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仁的故事(其二)
在發現無論如何嘲弄,那個戴着斗笠的劍客都沒有出聲之後,眾人便漸漸失去了興緻。他們開始回到自己之前的話題,要麼和別人吹噓着自己的牛逼轟轟的事迹,要麼就是閑聊着這家宅子主人的事迹。仁雖然呆在角落裏,但依舊注意傾聽着有可能對自己有利的消息。和他之前所猜測的沒錯,莫有生是這個小城數一數二的大商會,聽說是個外來的商會,和當地的勢力產生衝突必不可免,對於這種能夠黑白通吃的商會,顯然不會使用正規的途徑解決問題。從這些人的口吻之中仁也得知,似乎官方的人默許了莫有生的行動……所以現在莫有生以為了防止惡人覬覦宅子主人的財物,開始大量地召集的侍衛。
仁環視一圈這些傢伙,雖然有着不少只是過來混口飯吃的混子,但也有真正的惡人。這種惡人散發出的臭味和地溝里的老鼠沒有任何區別,仁甚至都不必認真打量,畢竟這一類人根本就不掩飾,比如剛才那個朝着仁作出抹脖子的中年漢子。
場間的喧鬧聲漸漸小了起來,仁的目光朝着場中央望去,發現一個頭戴之後方頂黑帽,穿着古樸樣式大馬褂的中年男人在幾個人的簇擁下朝這裏走來。雖然他看上去並不高,但那番龍行虎步,視瞻不凡之姿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中年男人走到臨時搭建的一個看台上,笑容溫和而富有感染力,他簡單地說了些客套話,諸如歡迎大家,寒舍因為大家的到來而蓬蓽生輝什麼之類的。這些客套話雖然很場面,但是落到這幫人耳朵里還是令人欣喜。仁倒是對此並不關心,他一直想要知道自己能拿到多少工錢,雖然之前聽那個叫阿福的傢伙說了大致數目,不過這種事還是必須得話事人說才能安心。不過仁從頭聽到尾,對方都沒有透露出半個字,似乎對於他這種身份的人來說,談錢太俗,有辱斯文。
“唉……”仁嘆了一口氣,有些灰心,準備離開這裏……
“朋友,何故離去?”有人忽然叫住了仁,這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仁確認自己沒有發出丁點聲音,見此,他只得停了下來,想了想之後如實答道。
仁的回答令人有些驚訝,但隨後更多的是譏諷和嘲笑。這些人哈哈地大笑出聲,口中還罵著鄉巴佬之類的話語。
東域人是一個講究面子民族,傳統的禮儀文化使他們一直恥於將錢掛在嘴邊,因為這似乎會讓他們染上所謂得銅臭味,即使他們內心恨不得把錢拽在手心。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回答道:“我莫有門從來不會在錢上虧待大家,不過大家都是靠本事吃飯的人……”
未等他多言,甚至還沒有使眼色,就有一個男人已經站了出來。懂事的人,或者看戲不嫌事大的人立馬讓開一條路。一時間,仁和那個突然站出來的男人之間空開了一塊地方。
中年男人沒有阻止的意思,而是說道:“點到即止,大家都是客人,傷到可不好。”
不少人開始鬨笑,說的確是啊,傷到可不好,畢竟沒錢買葯哩。
甚至以及開始有人下盤開賭,沒幾個人賭仁贏,大多數人都在賭仁能撐幾個回合。唯獨某個額頭上有疤的精瘦男子把兜里全部的錢壓了仁贏。這並非是眾人瞧不起這個帶着斗笠的劍客,而是仁和這個如同山嶽般威武高大的男人面前,簡直就是一隻還不會飛的雛鳥。尤其是這個男人把自己身後的巨斧抽出來之後……
“乖乖!”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男人起初並不怎麼引人注意,因為他之前一直都坐在一根椅子上,安靜不說話。現在這個傢伙真真正正展露出自己的崢嶸之時,才讓人意識到原來人群裏面藏着一隻怪物。
“你說他能一拳把老虎打死我也信啊!”
“我從來都不怎麼喜歡劍客。”男人的聲音簡直就像是雷鳴,瞅見仁似乎沒有拔劍的打算,他譏諷道:“不敢拔劍?”
“不能拔劍。”仁答道,隨後他在眾人還處於疑惑的目光之中,輕巧地答道:“我認輸。”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蓋過全場……喧嘩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們看向那個帶着斗笠的傢伙,短暫的錯愕之後,笑聲從四面八方蓋過來。
“我說他為什麼戴着兜里,原來是害怕別人看見他嚇得屁滾尿流的表情啊!”有人大聲地譏諷。
阿福撓了撓自己的頭,看着仁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過口,獨自坐在一旁暗自苦惱自己真不適合賭錢啊。見着這個戴着斗笠的劍客連拔劍的勇氣沒有,高大男人不屑地唾棄了一聲,嘴裏念叨着“東域劍客多是慫包輩,百年難有尋劍才!”,當他看見某個傢伙趁他起身的時候把他的座位給佔了,未等對方挪屁股離開,直接就像是拎住一隻小雞一樣,拎着對方脖子扔了出去。
仁直接認輸令主事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不過他也並未多想,因為在他看來,仁也許算不上實力很強,但絕對是一個懂得分寸之人,性格極其沉穩之人。換做是其它的愣頭青,早就掛不住臉面,心裏宣誓着“輸人不輸氣質”的廟子名言,拔劍衝上去,然後被一斧頭砍翻在地上,等人收屍。所以,即使仁沒有表現得如同預期,但最後中年男人還是賞了仁一個活做,就當時展現了自己的風度,也不枉對方跑這一趟。長沙小說網www.csxsrc.com
……
阿福將一張紙遞給了仁,大致說了一下仁接下來要乾的活,並說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話,就多看看那張紙寫的東西。與此同時,阿福從邊上一個小廝端着的盤子上拿出其中一袋子錢,說這算是預支給你的工錢。
仁連忙感謝接過,即使良好的修養沒有讓他沒有將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但他內心依舊雀躍不已。這可是他的第一份工錢,也算是他靠自己本事掙得。看着仁接過工錢,阿福突然開口說道:“其實這件事你不用往心裏去,這些傢伙……”
以仁的心智,迅速明白了阿福是指什麼。他搖搖頭說自己並不在意,然後開口說道:“我第一天學劍的時候,師……那個人教我的第一堂課就是——‘收劍’。”說完,仁鄭重地朝阿福道謝,然後行了一個道別禮離去。
看着仁漸行漸遠得身影,阿福樂呵一笑,然後一巴掌朝自己身邊昏昏欲睡的小廝拍去,“看見沒,這就是讀書的好處。不然你裝,bi都沒有那麼清新脫俗!那句話怎麼說來着?腹有詩書氣‘來’華!”
小廝不知道發生什麼,只是連忙點頭稱是的,是的。
春日旅館。
當仁進旅館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但他依舊隱隱約約聽到癲狂而又豪放的笑聲從二樓傳來,他疑惑地加快腳步上二樓……
仁一隻腳踏進了屋門,看了一眼屋內的小蘇,隨後毫不遲疑地收腳出來,然後立馬把屋門關山。屋內哈哈的大笑聲很快變成了咚咚的敲門聲,仁趕緊用身體堵住了屋門,彷彿在他背後就是森羅地獄,自己一旦開門,便將有無數厲鬼撲出,逃往人間。
他不但得堵,還得堵得死死的。
“仁你有本事晚歸,你有本事開門啊!”屋內的小蘇張牙舞爪,隨後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台詞有些不對,改口道:“你再堵着門,你明天就別想吃飯了啊!”
“小蘇,現在投案還來得及……”仁勸道,他頓了頓之後認真說道:“官府會從寬處理的,我一定回去牢裏看你的。”
他的口吻篤定,信誓旦旦,如果不是這個傢伙向來如此認真,小蘇都快認為他是不是吃錯了葯,入戲太深。很快的,屋內的小蘇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如果自個是一個天真浪漫,因為年齡閱歷而傻缺的二貨。那屋外的仁則是因為過於死板的二……不帶轉彎的二。
小蘇明白這個二貨肯定是因為自己張狂如同搶了壓寨夫婿回山頭的笑聲,誤認為自己肯定是在外面里搶了錢,回到屋子數錢數得激動地笑出聲。
“我沒搶人!”小蘇解釋,隨後補充道:“你見過搶人搶人能槍這麼多的?”
“那你是搶了錢莊?”仁問道。
小蘇扶額嘆息,回答:“我們仨兒當中就你最能打的,然後你不在,我們拿什麼搶錢莊?勇氣嗎?”
仁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面前突然站着一個光着上半身的男人,他不由得鬆開了手,扶了扶斗笠。
勿成非一隻手拿着毛巾揉着濕漉漉的頭髮,一隻手拎着腰間的毛巾確保它不會掉下來,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打了個招呼,問吃夜宵了沒,剛才買的燒烤還有。仁簡單地回答說吃了,而就在這是,因為仁沒有堵着門,一直用手抵着門的小蘇踉蹌跌了出來。
小蘇一把撞到仁的後背,摸摸額頭抬起頭髮現面前站着一個赤身裸體的,一臉淡然的傢伙。頓時她的臉如同漲紅的番茄一般,小蘇恨不得立馬一巴掌拍過去,但無奈因為太矮手卻夠不着。以仁的智慧,立馬理解了小蘇的意思,他代替小蘇一巴掌拍了過去……隨後兩人機智地立馬逃回屋裏,將門反鎖上。
這一巴掌的力量使勿成非扶住身後的圍欄才堪堪停住身形,他的左手因為要拎着毛巾所以騰不開,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勿成非放棄了用右手捂住自己被扇得紅腫的臉的想法,憤怒地朝着屋門豎起了中指。
最後口吐兩字,所有東域人都會說的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