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風玄玙躲在柱子后,他聽到了什麼?
“你不接受是你的事,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不是我的誰誰誰,憑什麼管我心裏裝着誰。”
猶記得,當年那個紅衣如火的姑娘也是這般對他說的,一模一樣的話,只是他不曾逃避,他選擇了嗆回去。
“我管你心裏裝着誰,總之,我永遠都不會成為你的誰誰誰,粗俗難耐,不知廉恥!”一語成讖,他真的,永遠都成為不了她的誰誰誰了。
風玄玙從懷中拿出一方綉帕,上綉戲水鴛鴦一雙,並蒂蓮花一束池邊綠柳一顆,“玙”、“顏”二字。帕子原是藕荷色的,縱然他再如何珍惜,如今也已洗的發白了。
當時,她說她要送他一方綉帕,他是大大的震驚了一番,她那雙舞刀弄槍的手,竟也會做這精細活兒?她若會繡花,那他就倒立吃光皇城裏的花,可沒想到啊!她竟真的綉出來了,不怎麼好看,可確實是綉出來了。
她要他執行自己說過的話,可年少又傲氣的少年,怎會去做那丟人的事兒?
“你這繡得太丑了,不算不算,我不收!”
“你這人,”她氣急,“你這人怎麼如此不守信用!”
“對!我就是不守信用,我可壞死了,你別喜歡我了!”
她鼓着腮幫子,惡狠狠地盯着他,良久,久到他以為她要開竅了,放他自由了,正暗喜,卻聽她說:“對啊!你壞死了,可是,自己挑的男人,跪着也要娶進門!”
“去去去!小爺我可是皇子皇孫,入贅你家像什麼話!”
“那你娶我呀!”
……
“好。”風玄玙將帕子折好,放回了懷中,若她還願意再問他一次,他一定欣喜若狂,可她再也不會問他了。
“王爺……”張管家忍不住,喚了他一聲,他又沉浸在回憶里了。
“嗯,”風玄玙望了一眼前廳,吩咐道,“你去看看她吧!”
“是。”
風玄玙垂眸,這姑娘像極了那時的她啊!只是不知,她與風修景,是否會如她與顏顏那般,歷盡千帆卻從頭再來,熬過萬險竟換得相忘於江湖。
“你去把世子叫到書房。”
“什麼?”張管家一愣,王爺竟要主動見世子嗎?他是不是聽錯了?風玄玙卻沒有再說話,快速地轉身離開了。
蘇柔原本以為這樣的安排會使二人的感情有所增進,卻沒想到,是如此結果。聽說張管家把江姑娘送回西殿了,江姑娘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肯出來,蘇柔有些心疼,卻不知如何是好。
“桑椹,你去把世子叫過來。”蘇柔認為,她還是得和景兒談談。
“回王妃,世子在王爺書房。”桑椹與桑葉同是蘇柔的陪嫁丫鬟,卻老實木訥一些,若是換了桑葉知曉了王爺主動見了世子,蘇柔早便知道了。
“王爺回來了?還見了世子?”蘇柔驚訝。
“是。”
蘇柔皺眉深思,這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他竟會主動見景兒,真是,不可思議!
書房
風玄玙坐在桌案前,修剪着茂盛的霧松,見風修景來了,倒是難得的沒有甩臉子。
“孩兒見過父王,父王不是要晚間才回來嗎?”風修景此時,滿心都是姜不離那驚世駭俗的告白,竟忘了欣喜他的父王召見他了。
“嗯,有些事就先回來了,”風玄玙轉頭看了他幾眼,“坐吧!”
“謝父王!”
“我聽說,你帶回來位姑娘,叫,”風玄玙緩了一下,似是在回想,“叫江漓是吧?”
“是……”風修景不明所以。
風玄玙嘆了口氣,只聽他道:“不容易啊!”
“什麼不容易?”
“遇到這般超凡脫俗的女子,不容易啊!”風玄玙放下剪刀,直視着風修景,話鋒一轉,“本王不喜歡你。”齊齊中文網www.qiqizw.com
風修景心中一疼,縱使他早便知道,可是聽到他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他還是難受至極。
“孩兒知道。”
“你恨嗎?”
“不敢。”風修景垂下眼。
“恨吧!但本王從不認為自己錯了。”
風玄玙伸手,從書架后拿出了一方錦盒,打開它,裏面是幾卷畫卷。風玄玙雖說拿出一卷,小心翼翼地打開它,對風修景道:“你知道本王愛着一位女子,想知道她是誰嗎?”
“神農谷的二谷主。”
風玄玙並沒有震驚風修景知道她,兒子大了,總該有點本事的,他十八九歲的時候,可是江湖上聞名的少年英才。
“過來看看,她也曾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風修景抬眸看了他的父王一眼,他的眼裏全是憧憬。風修景抿抿唇,依言走到了桌案前。此時,桌上已無他物,只有一副精美的畫卷,風玄玙緩緩地攤開它,只見沙場上,一紅衣女子胯下駿馬,手執百刃君子——七星紫晶軟劍,英姿颯爽,遺世獨立。
細細看着女子的臉,饒是與傾國傾城的柳絮兒相處久了的風修景,也有一瞬的驚艷,恐怕與太華第一美人,他的皇姑——華英女帝相比,也毫不遜色吧!這就是姜不離的小姨嗎?
“父王這是何意?”告訴他,他愛的是多麼美的女子嗎?告訴他,他的母妃比不得她一根頭髮絲兒嗎?
“這是西行關大戰時,你皇姑被敵軍擄去,她獨自一人去城門叫戰,營救你皇姑。當時我軍糧食匱乏,士氣不足,若開戰必定損失慘重,也未必能救得你皇姑,她便一人前去,最後竟把你皇姑救回來了。”風玄玙沒有理會風修景的疑問,自顧自地說著,回憶着。
當時她渾身是血,可把他嚇壞了,卻不想她俏皮一笑,“是敵軍的。”
風玄玙又拿出了一幅畫,這次還是那個紅衣女子,她臉上帶笑,明亮誘人的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她端着一盤黑乎乎的東西,遞到了一位白衣男子,也就是他父王面前,男子同樣笑着,二人看起來,還真像是一對神仙眷侶。
“這是她……”
“她做了一盤麻糰子,非要你吃,你很愛吃,還拿去給姜不離吃,害得她差點躺回冰棺去。”風修景打斷他的話,替他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
“你怎麼知道?”
風修景不想告訴他,自己與姜不離的關係,便無視這句話,反問道:“父王,您到底想說什麼?”
風玄玙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收起畫卷,放入錦盒,風修景心中一陣急火,他很不滿,很怨,很恨,很想發泄,他想把這些畫全都扔出去燒掉。
他這麼想,也這麼做了,伸手就要搶那錦盒,風玄玙哪裏肯讓他碰,迅速收回錦盒,卻因沒有防備,讓風修景搶了一副去。
風玄玙一看那捲軸的顏色便知那是他為顏顏和離兒畫的那一幅,立刻伸手去搶。
風修景在他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心急與擔憂,他幼時高熱差點死掉,他都不曾心急過半分,如今,竟為一幅畫如此失態,風修景猛地把那幅畫甩到了窗檯,風玄玙飛撲着過去,將它撿了起來。
風玄玙打開畫卷,細細地查看着,還好沒有破損,風修景在他檢查那幅畫時,也窺見了一些,那是那位女子抱着一個小女孩的畫,二人長的極像,女孩雖小,卻也可窺見一二分顏色。只是,那幅畫似乎還未畫完,女孩還未上顏色。
“你瘋了?”風玄玙盯着風修景。
“你才是瘋了,你早便瘋了!”對自己的妻兒不聞不問,卻想把心都掏出來送給別的女人,一心寵愛着別人的女兒!
“你說什麼?你這個逆子!”
“逆子?”風修景冷笑,“你可曾把我當成過你的兒子?”
“不曾。”風玄玙冷聲道,“我恨不得當初就把你弄死。”
“你……”風修景顯然沒想到他竟厭惡自己厭惡到了如此地步。
張為趕來時,正好聽見了父子間的這一對話,好好的,怎麼就吵起來了?王爺不是說,要好好談談的嗎?他還以為,王爺想開了,要關心一下世子呢!現在怎麼就鬧成了這個樣子?
“王爺,世子……”
風玄玙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張為,守好錦盒,道:“這裏沒有你的事,下去。”
“可是,王爺……”
“本王說了,沒有你的事,”風玄玙指着風修景,“你,跟我過來。”
風修景一言不發,沉默地跟在他身後,走進了他從未踏足過的地方,靖王的密室。
“王爺,世子!”張為不放心地叫了他們一聲,但這父子二人誰都沒有回頭,隨着密室的門關閉,張為重重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