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計

生計

皓月當空,將沙子照得發白。

一個人在沙丘上走着,他的身後是一片平鋪的沙地,他雙足踩過,沒有留下一個腳印。

他彷彿無腿的幽靈,在沙漠中遊盪。可是他明明有腿,而且還在一前一後地走着路。

前一刻,他彷彿一個風塵僕僕的旅人,沉重的步伐顯得疲憊。下一刻,他彷彿餓虎,彷彿財狼,急速向前奔去,他的生命鮮活了起來。

他一邊奔跑,一邊用手裏的石子——一塊隨手撿的石子,急射出去。似閃電,似槍炮,那塊石子帶着無比的速度,洞穿了天際。

一道鳥啼響起,一道黑影落下。正落在那個人奔向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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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生機的大漠裏,有一個亮着火光的洞窟,洞窟里煮着熱氣騰騰的湯,雖然不香,但是很誘人。

那個人遠遠看着那個光亮的洞窟,他心中一喜,更是加快的腳步。他大步一跨,從漆黑的夜中破出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及肩的頭髮被束起,衣服緊緊地貼着身,袖口均扎着紫色的帶。渾身上下無一不被收拾得十分妥當。

家中有個女子,男子的生活將會被收拾得十分妥當。這是女子身上天生的好處,和男子身上天生的壞處的互補。家庭,便是男女互補缺憾的地方。他是娶了她,才知道,原來生活可以過得如此舒心。

那個她,此刻便躺在“床”上歇息。這張“床”,原本是塊不成形的大石頭,被他用劍削了半日,才成了現在的形狀。

“衣兒。”他喚了一聲。

“衣兒,你睡下了嗎?”他輕輕喚了一聲。

這個女子也穿着束身的白衣,此刻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她雙手握在胸前,側着身子躺着。她的手白皙,手指修長,煞是好看。她的臉也很白,白里泛着紅,也很好看。

在他看來,她哪裏都十分好看。

他心中有種激動,他俯下身去,抱住了她的身體,輕輕地搖晃了一下,心裏有萬千話語,都想說出來,貼着她的耳朵說出來。可最後,這萬千話語只化作一句不相干的話:“起床吧。”

他聲音很低,很溫柔,只怕驚醒了熟睡的她。可他就是在喊她起來啊。

“哥哥。”她醒得很快,睜開眼,便看到方才夢中的人。她應了一聲,心中感到有些想念,便也抱了回去。

死亡的大漠深處,藏着一個天堂的洞窟。

他輕輕地分開兩人,說道:“你終於醒了。”

她眨眨眼,眼睛裏也在笑。

她名叫紅衣,如今隨夫姓,叫做陸紅衣。她名字是紅衣,在改姓陸之前,最愛穿一身紅衣,最愛跳着紅袖漫天的舞。現今陸紅衣已不跳舞,不再持着兩條長長的袖子旋轉,也不穿紅衣許久,只有縛着青絲的繩,是陸姓小子當年送給她的紅頭繩。

“衣兒,你知道嗎?今日我跑遍四方,從東邊的舊城牆,跑到西邊的骨冢,再跑去南邊的沙丘上,才找到一個值得當我們離別宴的食物。”他一邊在拔毛,一邊眉飛色舞的說。

紅衣看着他手上的鳥兒,有些失了神。她心中有一種很糾結的情感,一邊帶着無盡的希望,一邊帶着無盡的失望。在此之前,她一次次地擁抱了失望,卻只能打起精神,強顏歡笑。

這一切,沒有人會懂,沒有人看得懂,也沒有人聽得懂,更沒有人想得懂。只有她自己懂。

“明日,我們就走了是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很吃驚地問:“衣兒,我還沒說出口,你怎麼就知道了。莫非,這就是那些老頭說的同心同意?難道成了夫妻,兩個人就真的可以同心同意了嗎?”

紅衣心想:若真的是同心同意,那便好了,若不是你剛才說了離別宴,我又怎麼會知道。她凄然一笑,開口說道:“沒錯,我已經和你同心同意了。那麼,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他羞愧難當,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感到自己只是喜歡她,很喜歡,可是她的心意,自己從來讀不懂。

紅衣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她強打起笑容,安慰他:“哥哥莫多想,我剛才開玩笑呢,世上哪有人真的同心同意。”

他“嗯”了一聲,心裏卻不信,暗想:衣兒總是聰明,我總是不及她。

“那麼,你打敗他了嗎?”紅衣小心地問。他回答:“嗯!”

“他”是一個人,住在沙漠裏的人,據說是世上第一高手的人。青離想要打敗“他”,紅衣便希望她的好哥哥能打敗“他”。今天他們都如願以償了。

“那麼,他真的是天下第一高手嗎?”紅衣更加小心地問,她連說了兩個“那麼”,她很想知道結果,但她更怕那個結果,再一次令她失望。

但她終究得知道那個結果。

他淡淡地說:“又不是。”

火堆“噼噼啪啪”地響,在紅衣耳里,成了驚雷。她臉上沒了血色,雙手握得十分用力,似乎,想要把什麼掐碎。

“如此說來,你又要去嗎?”紅衣玉手微顫,落寞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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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緣隨想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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