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事降至
沒過幾天,田小雨就回電話說,日記本找到了。
在東川電視台外的川菜館裏,田小雨說,她回家就給她爸爸田本剛說了日記本這事。沒想到她爸爸反問她,這日記本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封面有血跡?掉在出租車上的?還是一個得癌症的老年人保留了三十年?想找日記本的主人?”
田小雨大吃一驚,自己的父親怎麼什麼都知道呢?一般工作的上的事,她不太喜歡給家裏人說,但這次日記本這事,不是工作,卻比工作重要。她馬上說,這事是一朋友拜託找的,事關重大,又追問田本剛:“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
田本剛若無其事地說:“我有個叫周學兵的朋友,在出租車公司當老總,前兩天一起吃飯他給我說。日記本是他下面出租車公司一個駕駛員撿到的。”
“周學兵?”田小雨有些疑惑。
“對的,就是電視裏經常出現的那個周學兵,是出租車公司老總,旗下還有房地產項目,以及餐飲業。”田本剛說。
“那能不能聯繫他,拿回日記本?”田小雨繼續問。
田本剛笑了笑,說:“回頭我再問問。不過,他有些不大喜歡和媒體打交道,尤其是一些無聊記者。但你爸爸我開口,他應該會給面子。”
田小雨有些着急,說:“媒體怎麼就無聊了?沒有媒體,他周學兵還能上電視?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田本剛“嗨”了一聲,就不說話。他懶得和女兒計較。
日記本找到了。周學兵親自將日記本送到我報社樓下。他蜷坐在奔馳車主駕位置里,中年發福的身板,像一坨發泡的水母。單看面部,他和電視裏幾乎一模一樣:小眼睛有神,眉毛皴黑,額角開闊,偏分頭。
“劉記者?”周學兵握着方向盤,側身低頭說,“上來?我們找個地方坐一會?”
我說:“請問有什麼事么?”
“說有事也有事,沒事也沒事。但我希望你能上來,我們找個地方坐坐,聊一聊。”他語氣中似乎有些命令的感覺,但又帶着請求的意思。
我上了車。奔馳開到一家茶樓,而不是咖啡館。
周學兵坐在我對面,點了一壺綠茶。點完后,他“嗡”聲道:“劉記者,有個小小的唯一的請求,希望日記本交給你之後,不要再繼續報道這個新聞了。”
我以為他會要求我寫一篇報道,至少報道他公司下面的車主“拾金不昧”,或者是“拾本不昧”,但他居然讓我不再報道。喊我來坐坐,居然只說這件事!
我希望他給我一個不繼續報道的理由。
周學兵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后,撣了撣煙灰,說:“不為什麼,就是想低調點。何況日記本已經找回來了,也有人來認領不是?”
我說,可以考慮考慮。
一根煙吸完之後,他遞給我那個日記本。日記本的封面沒變,但內頁更換了。看來是人為拆換了內頁。
“這怎麼回事?”我看着拆換掉的日記本說,並再三強調這個日記本的重要性。他淡淡地說:“日記本只有這樣,我拿到時就是這樣。”
見我不相信,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電話是出租車司機的。“你來茶樓一下。”十幾分鐘之後,出租車師傅來了,一見是我,頓時有些尷尬和緊張,說的和周學兵的說法一樣。“兄弟,我們撿到就是這樣,難道不是這個日記本?”
我表明了記者的身份。出租車司機還堅持說日記本撿來就這樣。見疑點太多,我沒再追問。和周學兵隨便聊了幾句后離開了茶樓。
剛離開沒多久,我就接到這個出租車師傅的電話。他在電話里連聲道歉,說好不容易從我們報社的熱線部那裏問到我的電話,這就打過來了。
“劉記者,確實很抱歉。內頁確實換掉了,是周學兵指使我更換的。我也不知道為啥,但我還留着日記本的內頁。我這就給你送過來,希望你別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這麼做,我這工作就沒了。”出租車師傅說。
失而復得的心情可想而知,是多麼美好。
我連聲說好,只要找回了內頁,一切就不再提了。不一會,出租車師傅開車找到我,還給我日記本的內頁。
他問:“這個日記本,和周學兵有關係么?為啥他非要我換掉日記本的內頁呢?”
我不願和他說得太多,這也是我們這行的職業敏感性決定的。和一個陌生人說得太多,隨時可能讓一個獨家新聞,變成大的同題報道了。以前,我也多次吃過這樣的虧。
“不知道呢。還是很感謝你。”我笑着對他說,並掏出二十元車費給他。他堅決不要,一溜煙地開着車走了。
田小雨正在錄外景報道。
我的電話打過去幾次,都沒有人接。臨近中午她才回了電話。我告訴她日記本完完整整地找回來了。“不是要看日記本里到底是啥么,請我吃飯,可以吧?一事抵一事呀。”
田小雨生在東川,長在東川,性格很豪爽。“吃就吃,一個人是吃,兩個人也是吃,有啥大不了的。我在東川下半城,要不你殺過來?”
我趕到下半城時,她已經坐在飯桌前。這次再見到她,感覺她似乎比之前好看許多,斜劉海,披肩頭髮,穿着短袖,身材凸凹有致,很能讓人產生幻想。她請我的吃的是一家叫“九九豆花館”的飯館。飯館已經有四十多年的歷史,開在下半城的拆遷區里。五塊錢一個小土碗菜,葷素都是這麼一個價錢,每天人流如織。
“日記本呢?”她說。話剛說完,嘴角的梨渦就顯出來了。有梨渦的女孩,天生讓男孩子心情愉快。
我遞過去,她迅速翻開第一頁,看着看着就放下筷子。一頁一頁地翻,還不停地咬着嘴唇。有時候還皺了一下眉頭,或是嘆一口氣。
“到底寫的什麼?”見她這樣子,我不禁有些好奇。
她不理我,繼續認真地翻着日記本。我準備湊過去,她忽然收起日記本。
“什麼情況?”我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那個老頭,保留了這本日記本三十年,真的太值得了。我現在很想知道,這個李軍到底在哪裏,他到底長成什麼樣子。”田小雨說。
我邊往嘴裏扒飯,邊問:“大概是什麼內容?”
田小雨突然眼眶竟有些發紅,說:“這一個叫李軍的男人。他給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寫了一本情詩。這本詩,已經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應該是一九八六年。那一年,我才剛剛出生呢。“這有啥好感動的呢?不就是寫的詩么?這年頭,誰還寫詩?”我有些不理解。
田小雨有些生氣,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撫摸着日記本,好一會兒才收好日記本,說:“你讀完這一本日記本的內容才知道。第一首詩,從1978年寫起。我現在還是想知道這個寫詩的李軍,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故事。”
“也就是說這個日記本的主人叫李軍?這本日記本,記錄著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的曲折故事?”李軍看着這個封面有血的日記本,思緒一下子飛到了1978年的東川。
“是的,你看看吧,不看你會後悔的!”田小雨說。
李軍翻開日記本,說:“好吧,來!讓咱們大家的思緒,一起回到1978年,看看1978年的東川,這幾個人是如何在大時代里浮沉、如何的悲歡離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