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命之子
熱水加溫下，酒香飄出窗外。
荀諶小酌一口，對郭嘉玩笑道：“奉孝果然有先見之眀。沒有去公則那裏，直接就來我這裏玩？”
黃月英在一旁裝作鴕鳥給郭嘉續杯，面無表情，默默地聽着荀諶把這次見面的原因定性、抬出郭圖用來當自己拒絕的後路。
郭嘉舔了舔嘴唇，不舍地放下酒杯，答道：“友若你說動韓馥讓賢冀州，天下聞名遠揚，我不遠萬里來投奔你，你就這麼對待同鄉？”
口氣有幾分指責的樣子，但荀諶和黃月英都能聽出郭嘉在開玩笑。因為指責的特徵是盡量在人多而且被指責人無法對峙的時候使用。
荀諶笑道：“諶這裏可不一定能容納得了君，君若不嫌棄，諶倒是可以向明公（袁紹）舉薦。有奉孝作為同僚，明公必然如虎添翼。”
“郭嘉之才，不及友若遠矣，友若就莫要取笑嘉了……”
因為二人是潁川同鄉，簡單客套兩句后就開始喧寒。
“荀家為避亂世，不得已逃避到冀州，幸得，眀公相救……”
“一路隨時艱辛，兵賊眾多，但幸得神靈保佑，又是冬日野獸歸巢，方才能見得友若……哦，這位，這位是在路中偶遇的，嘉與其投緣，便同行之……”
兩人親切交談了一陣兒，荀諶得知了郭嘉還沒決定要不要投袁，便開宴設席、安排留宿。
但郭圖“深得君恩、公事繁忙”，他荀諶也不得閑，便只好讓其弟荀彧代勞。
郭嘉瞧着碗中的八寶粥，笑道：“本以為荀彧你如今成了袁本初座上賓，會拿出好酒珍饈招待我，竟……”
黃月英知道郭嘉在說笑而且自己不該打斷，心道：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生長全，以養其身。這有什麼不好。
如果換了剛出黃家的她，估計會在線安利喝粥吧……
“倉促遷居，庖丁還未找好，倒是讓奉孝笑話了。”荀彧比起荀諶更加溫和，君子如玉，“許久不見，奉孝一切可安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話匣子打開，郭嘉向荀彧道：“你覺得袁本初怎麼樣？”
……
花都枯死了，院子裏卻還有餘香。
黃月英坐在院落的石頭上，看着浩瀚銀河。
“你似乎更明白袁紹是什麼樣的人。”郭嘉站在房門對她說。
黃月英不搭理他。過了很久，郭嘉只好開口道：“奮威將軍。”
黃月英點點頭，奮威將軍，雖是四品雜號，其實也已經十分不錯了，道：“這也怨不得大將軍小氣。
袁紹本來名義上只有一個渤海郡，能招募的門客人手肯定比不上掌握整個冀州的韓馥。
直接收韓馥整個勢力於麾下，沒準勢力構成就成了：袁紹-韓馥-韓馥的手下。袁紹還不至於有這般胸襟。
如果直接讓韓馥成了白身，萬一韓馥後悔了，整個冀州的兵卒反叛……哦，不可能反叛。哦，原來是這樣啊。”
郭嘉盡量心平氣和：“袁氏是眾望所歸。”
“話說你對韓馥這麼了解。果然，他是潁州人吧？”黃月英用陳述的語氣說出問句。
郭嘉出身的潁州、荀家遷移前所在的潁州、人傑地靈的潁州。
黃月英以前在李儒手下幫忙，自然是知道一些官員升遷的規矩。韓馥升遷到冀州任職，自然不是他一個人去，他可以帶自家的同鄉去，這是符合朝廷傳統的。但你從自家本地帶人做你的部下，冀州牧在現在賊強好吧，肯定能招募一些又有本領又有名聲最好還自帶乾糧的名士。
而潁州的荀家搬到了冀州，成了袁紹的座上賓。
韓馥招募了潁州同鄉，潁州同鄉在韓馥手下大權在握。荀家是潁州世家之首，加入了四世三公家的陣營。
簡單來說，這批潁州同鄉（郭圖、辛評）用手裏的權勢、韓馥的信任，去袁紹那裏兌換了前程。
（袁紹為奪取冀州，採取逢紀反客為主的謀略，借公孫瓚雄兵造勢，派高幹、辛評、荀諶、郭圖等人共同說服韓馥出讓冀州牧予袁紹）
“真是雙贏的交易啊”黃月英忍不住嘲諷道。
郭嘉說袁氏是眾望所歸，那韓馥就是世家所背。估計還不一定是如今爆發的，可能潁州同鄉早就暗暗下手幫助袁紹招兵買馬，在韓馥讓出冀州前，在酸棗會盟前，在袁本初成了渤海太守的時候。
這樣一來，也解開了韓馥對劉子惠的愧疚之謎——劉子惠是韓馥到任后被徵辟的，沒準還是堅定的“反同鄉派”。
“但至少奮威將軍並不輕。”郭嘉並不認為這是袁紹的缺點。袁紹是四世三公，聲望不比荀家楊家低，所以才能壓制世族，控制世族。韓馥那樣子的，反而是容易被世族控制，還能比得了袁紹？估計更沒有人願意追隨他。
“是啊，四世三公真好啊。”黃月英語氣像是捧讀一樣。
黃月英：“那就從這裏開始吧。”
她心想，我還是作弊了啊。
她包囊里的弩和太平要輸（許韶）、匕首（劉協）……以及自己對政務法令的了解（李儒）、組織人手的能力（董卓+宮崇）……以及自己身為黃家才女的文化素質（黃承彥）、前世的記憶（黃月英）。
她好氣啊，好氣啊，這種像是拼圖一樣的積累。她怎麼沒有早早地死了，或者乾脆生在破磚亂瓦下啊，那種好像“天命之子”一樣的命運，她一點也不喜歡啊！！！
她和四世三公的袁紹有什麼區別啊……
“難怪了，我還以為韓馥讓冀會充滿高尚，會成為教育小孩兒的典故。看來是不能告訴他們了……總不能讓他們知道——他們做不到是因為他們生下來就不是四世三公。”
......
月光照在車夫身上，他躺在房頂，一身懶骨頭癱在危險區域假寐着，卻忍着跳下去，忍着把那個人的話說給她聽，忍着去告訴她那個人付出了多少。
不是因為曾經他也有這樣的問題，是因為當初回答他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靜靜地聽着。
......
郭嘉：“現在該告訴我了吧，你到底是誰？”
“我是天命之子哦！”她開玩笑道。
她不得不回頭的時候，郭嘉才看到她眼睛已經哭得發紅。
“但是有人告訴我，我只要做自己就好了。我是黃月英。”
那是一個不把他當黃家嫁妝的長輩。向家，向德基。
其實最早開頭就隱隱交代了。
“清晨，裊裊炊煙伴隨着露水的消散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