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何事了了
何了了打來電話,聲音有些疲憊,謹慎地問:“你是哪位?”看得出來,他要麼在開會,要麼在休息,總之,語氣中給人一種慵懶的疲憊感。
我腦子飛快地運轉了幾秒,迅速說:“何總你好,我是陳虹的朋友。到東川了,受她之託來看看她的老朋友。”
很顯然,我這麼說,是有些撒了謊的。何了了作為這麼大一個超市的當家之人,一個陌生電話打過來,要想讓他能聽你把話說完並確認能跟你見面,肯定得撿重要的話說。所以,說出這番話,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知道他能否答應跟我們見面。
何了了不慌不忙地說:“陳虹?哪個陳虹?”
我說:“何總,二十多年前,在蓉都曾租過你的房子,在你現在超市那裏和東川的李軍一起開麵館,後來去加拿大的那個陳虹。”
何了了還是不慌不忙地說:“她回來了?”
這麼說,基本確認了他已經想起陳虹了,看來見面的可能性已經存在了。於是,我接著說:“她女兒回來了,當年那個劉蓮茹,此刻跟我在一起。何總方便說個地址,我們見一面?”
何了了大概是吸了一口氣,接著說:“一小時之後,你們到超市,找辦公室,就說我找你們的。”
掛完電話,李鯨滿眼期待地看着我,她想知道何了了到底答應見面沒有,但是她似乎又不好問。看來,這李鯨還是有些自尊心強的,也可能是這一天下來,她有些疲憊吧。她挽着田曉雨的手,有些無精打采地。
我在路邊買了兩瓶水,遞給李鯨和田曉雨,說了見面的事。
李鯨頓時像一條沼澤地里的鹹魚久旱逢甘霖一般,頓時來了精神,說:“劉記者,這何了了是不是真的就是當時的那個呢?”
我說:“多半是的。反正是找人,就算不是,咱也得試一試。”
接下來的一小時裏,我們將車直接開到何了了的超市下面的車庫裏,停在停車位上,我們三個便順着車庫電梯進了超市,一起逛超市。還別說,何了了這超市,貨物還比較齊全,啥都有,品類繁多,價格也還算實在。他甚至還賣越南的飲料。
逛了一圈之後,眼見時間還不到,李鯨便買了一大包零食,喊我幫提着。我也不好拒絕,畢竟是女孩子發出求助,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直接拒絕呢?
把東西送回車內,李鯨說:“何了了這超市這麼大,貨物雖然比較多,但是我感覺還可以有營銷的提升空間。”
反正也是等人,我們便東聊西聊。我說:“何了了做了多年的買賣,如果有啥提升的空間,他多半早已嘗試了吧。”
李鯨說:“我在加拿大,學了市場營銷,雖然學得不怎麼樣,但剛才看了一眼,真的覺得他還有提升的空間。我舉一個例子,比如,這種大型連鎖超市,無非就是把所有的小商家的貨品,集中到一個大的場所,靠種類的繁多,吸引一些顧客,讓顧客有更多的選擇空間。但是很多顧客,基本的日常買賣,並不需要這麼大的連鎖超市,他們只需要一個社區店就能滿足了。如果一個小區樓下,又一個十幾平米的社區店,基本日常用品都有,我為啥還要走一里路去這個大商場來買呢?”
我笑了笑,說:“很多人就是閑着沒事,比如一些中國大媽,飯後去大超市買東西,權當走路散步,自然會選擇去大超市呀。”
李鯨說:“如果你非要這麼說,那我就沒啥說的。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何了了這個商場,至少有一點可以再完善一下。比如,他是否能再完善一下貨物品類,多一下境外商品展示區域和供銷區域呢?專門開一塊境外電商區域,會不會更有吸引力?你想,現在大家都有錢了,國內的東西也見得差不多了,如果不出省市,就在家門口能買到國外的一些原汁原味的產品,豈不是更有吸引力?”
她說到這裏,我這才豁然開朗,心想她這一個想法,似乎還是有可能性的。
正說著,何了了又打老電話,問我們到哪裏了,我說馬上就到,在樓下車庫。
我們趕緊上了電梯,找到辦公室,正要詢問時,只見一個穿着西裝、大腹便便的男的,正坐在辦公室的最核心位置上。他也盯着我們幾個看。
我敢確信這就是何了了。反正一般的有錢的主兒,不都是這樣么?富態,多半是與有錢有關係的吧。
西裝男站起來,有點嚴肅地說:“我是何了了,你是劉記者?”他指着我說。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化解眼前的尷尬,說:“我姓劉,東川報社的記者。這個是李鯨,也就是陳虹的女兒劉蓮茹,不知道何總還記得么?”
何了了盯着李鯨看了又看,仔細打量了一番,說:“確實像陳虹。李鯨···劉蓮茹?還記得我吧?我是何了了,當初你老叫我了了叔叔呢!”
何了了這說話的口氣,一下子將李鯨拉回到二十多年前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確實是當年的何了了,了了叔叔。只不過,歲月真是無情,這些年連何了了也不放過,他胖胖的身板,有時候讓他走路都有些氣喘吁吁,就更別提高血液高血脂了。
李鯨有些激動地說:“了了叔叔。我記得你。沒想到咱們還能見到面,而且是二十年後。”
何了了“嗯”了聲,臉色這才慢慢舒展開來,露出一絲絲笑容,說:“我還是習慣叫你小蓮茹。對了,你媽媽現在情況怎麼樣?”
李鯨又介紹了她媽媽在加拿大的情況,何了了聽完后嘆了一口氣,說:“你媽媽真的太能幹了。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女強人,沒想到去加拿大了還是個女強人。對了,小蓮茹,你這次回來,不是簡簡單單看我們這些你媽媽的老朋友這麼簡單吧?”
李鯨不太想說日記本這事,聽到何了了問,便打馬虎眼說:“我媽媽也有些想家,但是回一趟坐飛機也太累了,索性不回,喊我回來看看,順便也給我外公掃掃墓。”
何了了說:“也是。今後你媽媽回來的話,你們隨時聯繫我。想當年,我跟你乾爹,也就是李軍,經常去你家蹭飯吃,你外公做飯的手藝和你媽媽做飯的手藝,那可很了不得的。只可惜啊,你外公也去世了,李軍好像也走了是吧?你乾爹是不是也不在了?”
我有些驚訝,何了了是怎麼知道李軍不在了呢,於是問:“何總怎麼知道李軍不在了呢?”
何了了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前幾年,我回了一趟東川,打聽過李軍。東川就這麼大地方,找了幾個知青打聽了下,說是得癌症過世了。有一年清明節的時候,我去給我弟弟掃墓,恰好他的墓也在那個公墓地,我還去他墓地看了一眼。”
說到李軍,大家自然而然有些情緒落寞,彷彿這事是發生在昨天,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李軍也過世了十幾年。
四個人又寒暄了一下,何了了提議帶大家看看他的超市,我看了看李鯨,她似乎有點興趣,便也欣然同意了,畢竟,我也想了解下,現實中的何了了,和李軍日記本中的何了了,是不是有一些不同呢。
何了了帶着大家在超市裏轉了一圈,多數是說他當初的創業一些有趣的事,他自然是沒提當時如何和李軍去見李璐,然後如何有沒有合作得成。這些事,想來應該是有些掛不住面子的。
畢竟,對於一個成功人士而言,總是想別人多看到他的成功,而選擇性忽略他的失敗和創業曲折。
看完超市之後,李鯨看了看手錶,發現時間並不早,便有些想停止的意思。在接下來的好幾天,她還得去跟我去看看清水灣呢。那裏畢竟是她的乾爹李軍曾經揮灑青春汗水的地方。如果在這裏時間耗得太久,後面的安排便會顯得更加倉促。
我見機說:“李鯨,時間也不早了,後面你怎麼打算的?”
李鯨連忙順着我的意思,說:“了了叔叔,這次見到你了,我確實很高興,你事業也做得這麼好,這麼成功。我回頭給我媽媽說,她肯定也替你感到高興的。”
何了了笑了笑,說:“你一定要給你媽媽說說,喊她空了回蓉都看看,到時候我當他的嚮導,奉陪到底。陪他見咱們以前的一些老朋友,吃蓉都好吃的,對了當年我們一起經常吃的酸菜魚館子還在呢。”
李鯨“嗯”了聲,準備提出告辭,何了了忽然說:“小蓮茹,我還是喜歡叫你小蓮茹。叔叔問你個事,你看了這個超市后,有啥看法么?”
李鯨沒想到何了了忽然問這個,一時間有些意外,猶豫了兩秒,說:“了了叔叔,剛才等你的時候,我也想了想。我說出來你別介意你。”
何了了示意她說,李鯨便把剛才和我交流過的想法全部給何了了說了,我看到何了了有一絲絲尷尬,但很快又變得坦然,說:“小蓮茹,我看你也比較着急,要麼你留給我一個電話?等你忙完后,我再向你請教。哎,你說你在加拿大,你要是在蓉都工作,我絕對把你請到我們公司來。”
李鯨笑笑,把自己的電子郵箱和電話,給了何了了,說:“了了叔叔,你回頭給我發個郵件,我詳細給你回復下。如果有可能,我幫你聯繫一下北美的一些跨境電商的供貨方,直接走跨境電商的路子,在你這超市專門辟出區域,作為國內的試點。這樣說不定就一下子提升了你的超市的level。也就是,提升你超市的品級和標準吧。”
何了了有些激動,拍了拍李鯨的肩膀,說:“小蓮茹說得對。看來你這些年在國外,確實成長不少。那叔叔就先謝謝你。晚上我組個局,一起吃頓飯,順便算給你接個風吧。”
李鯨連忙拒絕,說接下來行程緊湊還很忙,還是謝謝何了了。
兩人說了半天,最後何了了讓步了,說:“你這孩子,這麼做,不是打了你了了叔叔的臉么,讓你叔叔我多沒面子。回頭我都不好意思再見到你媽媽了。”
我們相互告別後,便去車庫開了車,又去了當年陳虹那套房子的位置。
站在小區門口,我閉上眼,彷彿自己就是李軍,時間一下子回到了一九九零年。
那時的劉蓮茹,也就是李鯨,還是個孩子。不諳世事。
那時候陽光很好,陳虹忙前忙后,陳老爺子歡喜得很,還有李軍,何了了等人,在時間的洪流里打拚······
我閉上眼,耳旁彷彿聽到列車轟隆隆朝向二零零零年奔去,帶着一切不顧一切地奔向二零零零年。只是在這一切不可阻擋的腳步聲中、車輪聲中,李軍瘦弱的臉龐清晰可見。
他像一盞風中的煤油燈,在那時,隨時可能油枯燈滅。
還有陳虹在夜色中站在陽台仰望星空的惆悵身影。她想盡辦法擺脫來自香港的糾纏,那是劉仁義的糾纏。她一杯酒一杯酒的喝,連同對劉仁義曾經的不成熟的愛,全都喝乾凈,咽進肚子裏。
還有陳老爺子看着陳虹離去時候的孤獨背影,以及他在後來的孤獨時日裏,不停思念着遠在加拿大的外孫女和讓人不省心的女兒陳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難,也有一代人的期盼。但所有的情愫表達,都沒法掙脫時代的桎梏。
你愛也好,恨也罷,終歸被時間的列車衝散在記憶里。剩下的,便是餘生不停地回味、後悔、驕傲、憋屈······
李鯨說:“劉記者,我們上去看看么?”
我說:“你想上去就去吧。當你那房子,可能已經住了其他人。”
田曉雨說:“去吧。看一眼就走,反正來都來了。”
我們便循着李鯨的記憶,找上樓去。果然,那處她曾經住過的房子,門窗緊閉。她敲了一會門,許久才有人開門。
一個老頭,拄着拐杖,打開門,口齒含糊不清地問:“你們找誰?”
我大聲說了下情況。老頭聽不清楚,解釋半天還是聽不明白。無奈,只好告辭下樓。
在一樓的角落處,李鯨忽然發現什麼似的,指着角落的一個符號對我說:“劉記者,你知道這個記號什麼意思么?”
我看了看,那個符號,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