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喜歡聽這大實話!
他雖沒言明因何道謝,但聶文山心裏卻一清二楚:“咱哥倆又是戰友又是老鄉,有啥好謝的。”
擺擺手,聶文山笑着又道:“不過,你剛才說的喝兩杯我可會牢記的。”
點頭低“嗯”一聲,陸向北坐回車上。
就在吉普車啟動之際,聶文山眼裏突然閃過一抹促狹,出言打趣:“說起來你小子真得是很厲害,戰場上英勇無敵,在生孩子這方面也是異於常人,不像我,結婚明明比你還要早半年,如今膝下只有兩個閨女,和一個尚在我婆娘肚子裏不知性別的小東西。”
“自個努力,沒人阻止你生。”
冷冽的嗓音自陸向北唇齒間溢出,他瞥了眼老戰友,沒再做搭理。
“倔驢,你怎知我沒努力?可我再怎麼努力也沒見生一個兒子出來,真是邪門了!”
目光從遠去的吉普車上收回,聶文山摸摸鼻頭,嘴裏嘟囔一句。
……
“也去洗衣服啊。”
葉夏始終保持着禮貌的微笑,面對這樣的她,月梅禁不住看得怔神:“四嫂,你笑起來真好看,若不是大福哥仨跟在你身邊,我真得不敢認這就是我曾經認識的四嫂。”
“人經過一些事總該有所變化,否則,我和孩子們往後的日子恐怕沒法再過下去。”
低嘆一句,葉夏和月梅朝村西頭的小溪並肩前行。
途中,但凡有看到葉夏的鄉親,無不眼露異色。
待葉夏經過後,那些鄉親湊到一起忍不住開始議論起來。
“那是向北家的?”
“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咋就不是向北家的啦?!”
“大變樣,向北家的一晚工夫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這德厚叔家往後怕是有好戲看咯。”
陸老頭名德厚,同胞兄弟三個,月梅是陸老頭二哥家的小兒媳婦。
“向北家的是該換換性子,你瞧剛才她還和咱們笑着打招呼呢。”
“人看着是活泛了,往後三嬸子再想隨意磋磨這四兒媳,怕是由不得她哩。”
“都是兒媳婦,向北家平日裏是話少點,可那孩子能幹呀,一個女人一天掙得工分,比個成年男人還多掙兩工分,我就想不明白她那婆子做甚那麼見不得這兒媳婦。”
“有啥想不明白的?她還不是想把四兒子的津貼全攥在自個手裏。”
說這話的婦女語氣明顯有些酸。
“向北每個季度都有寄津貼回家,家裏的婆娘上工一天又拿十二個工分,陸家那老婆子就這都不知足,還天天吆喝大福帶着二福,三福去放羊,拔豬草掙工分,我看吶,她那心偏得實在沒法說啦。”
“誰說不是呢,向南在城裏安了家,也不見他們兩口子有多孝敬老兩口,但陸家三嬸子卻把人稀罕得不行,不僅幫這二兒子樣小崽子,每到糧食下來,還不忘讓咱小隊長給城裏的二弟送一些。”
陸向北兄弟六個,老大叫陸向東,是雙槐村三隊的小隊長。
老二叫陸向南,建國初趕上了礦上招人,因識得幾個字,被錄用為正式工,沒兩年,經工友介紹,認識了礦醫院的何護士。
許是長得人精神,與何護士交往不到半年,兩人便領證,辦了婚事。
結婚至今,家中已有三子一女,除過放在老家的小兒子陸三寶,上面的兩子一女一個讀初一,另外兩個在讀小學。
“葉夏嫂子就是個傻子,一天掙十個滿工分就已經很了不起,竟還要多干點,再拿兩個工分,她咋就不想想,掙得再多,吃到她和仨孩子嘴裏的能有多少。”
說話的是位小媳婦,聽她這言語,無疑是在為葉夏不值。
一嫂子搖搖頭,低嘆:“唉!老實人吶!”
溪水潺潺,葉夏邊在搓衣板上搓洗臟衣服,邊聽月梅嘮閑話。
偶爾,她會搭一句。
“四嫂,這裏現在就咱妯娌倆在,我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見溪邊洗衣服的村裡媳婦陸陸續續已經離開,月梅壓低聲音,一臉憂慮地看着葉夏。
葉夏望向她,明亮的杏眼彎成了月牙兒:“你我本就一個村裡出來的姐妹,有什麼話不能說的,說吧,我聽着呢!”
“四嫂你這樣笑很好看,而且看起來特別的……特別的甜,對,就是特別的甜,就好像人吃了蜜糖似的,感覺嘴巴和心裏都甜滋滋的。”
月梅說著,臉龐竟因莫名的羞澀禁不住泛紅,見她尷尬地錯開自己的視線,葉夏輕笑出聲:“你嘴巴可真會說話,不過,我喜歡聽這大實話。”
“四嫂……你變化實在是太大啦!”
月梅聽到她的笑聲,越發覺得臉頰滾燙,但她咬了咬唇,忍着不自在把目光重新落回葉夏身上:“你沒出嫁前,咱村就數你最好看,我甚至有想過,大城市的姑娘怕是也沒你好看呢。”
“你也很漂亮。”
葉夏端詳着她的眉眼,毫不吝嗇地稱讚。
“我只算得上還能看過眼,和你可沒法比。”月梅臉上的笑依舊羞澀。
“人的美在於內在,模樣再漂出眾,也不過是一副好看的皮囊,待年老時,任哪個有着傾國傾城之貌,都不可避免地會變得和榆樹皮沒兩樣。”
葉夏隨口說著。
月梅聽得認真,卻沒想到她末了把榆樹皮給拉出來做比喻,一時間她沒憋住,“撲哧”笑出了聲:“小夏姐,你說話真有趣,嗯,到底是讀過高中,差點就能讀大……”
她嘴裏的話突然打住,臉上的笑容同時收斂,想着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想起來了。”
葉夏神色悵惘,輕柔的嗓音自唇齒間緩慢溢出:“我和我二哥從小有跟着我娘學習辨識草藥和針灸,我娘再苦,也供養我讀完初中讀高中,如果不是因為她……”
“月梅,在沒嫁人前,我或許因沒能上京醫大感到傷心,但我不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你知道嗎?我娘當時是拖着病重的身體在安排我和我二哥的終身大事,她擔心自己一走我們兄妹沒了依靠,便想着給我二哥找門媳婦,給我找戶好人家,她……是一個好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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