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姜不離打量着鉤越，“你可真有趣。”

鉤越十六七歲的年紀，雖是伺候別人的下屬，卻生得白皙俊俏，眉眼處也精緻得很，還有些眼熟。

不過姜不離並沒有太過在意，畢竟世間相似之人不在少數，而且眼下，六長老的事更要緊些。

姜不離看向風修景，淡淡道：“公子何必這麼激動呢？快把六長老放了，我神農谷雖不重武，但你若是一不小心傷了六長老，就憑你們主僕三人也休想逃出我神農谷，何況，這裏還有你的心上人等着我們救呢。”

風修景眉頭輕皺，並沒有放開六長老，而是以懷疑的目光打量着姜不離。姜不離自然能察覺到他的打量，不過她並不在意，被人家看一看又不會少塊兒肉。

姜不離的手，似不經意間摸了摸那冒着絲絲寒氣的冰棺，入手的質感竟是那樣的熟悉，與她那口玄冰玉棺的感覺一模一樣！姜不離問道：“這冰棺，不知公子是從何處得來的？”

風修景看了看她，眼中稍帶不滿，“這與少主無關。”

姜不離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這是她的東西，怎麼就和她無關了？但是面上還是要保持微笑，畢竟六長老的脖子還在他的手中呢。

姜不離偷眼看了看那邊的鐵木和六長老，確定六長老正因被勒住了脖子而痛苦不堪，鐵木也因關心六長老而焦躁不安，二人均無暇顧及這邊，便低聲道：“這冰棺與我丟的那一口，實在相似，不知公子可願將它贈予給我，為了報答你，我將醫治這位姑娘。”

“真的？”風修景心下一動。

“自然，還請，放了六長老。”

風修景看了看目帶凶光，滿臉通紅的六長老，又看了看人高馬大的鐵木，稍稍鬆了一點銀線，讓六長老不必太過難受，卻沒有放開他，“還請姜少主，先行看診。”

姜不離強壓心中怒火，面上始終帶笑，翻動手腕，兩根銀絲彈出，準確地纏上了柳絮兒的手腕。須臾之後，姜不離收回了銀絲，才道：“能救。”

風修景神色稍霽，放開了六長老，輕輕道：“多謝姜少主！”

六長老得到了自由，立刻神色激動道，“離兒不可！少主不可！此人救不得！”

風修景冷哼一聲，伸手就要來抓六長老，六長老連忙躲到了鐵木身後，“你這黃口小兒，老頭子我的年紀都夠做你爺爺了，你竟敢對老頭子我不敬！風氏皇族怎麼教你的！丟人，實在丟人！”

風氏皇族?姜不離心中微動，果然是風氏皇族的宗親，與風玄玙那般相像，想來，不是靖王世子，便是德王世子了。

看他的年歲，應當是才及弱冠。德王家的世子比她還要小上幾歲，看來，此人只得是靖王世子了！

姜不離心中冷哼，頗有些“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之感。但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大人們的恩怨和孩子無關。

於是姜不離輕咳一聲，忙賠笑道：“六爺爺年歲大了，還請景世子多多包涵！”

風修景挑眉，這少主方才還稱他作“公子”，聽到他出身風氏后，便改口“景世子”，可見她對風氏皇族頗有了解啊！

風修景面帶不虞，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六長老躲在鐵木身後，繼續道：“那姑娘是用血鳴蟾續命之人！命負陰債百條，不可救啊！”六長老偷眼打量着風修景的臉色，見他沒有看向這邊，才繼續道：“谷有訓，罪孽深重者不可救！”

“風氏皇族於我恩重如山，如今他的宗親求到我這裏來了，我豈有見死不救之理？”姜不離嘆口氣。

“不行，絕對不行！這是違背谷訓的事啊！更何況，少主您年紀尚小，又是女兒家，救她實屬不易啊！這事絕對不行！我不同意！”六長老“啪”的一聲，把木杖扔在地上。

這柳絮兒中的是南田國巫族的聖王蠱毒，本應是無葯可解的蠱，但天道哪允許世上有這種沒有剋星的事物存在呢？陰差陽錯間，神農谷嫡傳內功心法《炎帝心經》竟然就是它的剋星！

但離兒年紀尚小，修為不足身體又弱，極有可能遭到反噬，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個糟老頭子該怎麼辦啊！

“您若是要那樣做，老朽就無顏做這神農谷長老了，谷主及眾位兄長回來后，你讓老頭子我如何交代啊！”

“六爺爺，谷訓也說，要知恩圖報。風氏皇族對我恩重如山，但如今我已經很難見到他們了，這恩卻還沒有報，於我的修行是一大阻礙，今日救了這人，便全當是報恩了吧。”姜不離見六長老不言語，繼續保證道：“六爺爺！離兒有分寸的的！”

“有分寸也不準救！報恩遠遠不比你的身子重要！”

姜不離嘆了口氣，繼續道：“六爺爺，說到底，那人也不是這位姑娘殺的，是這世子所為，今日咱們救了這未來的世子妃就算還了風氏一個人情，總好過哪日這位世子命在旦夕，風氏皇族一個個地都來求咱們救他的好吧？”

姜不離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未來的世子妃，但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這般拚命，除了母親就是親人愛人了。風玄玙不可能再和那個女人生下孩子，所以這姑娘應當是他的愛人。

風修景聽見這話，立即滿面寒霜，嘴角狠抽，這少主這話聽起來怎麼頗有些讓人生氣呢？不過自己畢竟是有求於她，也就忍下了。

六長老想想離兒這番話，好像是有那麼些道理，當初要不是風氏皇族出手相助，離兒恐怕早就沒命了，若是那些位恩人來求，他們神農谷還真不能見死不救，就算是違背谷訓的事兒，他們也得去做啊！

如今來看，救一個柳絮兒總比將來救風修景這個小魔頭好，剛要思慮一番卻猛然想到，“丫頭，你怎麼知道這小子將來會命懸一線啊！”

“額……”姜不離語塞，偷偷看了眼風修景后，跑到六長老耳邊輕道：“這人作惡多端，報應是遲早的事兒，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啊！咱們今日還了風家一條不該留的命，往後，就有理由拒絕救那風修景的命了！”

姜不離也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唬住六長老，她也不願意違背谷訓去救人，可她實在想要回她的冰棺，還不能告訴六長老那是她的冰棺，因為當初是她父親派人把她的冰棺偷偷運走的，依六長老那比老鼠還小的膽子，一定會立馬把那冰棺扔出去的，好不容易遇見了，怎麼能丟呢？

六長老向來信奉天道，聽她這麼一講就覺得似乎有點道理啊！但是他還是要和眾位兄長及谷主商議一下才行，便道：“可留他們幾日，待我與谷主及眾位長老一同商議后再做定奪。”

姜不離一聽，連忙道：“六爺爺英明！”

“那是自然！”如果他有尾巴，此時恐怕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那便由離兒去安排他們住下，靜候六爺爺指令？”姜不離臉上洋溢着笑意。

“去吧！去吧！”

鐵木嘴角狠抽，實在不忍心看這大型忽悠現場，實在想不通谷主及眾位長老怎麼放心讓六長老監谷？少主那性子，寧得很！自她出師以來，便天天惦記着濟世堂的事兒，可谷主卻從不讓她碰這等大病，只叫她沒事兒制個葯，煉個丹。好不容易谷主不在，她等到這麼個機會，她還能憋的住嗎？但他只負責神農谷的安全問題，其他都不是他該管的，便默默地不說話。

姜不離招呼小薊引着他們把冰棺整個兒搬上了那輛簡樸卻結實的促榆木馬車，讓他把他們帶去濟世堂，自己則是上了一輛極為華麗的馬車，華麗到風修景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主架是上好的黑檀木，帳是一寸千金的煙攏紗，廂壁貼金鑲玉，車頂綴以垂棘東珠，四角垂掛金玲，奢華至極。

這煙攏紗是南玉國進貢的貢品，因這織造手法是那織女祖傳秘法，不外傳，一年也就能得到那麼兩三匹，而進貢到太華的就更少了！而這姜不離竟用煙攏紗做馬車的帳子，實在是暴殄天物啊！

不過話說回來，她怎麼會有煙攏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