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自由的時光
格調典雅的咖啡店內，一片和諧，李柏然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把攪拌用的小湯匙放到碟子上，接着提起精緻的小杯子，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濃郁香氣，才靠近嘴邊輕輕淺嘗一小口意式濃縮咖啡。
剛入口是強烈的苦，但轉瞬間多種豐富的味道同時湧出，酸味、甜味、甘味以及苦味充滿了整個口腔。細細品嘗，無盡的醇香綿延不斷，口腔里苦澀的味道經已消失，唯獨剩下喉嚨和舌頭上那甘甜的饋贈。
李柏然並不是咖啡愛好者，平常也不常到咖啡店流連，因為比起咖啡，他更喜歡喝茶，從前練完武，喝上幾杯由師父親自泡製的工夫茶解渴提神，已經成為了習慣。
而來到這裏的原因，只是因為他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餐館吃飯，所以只好走進來咖啡店，扮演一迴文藝青年。
為什麼會找不到地方吃飯？
那就要由韓國人的奇特文化說起，在李柏然的觀察結論當中，他們似乎對於單獨外出用膳這回事十分避諱，普遍都堅持『吃飯就應該和樂融融地跟大家一起吃才行』，所以有不少國內餐廳都不招待一人入座，而當你獨自一個人去吃飯的時候，其他顧客都會用一種異樣目光看着你，就彷佛你做出了什麼離經叛道，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不過如果被你的朋友知道這件事，他們反而會用憐憫的目光看着你，彷佛他們對於讓朋友單獨吃飯這件事深感抱歉。表情中甚至還會透露出些許失落，認為你寧願自己一個人吃飯，也不肯打通電話邀約一下，實在是太不夠朋友了。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不提餐館，只要走到街上仔細觀察，你也會發現大多數韓國人都是雙雙對對，不然就是三五成群的好姐妹、好兄弟走在一起，很少會看到有一個人單獨逛街。
這種集體主義文化，對於從小就在美國接受個人主義文化薰陶的李柏然來說，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都市人，難道不是應該渴望擁有隻屬於自己的時間和空間嗎？
『早知道剛才就問問彩英、LISA她們要不要先一起吃個飯了......』
好吧，世事無絕對，天無絕人之路，其實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是這樣，至少在這間咖啡店內，李柏然就能夠自由地享受屬於自己的悠閑時光，一邊品味着午餐和香醇咖啡，一邊靜靜眺望着年輕人聖地——弘大的街道景色。
『弘大』這個地方，其實只是弘益大學的簡稱，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更願意把它理解作圍繞在大學校園周邊，從麻浦區西橋洞一直延伸至合井洞的商業圈，以及文化藝術區域。
從過去開始，弘益大學的美術及設計學系就相當有名，一直都是韓國藝術領域的權威學府，校園內雕塑作品處處林立，藝術氣息異常濃厚。
弘大的美術生以及一些韓國畫家，經常都會走到校園附近的地區，把隨處可見的牆壁或街道當作畫布，將整個弘大街頭點綴成藝術的街道，展開各式各樣的藝術活動。另外也有許多獨立樂團、音樂人及特色具樂部在此地發跡，因而漸漸成為年輕人彙集之地。
發展到現在，『弘大』已經成為了年輕、狂歡和娛樂的代名詞，更吸引越來越多不同種類的店家進駐，讓這裏變成全首爾最著名的遊玩及購物勝地。
......
寧靜的秋天下午，陽光透亮，涼風徐徐，短暫的悠閑時光結束，李柏然結帳離開了咖啡店，沿着『想漫步的小徑』一直向南而行，這條小徑有許多佇立的大石板，上面畫滿了不同特色風格的壁畫，他戴着一頂棒球帽，悠然地行走在屬於自己的世界中，雲淡風輕，不徐不疾，每當看到有意思的畫作，都會停下來細細欣賞，琢磨背後的含意。
隨後途經弘大的中心區域——『停車場街』，李柏然在一家時裝店門前停下了腳步，側身裝作觀望店內的服飾，同時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後方，眸里瞬間閃過一絲異色，駐足思索了片刻，才繼續跟着人潮慢步前進，然後在十字路口拐彎，消失在人海之中。
“要跟丟了，擺里擺里！”
“哎啊！等一下！”
一名留着黑長直發的清秀瓜子臉少女嚷叫了一聲，立即丟下女同伴追了上去，不過因為中途被其他路人阻擋了一下，所以當趕到路口時，目標人物已不見蹤影。
“去哪了？嗯哼......”瓜子臉少女站在路口東張西望，看見人海茫茫，不禁撓了撓頭，俏臉上的神色顯得相當苦惱。
“智秀啊！”
另外一位留着漸層深棕色長發的可愛圓臉少女，也隨後而來，看到街上繁忙的情況便問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剛剛我看到他的側臉了，肯定沒錯，絕對是野生的狼啊！”
“雷絲夠！珍妮我們去那邊看看，我一定會抓到你的！金！哲！秀！”
瓜子臉少女說出一番無厘頭的話，讓圓臉少女無語地翻了翻白眼，然後就被她拉着手跑了起來。
“等一下，那Roseanne和LISA她們怎麼辦？！”
“叫她們一起捕捉狼少年吶！”
“......”
順利甩掉兩條可疑的小尾巴，李柏然微微舒了口氣，雖然對方僅僅是跟在他身後，並沒有做出什麼舉動，可是那種被人貼身跟隨和監視的感覺，實在是令他有些彆扭，不過沒有感受到敵意，所以他也就一直沒有作出什麼行動。
『看來是有人認出自己，那還是不要去那邊逛了。』
改變方向步行至弘益公園，發現公園內居然也人頭攢動，走上前了解，才知道原來這裏正在舉辦『FREEMARKET』，說是FREE，並不代表這裏的東西是免費的，而是代表一眾藝術家或設計師們，可以自由地在這裏擺賣他們親手製作的工藝品、繪畫或別具風格的小物品等，而途經的行人們，也可以自由選購他們喜歡的藝術作品，所以它應該被理解作『自由市場』。
值得留意的是，這個市場只會在每年三月到十一月的周六下午舉辦，而在周日的同樣時間段，也會有一個『HOPEMARKET希望市場』，兩個市場在本質上是差不多的，這裏不是販賣二手商品的地方，而是以創意商品與創意行為架構的藝術市場。
當中出售的商品主要有手工設計的生活用品、擺設、首飾、服裝等，各種小東西都很精緻可愛，十分獨特，價格並不是很貴，關鍵是在於每件商品都是獨一無二的，市集內設立了數十個小攤子，各有待色，來到這裏就好像來到了藝術家的世界。
李柏然繞有興緻地四處走動觀望，最後在一家擺賣油畫及人象掃描畫的檔子前停下了腳步，攤主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男生正坐在後方為一名外籍女人畫掃描，而女生則負責管理攤子，她留意到正站在一旁欣賞畫作的李柏然，主動微笑着介紹道：“先生，這些都是我們最新的作品，如果有喜歡的可以隨意挑選。”
聽到對方的話，李柏然也報以微笑，抬手指着其中一幅極為優美的風景油畫問道：“這幅畫怎麼賣？”
見李柏然似乎有購買的意向，女生面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沿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原來是《薰衣草田莊園》，但旋即又猶豫地看了他兩眼，她這個攤子其實生意並不算好，擺了兩個多小時只賣出了一副畫，雖然作品的確是很不錯，但許多人一聽到價錢就搖搖頭離開，所以她有些吃不準李柏然是否也會如此，略為斟酌，最終還是遲疑地報出預定的價格。
十萬韓元，對於這幅畫的實際價值來說，的確是略嫌偏高，李柏然一直留意着女生面上變換的表情，心裏不禁覺得好笑，他大概能猜到對方是在想什麼，無非是在為作品定價而苦惱——定得太低感覺顯得對作品沒有自信，定得太高又擔心嚇走買家。
跟他以前嘗試替別人寫歌時所遇到過的情況大同小異。
“這些畫都是你跟那位男同學畫的嗎？”李柏然沒有回答買不買，反而隨口問了一句。
女生聞言就知道這單生意又泡湯了，本來明亮的期待目光不由變得有些暗淡，但還是保持着應有的禮貌回道：“阿尼唷，不全是，有一些是我們同學寄賣的作品。”
“你們都是弘大的美術生嗎？”
“嗯，是的。”
李柏然點了點頭，又說道：“你們的生意應該不太理想對吧？哦，不要介意，我只是隨口一問。”
女生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原因嗎？”
“應該價錢定得太貴了......”
“在經濟學的角度上來看的確是主因，但我覺得最大的問題是。”李柏然凝視着她說道：“你對自己的作品沒有信心。”
“我有！我們都是互相確認過作品，覺得很不錯才拿出來賣給別人的。”
“我指的不是這方面，你們擺出來的畫都很有質素，這點不用擔心。”李柏然擺了擺食指，旋即又淡淡地說道：“我想說的是，你已經開始對這些作品產生了懷疑。”
見對方似是想要反駁，便繼續解釋道：“因為你太執着於用錢來衡量它的價值了，老實說，藝術本身是不應該和金錢掛勾的。賣得貴並不代表你畫比別人好，賣得便宜，又或者賣不出去，也不代表你畫的就是一文不值，只是你還沒有遇到懂得欣賞的人而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