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勢若危卵
金雨漱漱,香風酥糜,甘泉宮閣,金碧煌煌!
諸帝王、鬼神,躬身伏首:“望,太祖聖斷!!”
一眾鬼神氣象翻騰,縷縷赤氣游弋,締結赤蓮徐徐搖拽,清香席捲細雨微風。
荀少彧淡淡一笑,道:“一朝之盛,必有一朝之衰,此間興衰變革,非吾等可挽回。自大越開國百二十載,歷帝七朝,由盛而衰,是為定數矣!”
“如今權臣禍國,朝局糜爛,且看他下一朝,或有何作為,自能定其國運。”
太宗皇帝方文閣,端坐龍椅,徐徐開口:“皇父,天意之下,吾大越亦有百五之運,國運不當此時而終。”
“不知,這其中可有甚轉寰餘地,或吾等君臣,能否親自點撥陽世天子一二?”
此世的一些強橫鬼神,已能顯聖於世,有着種種干涉物質之能。何況於甘泉宮中,強橫鬼神眾多,也不乏往來陰陽之能。
若是一些高位鬼神,不惜損耗自身本源,未嘗不能近天子百丈之地。
荀少彧面色一沉,厲聲呵斥:“陰陽之交,如似天塹!朕雖掌龍庭、含天憲,執赤龍之運,也毋能逾雷池半分。”
“天子者,至尊至貴,鬼神辟易!所謂‘顯聖言論’,為之大謬矣,諸臣毋需再言。”
尋常百姓黔首,本命為淡白之氣,高位鬼神位格遠在其之上,顯化於前自有無妨。
但,天子位居九五之尊,氣聚華蓋九色,為人道尊榮之極。煌煌天子龍氣,鬼神妖祟辟易。
荀少彧雖為一朝祖龍,執掌越朝三分氣數,但若想要以陰亂陽,也是大忌中的大忌。
至少,冥土的十三尊地君,就不會坐視不理,甚至不乏心懷惡意者,也會一起伺機攻訐,讓荀少彧也不得不防着一些。
固然,荀少彧亦為一朝開國太祖,有着純紅位格。於理論上而言,可亦與十三地君平等處之。
但荀少彧之純紅位格,是隨着一朝國運跌宕。與地君執掌一州的權柄相比,要差了不知多少。
一旦越朝失位,荀少彧的純紅位格,自然而然的受到影響,也會跌落一等,化為淡紅。
故而,荀少彧的一朝祖龍之位,遠不及一方地君位業,享有千載不壞,來得尊榮久受。
何況,這事難全穩妥,無論成與不成,都會大大折損龍庭氣數。
荀少彧一生求穩,逢事必有三分把握,方會行險為之。
世事無常,能有三分把握的,就已是了不得的概率了。
而且,冒然干涉陰陽,地君們定不會善罷甘休。雖不知是哪幾位出手,但荀少彧也去不會冒動。
“陛下,朝中權相亂政,專權跋扈,隱患叢生,吾大越百年氣數,就此一朝。”
“大越危矣!”
一尊上位鬼神,渾身重重赤霞,赤色霞光游弋,威嚴凜凜之極。
一尊耳報神,踏着雲藹神光,道:“陛下,北魏陰庭蠢蠢,拓跋氏陰兵三十萬,虎視眈眈與兩朝邊境,此誠危急存亡也!”
三十萬陰兵,可謂是北魏陰庭,最後的一些底蘊。
畢竟王朝一旦覆亡,斷了陽世龍氣供養。陰土中的龍庭,失去了龍氣支撐,勢必會逐漸坍塌崩毀。
固然,龍庭有着些許龍氣殘留,一時之間,也能維持一些皇族體面。但冥土陰世,可從來都非甚良善之地。
暫且不提,那混濁陰世的惡劣環境。就是那些游弋於,茫茫冥土陰濁中的幽鬼。因着一生罪孽化厄,形神渾渾噩噩,無靈認識。就能讓不少破敗龍庭,一一灰飛煙滅。
古今一十一朝,有泰半都是隕沒於,這些無靈無識的鬼祟。
而龍庭中的陰兵大將們,也並非只是威嚴皇族聲勢,壯其尊榮華貴而存在。更有着巡狩陰祟,衛巡龍庭之責。
“三十萬陰兵!”
“三十萬陰兵!”
宮內一眾文武,盡皆露着驚容。
就連高居龍台的歷代帝王們,也都神情凝重之極。
大越龍庭歷經百載積累,陰兵何止百萬之數。這一眾鬼神,當然不會因為北魏勢大,越朝勢衰而慌亂。
區區三十萬陰兵,只是有一些掣肘,還不能讓大越君臣如臨大敵。
只是北魏龍庭,歷經百載破敗,地域不斷崩壞。其陰兵陰將,經歷這麼多年的消磨,能剩下三十萬之數,都是因為北魏龍庭,黑龍殘存的龍氣,性情剛烈暴戾,戰力極為強橫之故。
一旦三十萬陰兵,都徹底的喪失殆盡,北魏龍庭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而讓朝不保夕的北魏,斷然下着如此重注,堪稱背水一戰,其間所謀甚大矣。
“陛下……”
群臣面色肅穆,心懷忐忑。
外有北魏虎視眈眈,內有權相霍亂朝綱,百二十載國運風雨飄搖。
大越國祚,瀕臨關鍵時刻,就看着荀少彧如何抉擇。
縱論古今一十一朝,有着中興之勢者,也就二、三朝而已。
荀少彧冷笑着:“拓跋老鬼,不愧是突勒梟雄,一代草原天驕,打蛇打七寸,區區三十萬陰兵,就要朕如鯁在喉啊!”
當然,這其中必然有着,某一尊地君的背書。如若不然,也不能讓那頭老狼,甘之若飴的沖入局中。
縱然越朝國運折損,荀少彧位格跌落,但以着越朝之勢,倘若不計代價,北魏必定堅持不住。
而以那頭老狼的奸詐狠辣,必定前後考慮的周周到到,不會讓荀少彧有着秋後算賬的機會。
荀少彧眉頭一皺,囈語着:“莫非……這亦是他們的一棋局么?”
地君享千載尊榮,地位崇高,超然物外,等若國師業位,或可稱之‘鬼仙’。
國師不常有,而地君長存與世!
地君們超然天地,以天下為棋盤,執眾生為棋子。其所思所想,遠非荀少彧所能揣度。
“只是……你們既然想讓朕為‘子’,也不知這一局棋,能否如你們願,繼續的落‘子’。”
心思徐徐轉動,荀少彧面色深沉,淡淡道:“區區三十萬陰兵,何足道哉?”
…………
轟——
轟——
擂鼓轟鳴,旌旗獵獵作響!
萬萬陰兵,身着黑甲黑盔,黑壓壓似如烏雲一般。渾身絮繞着黑氣升騰,兇惡霸戾之極。
吁!吁!吁!!五匹鬼馬拉着青銅輿車,冒着幽藍鬼火,馬蹄踐踏之間,勢若驚雷奔騰。
拓跋繆身着黑龍甲胄,乘青銅戰車,面帶猙獰之色,望着綻放大光明的大越龍庭。
作為草原蒼狼,拓跋繆有着一切,作為蒼狼子孫的優秀品質。
隱忍!多疑!狠毒!孤寡!刻薄!
這些品性,既是拓跋繆一生傳奇的根本,也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
拓跋繆渾身淡淡赤氣,周匝似風捲殘雲一般,轟然咆哮着:“兒郎們,咱大魏的兒郎們啊,復國亡之仇,報族敗之恨……”
“吼!!”
“吼!!”
三十萬陰兵,狂呼長嘯,似如餓狼一般,眸光中帶着可怖猙獰。
“攻破越庭,掠奪!征服!讓弱小的越人,重新回憶起,當年咱大魏浮屠,支配他們的黑色恐怖。”
“吼!!”
“吼!!”
這數十萬雄兵,堪稱北魏陰庭,勉強為繼的根本,是北魏最後一口元氣。
北魏太宗拓跋穆,亦乘着一輛輿車:“父汗……”
“祖汗……”
一位位北魏汗王,皆乘着輿車,至數十萬北魏雄兵之前。
拓跋繆朝着拓跋穆,微微頷首視意,對於幾位汗王,恍若視若無睹一般。
北魏一朝,歷經六代!
北魏太祖拓跋繆起於微末,一統草原各族,是奠基霸業之祖。而太宗拓跋穆擁草原各族之勢,揮兵南下中原,歷經百數大戰,鼎定中原大地,是開拓基業之主。
因着北魏氣運,盡於太祖、太宗一身。太宗之後的四朝汗王,不如太祖、太宗二朝多矣。
北狄一脈,不重人倫綱常,只重勢力多寡。北魏龍庭中,太祖雖是創業之主,但太宗有混元宇內之功,在龍庭之中,其勢力最為龐大。
可以說,北魏太宗的分量,還要猶勝太祖三分,二者是共治陰庭。
拓跋穆雄心勃勃,道:“父汗,咱攻破大越陰庭,盡掠其中陰庭龍氣。咱大魏龍庭,未嘗不能再續一百載氣數。”
“有着這一百載氣數,咱大魏龍庭,就多了不少轉寰餘地了!”
拓跋繆、拓跋穆望着,遠方猶如旭日一般的龍庭,目光泛着幽綠。其一臉的貪婪殘暴之色,更是不加掩飾。
…………
陰庭,甘泉宮!
荀少彧負手,看着歷代諸帝們,面露沉吟。
龍台諸帝,乃至於宮中眾鬼神,都定定的觀望着,等待着荀少彧的動作。
一團純紅氣息,在荀少彧身前滯頓。似有着龍形之相,自純紅霞雲之中,肆意遨遊着。
“這道龍氣精華,有一十三載帝運,陽世宗室子弟得之,則有登基為帝,克繼大統之望。”
北魏的三十萬陰兵,在荀少彧心裏,彈指可滅,不值一提。
只要越朝根基不損,荀少彧祖龍位格依舊。這幾十萬陰兵,就掀不起甚麼風浪。而這北魏陰庭,怕就是某位‘棋手’,丟出來混淆試聽的。
使得荀少彧注意力,一直停留於北魏陰庭,從而忽視了真正的致命一擊。
殊不知,只要大越穩如磐石,國祚龍運不衰不敗,荀少彧就是立於不敗之地,
“這一龍氣精華,可有人選承繼?”荀少彧既然明悟了這一點,當然不能放任陽世局勢,糜爛至不可收拾的境地。
此時,正值權臣猖獗,貶黜兩朝幼帝,其權威之盛,已然是一時無兩。
而荀少彧的心思,自是尋得一中興之主,能延續越朝氣數的明君。
“陛下……”
宗人令捧着一卷金冊,上前恭聲道:“金冊之內,有適齡宗室子,合一十一人,皆為太祖子孫,太宗後裔。”
“這一十一人,天潢貴胄,藩王子嗣,皆有克繼大統之資。”
宗人令把這些,有着資格登臨大寶,位居九五之位的一十一人,都一一道來。
這一道龍氣精華,是荀少彧自身三分龍脈氣數,凝鍊而成的一道帝氣。也是荀少彧最後的機會。一旦中興事敗,也不會再有一道帝氣,任由他如此揮霍的了。
若非大越龍運岌岌可危,荀少彧也不會永久損耗,自身掌握的三分大越龍氣。取其中三分之一,煉就的這一道帝王氣,就為了搏得一十三載的喘息之機。
要知道,荀少彧掌握龍氣的三分之一,也是近乎整個大越龍氣的十分之一。如此多的龍氣,倘若修行之用,甚至可堆出一尊真人業位。
“方明壑……福安王世子!”
“方青光……汝陽王世子!”
“方少君……戾太子曾孫!”
宗室令古板的聲音,一一誦念着,這一十一位有望大統的皇族子弟。
這些皇族子弟,出身顯赫,赫赫富貴,都是藩王、宗室嫡脈。太宗方文閣,自身雖非嫡脈,但於大越諸藩,卻都是施行的嫡長之制。
陡然,荀少彧抬手,語出詫然:“戾太子曾孫?”
要知道,所謂的戾太子,就是高宗一朝的太子。高宗在位六十二年,讓那一位戾太子,一生位居儲君之位,都未能染指帝位。
後來,高宗末期有巫蠱大案,牽連數以萬計,戾太子也深陷其中。
“戾太子……朕記得,不是讓高宗,於金冊中除名了嗎?”
這一卷金冊可非凡物,是由大越龍運加持,可謂陽世烙印投影所化,記載着大越皇族數以千計的宗室,是絕不可能出差錯的。
荀少彧目光投向第三重龍台,一位面目蒼白的中年男子身上。那是高宗皇帝,也是溺殺嫡子的第三朝帝王。這大越衰敗之勢,盡由這高宗而始。
不過,荀少彧的目光只是一掃而過,也就不再關注。畢竟皇家中的倒灶之事,何其之多,荀少彧自己雖為祖龍,也不可能一一插手其中。
“這一十一位儲君之選,角逐大越中興之機。在坐諸位有何想法,不妨都一一道來,讓朕都思量一二。”荀少彧向著龍台眾帝,緩緩說道。
高宗聞言,神情猶豫了一瞬,但還是咬了咬牙,豁然自龍椅起身。
“皇祖……孫臣,有奏!!”高宗皇帝迎着眾多詫異的目光,向著荀少彧遙遙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