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38遙遙46:病危
遙遙深呼吸后,扭頭看了看沉睡中的逍逍,他睡得很平靜,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周遭的變化,又彷彿他也在隨之變化。
黑暗如爪牙般在蔓延,消無聲息地翻起巨浪,從地面爬上牆垣,從牆垣攀上樹梢,遮擋了月亮清冷的光,在風的呼嘯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遙遙身側的玻璃窗。
遙遙收緊眉頭,怎麼回事?這種攝人心魂的恐懼,究竟是怎麼回事?
遙遙再次看了看一旁沉睡的逍逍,他依舊那麼平靜,而她早已坐卧不安了。他們共處一室,卻像兩個世界的存在。她如螻蟻般渺小,恐懼着神的震怒,而他,就像一個沉睡的神,即將覺醒。
頃刻間,黑暗已經裹進了他們的屋子,從門窗的縫隙中緩緩滲入,如潺潺流水般無孔不入。風在怒吼,黑暗在風中咆哮,不時掀起一股股波濤,波濤又一排排向前奔涌,沖向牆壁,沖向一切阻礙他前進的萬物,“咚咚,咚咚咚”……………終於,黑暗被壁壘撞得粉碎,黑暗碎成粉末,飛沫依然向前飄灑,濺在遙遙身上,令她打了個激靈!
粉末狀的黑暗在空中凝聚,灰白的天花板已經全都覆在陰影之下,一瞬,黑暗如洶湧的河水般從天花板上咆哮而下,一瀉千里,滔滔不絕地塗滿了牆面,鋪滿了地面,一寸一寸的朝逍逍包圍而來。
遙遙“噌”地坐起,黑暗要吞噬逍逍?
逍逍是神呀!
他怎麼能被黑暗吞噬?
也許神在神力尚且微弱時也很容易墮落?
遙遙不禁想到神的創始天使路西法,黎明之子,拒絕誠服,一念之間,背叛了神的旨意,反抗,隕落,在渾沌中墜落了九個晨昏落入了地獄。
遙遙看着眼前翻滾的黑暗,回想起過去那個黑暗的日子,巨浪翻滾,海水滔天,狂風肆掠,太陽被月亮遮去了光輝,呈現出奇妙的狀態。海潮迭起,海底的神物紛紛躍出海面。漁村的人們以海為生,視海如神,這一日,神的聖物近在眼前,在微弱的光線中閃着涔涔的光,人們不惜代價駕船出海,那時的遙遙被推上懸崖,為神獻唱。人類的貪婪和無畏,終究引來神的制裁,海水吞噬了一切,巨浪拍下了懸崖傷的遙遙。而他,違背了神的旨意,耗費全身心力,救了遙遙,也救了沉海的漁民,最終魂飛魄散。
也許,這就是神對他的懲罰。
即使劫后重生,也依舊逃不過神的制裁。
遙遙深吸一口氣,覺得活的久了就是能莫名地看明白很多事,更知道自己的心意,她要找到他,守護他,這就是她長久以來的執念。
遙遙一個翻身下床,站在逍逍床邊,看着他平靜的睡顏,微微起伏的呼吸,彷彿周圍一切變化都與他毫無關係,可卻實實在在地將他包裹,企圖將他就地伏法。
她能清楚地看到,逍逍平靜的身體中,魂魄正在被撕扯。人的精氣,魂照耀着全身,但當人睡覺以後,魂也沉睡下來,特別是胎光,像調光燈一樣把光調到最暗,身體就陷入沉睡。魄就醒了。
魂魄存在於每個生物體的肉身里,肉身就是魂魄的載體,魂魄是維繫軀體一切能量的泉源。魂魄的能量遍佈整個軀體,形成知覺。知覺把魂魄的能量帶遍全身,人才能感覺到身體任何部位的痛苦和快樂。
可現在,逍逍的胸口正有股力量妄圖突破肉身的束縛,不斷地向外試探,又像是被周圍黑暗力量的誘惑和牽引。
倘若魂魄分離,不就等於再一次魂飛魄散了嗎?
不,遙遙不願再一次面對他的魂飛魄散,她要守住他,盡她所能安定他的魂魄。
遙遙抬起手臂,於天地行禮,一手覆與逍逍前額,裊裊歌聲輕飄而出:
“天地清明,本自無心;涵虛塵寂,百朴歸一。離合驟散,緣情歸盞;我似菩提,縱化歸虛。致以大道誦。幽幽明明,靜靜平平,滾滾紛紛,淡淡嗔嗔。靈合至此,醒今世之滔滔。凈,世之安泰,隨吾之法令。
魂靈易安,人心難安,縱若彼此,殊途同歸;吾隨天定,魂凝禪定,心合聚一,無根無盡;魂棲歸息,淡然止意,明鏡之水,無塵之風;心若聚散分合,神則天清明德;惶惶不讓,蒼蒼彷徨,茫茫不慌,冥冥悠康。欲還三千法願,號黃泉之奈何,諸魂寂靜,敕。
安撫心魂,平服戾氣,抑制邪魔,恢復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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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遙遙頂着巨大的黑眼圈來到院子裏,陽光明媚,冬日的太陽放下了夏日裏的所有銳利,溫柔且溫暖,俯瞰着白茫茫的大地,用金色的光裝點出雪的剔透和晶瑩。
小朋友們活力四射的洗漱,連小美都精神煥發,所有人都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以至於遙遙錯覺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個可怕的夢。而當她看向逍逍時,她確定,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逍逍的魂魄微弱而不穩定,整個人都籠罩着陰霾。這在外人眼裏就成了病懨懨。
“哎呀,逍逍呀,你看上去不大好!”大媽走過來摸了摸逍逍的額頭,不是很燙,但也不涼,大概是低燒,可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了。
大媽剛喲呵完,就趕緊閉了嘴,她知道逍逍的病八成是不好了,可她也沒能力去醫治,畢竟孤兒院的預算還有那麼多孩子要養活。
大媽扭頭看了看遙遙,彷彿想通過遙遙確認逍逍的狀況究竟如何了,可發覺遙遙的狀態並不比逍逍更好。大概良知覺醒時,是無法正面面對這種人性的考驗的,於是大媽自覺地繞開了,朝廚房走去……
遙遙望着如此和諧的冬日的早晨,回想昨夜的驚恐,心裏默默地飄過一首俄國詩人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於1829年創作的詩歌:
嚴寒和太陽,真是多麼美好的日子!
你還有微睡嗎,我的美麗的朋友,是時候啦,美人兒,醒來吧,
睜開你為甜蜜的夢緊閉着的眼睛吧,
去迎接北方的曙光女神,
讓你也變成北方的星辰吧!
昨夜,你還記得嗎,風雪在怒吼,
煙霧掃過了混沌的天空;
月亮像個蒼白的斑點,
透過烏雲射出朦朧的黃光,而你悲傷地坐在那兒,
現在呢,
瞧着窗外吧,
在蔚藍的天空底下,
白雪鋪蓋着,像條華麗的地毯,小說吧www.xs8.net
在太陽下閃着光芒;
晶瑩的森林黑光隱耀,
樅樹透過冰霜射出綠色,
小河在水下面閃着亮光……………
這首詩歌意圖描寫美好的冬天的早晨,體現的是同樣美好的心情。
可遙遙除了嘆息也只有嘆息了。
遙遙撫過冰涼的水池,水龍頭裏艱難地流淌出閃着亮光的自來水,又緩慢地拿起她的粉色刷牙杯,裝滿水,一口灌進嘴裏,着實冷出一個哆嗦。
逍逍連飄帶浮地來到遙遙身邊,夢遊一般拿起他自己的杯子,眼神飄忽不定,看着比遙遙這個遊魂還像個遊魂。遙遙剛想問點什麼,逍逍卻突然微微搖晃了一下,如隨風飄揚的柳絮,雙腳同麵條一般癱軟下去,“砰”的一聲倒了下去,如一灣死水,不起半點波瀾。
在遙遙的驚呼中,小朋友們圍了上來,大壯艱難地抱起了逍逍,大媽也聞之衝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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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怎麼了?看上去很……凋敝?”黑色轎車緩緩地停在朝陽孤兒院前,婦人隔着窗子看着眼前冰冷的院子,雖然還是昨晚那個院子,如今撤了聚光燈,少了擁堵的人群,莫名地壓抑。
“確實有點冷清,孩子們不在嗎?”秦先生也覺得有點奇怪,孤兒院都是孩子,卻一點玩耍的跡象都沒有。
小女孩焦慮地趴在窗口,急着要出去一探究竟。該不會孤兒院集體冬遊出去玩了?或者冬令營?
不愧是富家小姐,不知人間疾苦,孤兒院又不是貴族幼兒園,哪來的冬遊冬令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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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兒院裏三個人同時病倒,其中一個連去醫院的勇氣都沒有。這次,連愛心擔當的大壯都不再多說半句。大媽也只能連連嘆氣。
大過年的忙得團團轉,不是忙過年,卻是忙生病,流年不利呀。孤兒院上下齊心合力面對困難,小虎被光榮地推上了掌勺的重位。
遙遙半步不離的守在逍逍身邊,逍逍這般躺着,和睡着也沒什麼區別,並沒有那些重症患者各種抽搐顫抖的痛苦,若不是還有些許呼氣起伏,平靜地就像已經死了。
昨晚明明已經安撫下了蠢蠢欲動的魂魄,為什麼今日的狀況反而一落千丈?遙遙一向對自己的專業水準很自信,可時隔幾個世紀,天地萬物星移斗轉,難不成她的傍身技能已不再有用武之地了嗎?亦或是說,天網恢恢,背離神的旨意之人,將永無回天之日?
遙遙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大媽坐在逍逍邊上表情獃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小虎在廚房裏極認真地揮動大勺,他頭一次覺得會做飯竟這麼光榮。大姐負責照顧小美和小花,小美仍是重感冒,可小花卻不大對勁,也有點昏迷在即的預兆。
剩下的大壯和阿兵好像也突然意識到什麼,各個表情凝重,再無人去院子裏玩耍,假裝往常一樣擺好碗筷,便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聲不吭。
活動室里安靜極了,直到大姐疾步走進來,緊張地說:“小花那孩子不對勁,要不我帶她去醫院吧!”
大媽“忽”地站起來,朝小花的屋子走去,大壯和阿兵也急忙跟了過去。
活動室里,只剩下遙遙和逍逍,遙遙望着他們匆忙的背影,眼神漸漸暗淡下來。
曾經,遙遙在小花身上感受到一絲他的氣息,因他的重生,他的魂魄正在匯聚,可現下未成型的魂魄竟受到神的撕扯,也許這就是對他的懲罰,他罔顧自然之法,逆天而行,激怒了天地。
已有的魂魄正被分解,未歸的魂魄尚在遊離。他曾是神,給予她生命;他也是惡魔,為重生奪人生魂。如果錢爺爺是第一個,也許小花就是第二個。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得已去墜落,而神,必將讓他重生無望。
可在遙遙眼裏,這一切又算什麼,遙遙一具幽魂,帶着他賜予的神力,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因果輪迴,能察覺世人不易察覺的陰陽五行。遙遙深知,世界很大,大到有着數億的人口和每個人窮極一生也走不完的廣袤土地。世界也很小,小到只有你在乎的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和你此刻所佔的小小空間。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他是她僅有的溫暖,他是她唯一的光明,相對於人類社會的虛偽和寒冷,即便他在她的認知里是一個沒有實體的精靈,他也更是她的親人。跟她最親的人相比,這個世界又算什麼?
遙遙知道,她自己的靈魂中封存着他的一縷精魂,如果將這一縷精魂歸還,他是否就能對抗神的獵殺,掌控自己的生死?
遙遙沉思片刻,在獻出靈魂之前,她還想再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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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有人嗎?”秦逍生帶着妻子女兒站在孤兒院的門口,被大鐵門攔在了院外。
院子裏很安靜。
小女孩倔強的抓着大鐵門的欄杆,朝裏面張望着。
“沒有人?”婦人問。
“怎麼會,這裏的孩子都無家可歸,不在這裏能去哪裏。”秦先生呼出一口熱氣。
小女孩用力搖晃着鐵門,冰涼的鐵門無動於衷,像極了那晚矮牆邊淡漠的漂亮男孩。
婦人憐惜地拉起女兒的手,讓她別再白費力氣,免得弄傷了手。
“喂-------有人嗎?”秦先生朝裏面喊道。
平房裏的一間探出一個黑瘦的身影,朝他們走來,是大壯。
“是您?”大壯驚訝地問,急忙打開了鐵門。
“你好,請問今天是不方便嗎?”秦先生十分客氣有禮貌。
大壯看着秦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該領他們進去,身後傳來大媽粗獷的聲音:“大壯,怎麼回事,是不是記者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