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清水莊園
鏡頭轉向周學兵。
時間過了2000年,彷彿政策一下子全部好起來了。走在大街上,很多人看起來都像是老闆。也能理解,在這之前兩年,全國很多地方出現了下崗潮。著名歌星劉歡還有一首歌《從頭再來》,在東川的大街小巷播放。
周學兵和彪哥他們搞的出租車公司,生意也紅紅火火。整個東川,大街小巷,幾乎三分之二的出租車都是他們公司的。此前兩年年底分紅,周學兵這邊簡直數錢數得手抽筋。
他以前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賺這麼多錢,這天晚上,他跟林淑琴倆在家吃完飯後看電視。電視是一台TCL王牌彩電,平時開得少,主要是周學兵看看新聞聯播,除此之外,基本沒怎麼開。再要開的話,也就是家裏孩子看看動畫片。但考慮到孩子視力,林淑琴一般不讓孩子看。
這天看完新聞聯播,周學兵給林淑琴說:“淑琴,咱們現在有錢了,我在想要不要嘗試一下其他的投資,搞點其他項目。”
林淑琴正在疊衣服,漫不經心地說:“你有啥其他的項目么?這兩年經濟形勢不太好,新聞里說是金融危機,很多人下崗了,大家都下崗了,國家也提倡自主創業,自謀生路,就業形勢也很嚴峻,還能有什麼項目可以搞呢?”
周學兵想了想,抽了一根牙籤,邊剔牙邊說試探着:“前幾天跟幾個朋友喝茶,大家說到接下來幾年,可能房地產行業不錯,喊我考慮下要不要一起搞一下這個,貸款、買地、建樓房,賣房。”
林淑琴有點驚訝,畢竟這幾年火鍋店生意算穩定下來了,加上出租車佔住東川三分之二的市場,每年收入還是很不錯,現在要去買地建樓,這可不是小數目,動輒幾百上千萬,玩意出點啥差錯,這麼多年的血汗錢,前功盡棄。
她有些擔憂,但又不好直接否定周學兵的想法,便試探性地問:“這個考慮成熟了么?”
周學兵坐在沙發上,給自己泡了一杯功夫茶,慢慢品抿,說:“看新聞聯播,這幾年經濟形勢不好,金融危機導致國家經濟增速劇烈下滑,這麼下去,國家經濟很可能有巨大風險。我個人分析,上面不可能見死不救,任由下滑。國家肯定得找新的經濟增長點。而什麼最合適呢?當然是房地產,國家也最不缺地,把這一塊‘蛋糕’拿來吃,搞基建,會拉動一系列消費。地方政府賣地有錢,搞建設有政績···總體來說,這個對地方政府和對上面,都是好事。”
林淑琴還是有些不放心,這畢竟是一筆大生意,要是真的搞虧了,這輩子搞不好就翻不了身,想了想,她說:“這只是你的分析,實際上是不是這樣子呢?”
周學兵看出來了林淑琴的擔憂,這在他的預料之中,林淑琴畢竟只是一個小女人,一下子給她說這幾百萬上千萬的大項目,她一時半會自然是接受不了的,當下要做的,也只有繼續給她說下自己的理由,以此來消除她的擔憂。
周學兵於是說:“確實是我的分析。但前幾天和幾個政府部門的朋友,以及銀行方面的朋友喝茶,大家也都聊到這個問題,說已經有些政策動向,而且政府的智庫方面,也有人在提這一點。”
林淑琴聽完后,眼睛一亮,如果不是周學兵腦子一熱做出這個決定,倒是可以聽下他的想法,其他人多出點意見,反正意見多的話,再綜合分析,也不急這一時半會。
她看着周學兵的眼睛,說:“你再考慮下,考慮穩當點,覺得可行的話,我還是支持你。”
周學兵“嗯”了聲,見林淑琴稍微鬆了一下子口,又繼續說:“你再看,現在國家還在談判加入世貿組織,我估計也就這幾年之內的事。一旦加入世貿組織,我們國家的就會參與到世界經濟分工之中,大量的農業人口進入城鎮成為產業工人,大量的大學畢業生、海外留學生在城市就業,我們國家經濟發展提速,帶來的效應就是,所有人都有錢了,有錢就要幹啥?你想想。”
林淑琴好奇地追問:“幹啥?”
周學兵繼續說:“對中國人來說,苦了幾輩子了,一旦有錢了,就要改善生活,吃好點,穿好點,住好點。所以,最後還是落腳在房子上。這也就是我覺得未來至少二十年,房地產會是一個很好的發財的行業。”
林淑琴“哦”了一聲,頓時覺得有點豁然開朗,說:“你這麼說,似乎是這麼一個道理。那你有啥具體的打算沒?”
周學兵看出來了林淑琴心裏基本上接受了他想搞房地產投資這個想法,這個時候說出自己的想法,她多半會直接支持,而且也比較感興趣的,當下也不賣關子,直接說:“我已經想好了,我要搞的第一個項目,一定要一炮而紅。”
林淑琴笑了笑,說:“你這麼有主意?想好了怎麼做了?”
周學兵猶豫了幾秒,說:“有件事我想了想,還是給你說下。”
林淑琴心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說:“看你這樣子,肯定不是啥好事。”
周學兵故意不看她,低着頭,吹了吹杯子裏的茶葉,說:“我聽說咱們住的這一片要拆遷了。而且很快要拆遷。這一片是老城嘛,政府說這一片有些髒亂差,要拆遷改造。”
林淑琴有些意外,怔了一下,說:“這個事確定么?”
周學兵說:“有幾個政府管規劃的朋友是這麼說的。多半定下來了。”
聽到這消息,林淑琴還是有些意外,這裏她生活了幾十年了。留有太多她人生中的記憶,比如父母在這裏生活的那幾十年的時光,比如她的少女時代,比如後來跟李軍在一起的時候····這裏對她來說,太有情感印記了。
如果真要拆遷的話,也就意味着,林淑琴從拆遷的那一刻開始,就得強行和過去這些年的舊時光,進行切割告別了。從今以後,她在這輩子過去幾十年的生活,直接被拆遷這事,全部磨滅。
想到這裏,林淑琴真心有些難以接受這個。她聽完這個消息之後,便不知道在說什麼。
周學兵看出了她的情緒變化,安慰她說:“這一片屬於老舊小區,政府覺得髒亂差不說,而且治安實在不太好。很多人常去街道社區反映這個問題,再加上這一帶屬於老城區,政府也有意將這一片土地收起來,集中打造。這對這一片的老街坊來說,也不見得是壞事。你想嘛,把大家的房子拆了,要麼政府高價賠償,或者在其他地方統一建新樓房,易地安置,這是多好的事呢。”
林淑琴收起疊好的衣服,說:“你說的是這個道理。但多少還是有些捨不得的,畢竟在這裏住了幾十年。”
周學兵說:“要是我,我巴不得趕緊拆遷。把老房子拆了,給我新房子,而且還是幾套,我當然願意。淑琴,這個是未來的一種趨勢,城市要發展,必然會出現大規模的拆遷,拆遷也是社會向前發展必然面臨的一個階段。”
林淑琴情緒不是特別高,聽周學兵說完,只是“嗯”了聲。
周學兵說:“淑琴,幾個政府的朋友,想合夥一起拿下這塊地,搞一個項目。大概就是我出面搞個房地產公司,他們在背後入股搞。我覺得這麼搞還可以。”
林淑琴想了下,看樣子周學兵是已經決定了,而且理性分析,這個項目如果真的像周學兵這麼說的,肯定是一個必然賺錢的項目,那麼接手操盤這個項目,是一個好事。
她說:“嗯,你看清楚了就做吧。”
這次說這事,之後好幾年沒啥動靜。
東川發展也迅猛起來,上次過來的那個領導,後來反腐落馬了。東川的建設如火如荼,到處都是塔吊,到處都是工地。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十年後。
自從上次周學兵跟林淑琴說了想做房地產這事,此後十年時間,東川房產公司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各種樓盤拔地而起,從市中區,一直蔓延到東川的郊區。
東川的領導層們,提出了“東川向北”的口號,開發商們,蜂擁而動,傾巢而出,一下子全部往北邊扎堆。一時間,東川北邊的發展完全是瘋了一般。
倒是林淑琴家這邊,之前傳言的拆遷,似乎沒有啥動靜。
這種沒動靜的狀態,一持續就是十餘年。林淑琴正要忘記這事的時候,消息又出現了。
這天,林淑琴下班回來,在巷子口,聽到這個拆遷消息。她此時心裏已經基本想開了,政府的決策,她一個人再不開心再不願意,也沒辦法。更何況,真的要是拆遷的話,也並非是不好的事。她自己這套房子,雖然也要被拆遷,但同樣也會賠償,算下來至少會有同等面積大小的一套新房子,這樣也不錯的。
而且,整個東川的發展,已經是看得見的。新建的房子,拆遷后建設的房子,到處都是。但凡新建或者拆遷重建的,全部是高品質的房子。這些住進新房的人,彷彿高人一等。
再說,有些事,這麼多年了,也該翻篇了。
人也不能總是活在過去的回憶里,人應該往前看,望着未來看。不是有個詞語叫“奔生活”么?生活,就得往前奔。往前,就意味着放棄過去,至少是將過去,放在心底。
這麼想,林淑琴很快便釋然了。
老街坊說,聽說這個項目是要搞一個商住一體的樓盤,開發商姓周。林淑琴路過聽到,確信就是周學兵,她回到家便迅速將這件事告訴了周學兵。
周學兵正在廚房做飯,不驚不慌地說:“就是我嘛。以前給你說了的,只是這些年,政府那邊領導換了好幾班,每次搞得差不多,結果又換領導。領導一換,之前的決策就得重新上會、論證、評估,自然而然就拖了這麼多年。這個項目,我都想好了叫啥名字。”
林淑琴便幫着切菜,邊問:“叫啥名字?”
周學兵站在她身後,伸手抱住林淑琴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決定打造一個以‘知青生活’為主題的房產住宅項目。這個樓盤名字就叫‘清水莊園’。”
林淑琴笑了笑,說:“為啥叫清水莊園?有點土氣。”
周學兵摸了摸林淑琴的腹部,說:“咱們當時插隊的地方不是叫清水灣嘛,這個樓盤名字,取了‘清水’兩個字。而且‘莊園’兩個字多時尚霸氣!我覺得這名字挺好的。”
林淑琴說:“你這麼說,好像還有點味道。啥時候動工?”
周學兵說:“這就得看拆遷進展得如何,或者說這些老街坊們,簽字快不快。如果在協議上簽字很快的話,一兩天就可以進場動工。”
林淑琴說:“目前進展如何呢?”
周學兵說:“說是已經有三分之一簽字了。另外的三分之二還在陸續統計簽字中。我估計差不多一個星期之後就開始動工了。咱們也得想辦法搬遷過渡了。我想好了,要麼我們先回我那邊去住,等今後這房子建好了,你要是想回來住就回來,不想回來的話,咱再找地方買一套洋房。”
林淑琴回過頭,親了一口周學兵,說:“你都想好了,還找我商量幹啥。我聽你的就是。”
時間過得很快,政府部門過會確定之後,拆遷工作也進行得很順利。
大約半個月後,整個片區的街坊都簽了拆遷協議。總體來說,基本上大家都接受了拆遷,並且很快搬離了這個住了幾十年甚至幾代人的地方。離開時,有不少人還是捨不得,但畢竟政府的拆遷補償協議寫得很清楚,也很實在,所以即便大家心裏有些難受,但總體上也沒啥太大情緒。
畢竟,絕大部分人,在拆遷建設好之後,還是會返回來居住。這是一次原地拆遷安置,而非異地拆遷安置。在這個原地拆遷安置過程中,有兩棟房子,是多出來的,正好是開發商和政府獲益。
拆遷這幾天,天氣異常的好。
頭一天,部分老街坊們組織了一次百家宴流水席,吃了整整一天。每家每戶統計人頭,平攤費用,集中買菜,一起辦拆遷流水席。街坊們吃了整整一天。
次日早晨,幾十台挖掘機一起進場,進行平場拆遷。挖掘機挖掉林淑琴的老房子的時候后,她正在火鍋店幫忙。那一瞬間,她的眼皮不停跳動,心裏也跳動得很厲害。
周學兵戴着安全帽,在工地里指揮工人們幹活。這個時候,他腰間的電話響了。
電話是田本剛打過來的。此時,田本剛已經是公安局的局長了。
田本剛在電話里問周學兵:“你知不知道一個寫了情詩的日記本?日記本的主人,好像叫李軍。”
周學兵在工地里接電話,挖掘機轟隆隆的聲響,他聽電話聽得不是很清楚,大聲地說:“啥日記本?大點聲呢。“
田本剛扯起嗓子喊:“一個寫滿情詩的日記本,說是一個叫李軍的知青,當年在清水灣當過知青,寫給一個女孩的。我女兒田曉霞她有個姓劉的記者朋友在找這個日記本。我記得你好像是在清水灣當過知青吧,上次咱們還一起幫募捐建過希望小學。你知不知道這事?”
周學兵在電話這邊,心裏咯噔一下,驀然回想起當年的知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