待滑動停下他趕忙翻身從一邊坐起查看凱莉的情況——而後者同樣也掙扎着想要坐起來。

“你沒事吧！”孟炎發現凱莉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他搭手將凱莉扶坐起來，透過盔甲連接處發現一些擦傷，但顯然這些都問題不大。

“肋骨…可能斷了。”凱莉咬着牙回道，帶着些許痛苦的表情。孟炎這才發現凱莉的呼吸聲確實變粗了，顯然是因為肺部的傷害，就連說話也顯得有些艱難。是啊，兩個被甩到半空中撞在地上，這種情況斷個脖子都是家常便飯，更不用說凱莉還承受了雙人份的衝擊，只是折斷肋骨甚至都可以慶幸了。然而此時無論如何也沒有慶幸的餘地，被打翻下馬，不就等於任人魚肉了嗎？絕望的心情頓時湧入佔滿了孟炎的腦海。

“你們沒事吧！”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孟炎扭頭望去發現是傑斯。他的馬也被射倒了，不過人似乎沒事。除了三人外還有十幾個騎兵也被射倒了馬但沒太大傷勢，孟炎不知道這該算幸運還是不幸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還不如乾脆直接摔死好了。不過這個想法旋即被他趕出腦海，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孟炎和傑斯兩人攙扶着凱莉重新站了起來。他們三人的眼神對了對，頓時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現在放棄顯然為時尚早！於是一左一右攙扶着凱莉，三個人加上其他沒了馬的騎兵開始徒步向前奔跑而去。其實對於傑斯來說，如果他拋棄這兩個累贅，以自己的速度肯定有更多機會逃跑。但這樣他還怎麼回去見瑪蘭？他是有榮譽的戰士，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另一邊凱莉雖然受了傷，但她升級了“抑傷”的戰技，可以減輕負傷對身體產生的物理影響。同樣她個人意志更是無比強大，因此即使帶傷跑着都比孟炎要快。所以跑着跑着，反而成了凱莉和傑斯兩個人協助體力弱雞的孟炎繼續奔跑。三人就這麼努力前行，身邊跟隨着其他十幾個同伴。他們不敢扭頭向後，因為狂戰士的吼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嘹亮。然而就在這時，孟炎看到前方樹林中瑪蘭的身影再次浮現，緊接着是她的近衛騎兵們。長劍在手，瑪蘭吹響號角，開始帶頭衝鋒。

“將軍你瘋了！”傑斯不可置信地大喊道，他無法理解，剛剛逃出生天的將軍，何苦就為了他們這些人帶着部隊回來赴死呢！？“狼！”然而他的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孟炎指向左前方，在那裏數十匹兇猛健壯透體雪白足有半人高的大狼，與瑪蘭眾人並排着一同從樹林中奔出，筆直衝向它們正前方的狂戰士。“白狼軍團！”孟炎情不自禁地吼出聲。他話音未落，白狼軍團士兵們的身影便從樹林中浮現出來。他們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身着重甲，穿着比游擊軍重步兵厚實整整一層的盔甲。畢竟白狼軍團是德蘭公國的主力之一，以犧牲其他方面的特點為代價，強化了力量屬性的重步兵軍團。

狂戰士顯然也發現了突然出現的敵人，於是他們迅速停止追擊，開始列陣準備接戰。看到身後原本緊追不放的狂戰士停下了腳步，再加上前面瑪蘭帶着騎兵衝過來，孟炎打心底產生了逃出生天的快感，一種飄然輕鬆的感覺。緊接着他就暈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孟炎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還算乾淨的床上，身處一個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小屋內。溫潤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灑在身上的柔和感覺讓孟炎知道現在應該是清晨。緊接着孟炎感到奇渴無比，正好床頭柜上放着一大碗水，於是他拿來毫不客氣地一飲而盡，發出滿足的嘆息——然後就又開始感到肚子餓了。

“你醒了，孟炎先生。”瑪蘭熟悉的聲音傳來，她推開門走進屋內。

“這裏是？”

“橡木村。白狼軍團趕到后把我們救了下來，維拉人也沒敢再追擊。越過森林后迪倫斯侯爵派手下把我們護送到了這裏，做一下暫時的休整。”瑪蘭說的顯然是孟炎暈倒后發生的事。

“所以…我睡了多久。”孟炎活動了下躺僵了的身體。

“給你個提示，你是昨天早上暈倒的。”瑪蘭則笑了起來。

“天吶…”孟炎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這也睡得太久了吧…畢竟是累壞了。“對了，最後白狼軍團和狂戰士有沒有打起來？”他緊接着追問道。

“沒有。”瑪蘭則搖了搖頭。兩個軍團都還在邊境處對峙着，但看這情況一時半會應該打不起來。要我說的話…算了。”瑪蘭欲言又止。不過孟炎明白她想說什麼，沒打起來的主要原因，應該是在這種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白狼軍團和狂戰士都覺得為了游擊軍這些殘兵敗將打一場並不值得。而在遊戲中，這場戰鬥實際上發生了並且有些慘烈，無論狂戰士還是白狼軍團都損員不少。看來事情的發展跟劇本產生了差異…不過孟炎對此似乎開始感到適應了。他笑着對瑪蘭說：“無論如何，咱們是活下來了。現在回想一下真的跟夢一樣，哈哈哈。”

“全都是您的功勞，孟炎先生。”瑪蘭則鄭重地回道：“請容我代表游擊軍全體活下來的將士，向您致以最真誠的感謝。”說著她向孟炎深深鞠了一躬。

“哪裏的話，我也應該要謝謝你們，保住了我的小命。”孟炎趕緊過去接住瑪蘭的肩膀將她扶起來。“另外我也要致歉，因為我的失誤導致…”

“請您千萬不要這麼說。”瑪蘭一口打斷道。“我…受不起。”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悲傷。

“好，好，那就不說這個了。”於是孟炎也沉重地點了點頭。對孟炎而言，被迫拋棄那些游擊軍士兵是因為他失策而釀成的災禍。但對瑪蘭來說，就是切切實實的傷痛了。作為一個將軍，為了逃命丟下了士兵的性命，縱然有千百合理的說辭可以將其掩飾，但內心的不安和愧疚，也只能通過時間來抹平了。“也請將軍你…不要再叫我先生，也別再用敬語了。”孟炎微微一笑繼續道，將話題轉移開來。“別忘了我比你還小呢，瑪蘭將軍。”

“你…知道我的年齡？”瑪蘭頓時一驚。

“那當然，別忘了我的工作是啥。你28，我27，講道理我還得叫你姐呢。”孟炎微微笑着回道。做策劃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角色年齡呢？

而聽到“姐”這個稱呼的時候瑪蘭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忽然莞爾一笑。“好，孟炎。那以後就這麼叫你了。”少了尊稱，無論她的語氣還是話語都變得柔和了許多。

“對了，凱莉她怎麼樣了？”孟炎接着問道。

“斷了四根肋骨，幸好沒有傷到臟器。休養一段時日就好。”瑪蘭回道。

聽到凱莉沒事孟炎舒了口氣。“那太好了。”

看到孟炎安心的表情，瑪蘭到嘴邊的話似乎頓了頓。她思索了一會，緩緩道：“說起來…”

“怎麼了，瑪蘭將軍？”孟炎當然發現了她明顯的欲言又止。

“你也不用叫我叫的這麼正式，省掉那個沒用的後綴吧。”她笑了笑道。

“哈哈哈哈，沒問題，瑪蘭。”孟炎自然是爽快地答應道。

“雖然‘將軍’這個後綴在我身上感覺確實沒啥用…但再怎麼說也是我從軍14年來經歷的一個證明。”瑪蘭緩緩舒了口氣，繼續道：“而這14年的軍營生涯…也讓我能夠看明白很多東西。比如…孟炎，你絕對不是什麼墨衣衛。”她忽然盯向孟炎如是道。

一絲冷汗猛地從孟炎額頭冒出。他張了張嘴，卻一時沒能說出話來。因為這轉變快得讓他大腦一片空白。而孟炎的舉止，也間接佐證了瑪蘭的猜測，不，現在應該說是定論了。於是她接着道：“你也不用再說其他可能的解釋。你在戰場上的一舉一動都只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你沒有受過任何訓練，無論哪方面的訓練。我雖然不了解墨衣衛，但我了解在任何組織中訓練的必要性。就算其中有些人為了某些目的而特地放棄大部分常規訓練，那也不會是你。因為…你太特別，太突兀了。”瑪蘭如是道。她對孟炎產生的“突兀”之感，毫無疑問來自於孟炎現代人身份和這個世界的不貼合之處。而且這些不貼合她都是明明白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

“……”孟炎繼續着沉默。“既然如此…”良久后他蹦出一句話來。“你準備怎樣？”孟炎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甘和絕望。他的身體也僵硬地一動不動。

“放心，我沒有惡意。”瑪蘭瞬間回道。“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如果不是你，我們現在恐怕早已魂歸舊王了或是變成俘虜了。”

“那你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身份被揭穿又被憐憫，導致孟炎一時惱羞成怒，只可惜這是無能的怒火。

“說這些話的目的…”瑪蘭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帶着一絲率真。“是想告訴你你需要一些幫助，為了接下來真正需要的時候能成功矇混過關。”她如是說道，爾後靜靜地望向孟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