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心也不能哭
開皇元年,太子迎娶側妃陳琉璃。
宮中一時雙喜臨門,無處不洋溢着喜氣。太子側妃是原南陳公主陳琉璃,太子則是當今聖上審慎選立的賢仁皇長子,這樁婚事不僅萬里挑一天設地造,還是南征后的大周皇宮的第一次喜事,意義影響自是不言而喻。
所以,即便無關緊要的人,此刻也在深宮一角發自內心地暢飲歡笑。
“良娣娘娘,您懷着小殿下,可不能再貪杯。”
“你一直起勁勸我,我能不喝嗎。再說,難得一聚高興,都是昔日一起共過事的姐妹,甭拘束,來,紫林,祝賀你到小殿下宮裏,往後多留個心眼,小殿下可是陛下的心頭肉。”
“娘娘……藍蘇,其實我不過看貓而已,根本見不到小殿下的面,還不如青城,至少經常隨侍在晉王身邊……”
“不怕事難,就怕有心,想想我,”藍蘇指了指微起的肚子,“家裏是門檻,自己是門面,這兒才是依靠。有依靠才一輩子無憂,學着點,記住沒有?尤其是你,青城,青城,青城?”
“啊!”
肩膀的酸痛讓我一個激靈從迷糊中清醒,急忙抬頭,“藍蘇,怎麼了?”
“呀,種着草莓忘了姐妹?青城,看來我不該大老遠讓你在東宮補覺。”
藍蘇掃試一下,一嘟嘴,微熏的桃花面是說不出的嫵媚嬌艷。
“我,你還不知道。”
苦笑一下,我實在無法接她的打趣。
我確實在走神犯困,但絕不因為某些風花雪月的事。更和某個人毫無關聯。
“終於肯說句話,我還以為你魂丟在晉王心上呢。”
藍蘇拉拉我的衣角,“玩笑歸玩笑,真不知你怎麼想的,有機會卻怎麼沒點消息,難不成你等到過了三月,晉王另有新歡再也不記得你是誰?”
“好意我心領,但晉王所愛哪是我能奢望的。”
我說完低下頭,倒真希望自己被徹底地不管不顧,恨不得他從未跟我有任何關係。可偏偏現在他還沒放過我,隨時隨地有可能地羞辱報復我。
在外人看來,我是他晉王殿下隨侍的寵妾。
自己卻比誰都明白,元昇每晚甚至覺得殺了我都是最便宜的處罰。
“誰讓你奢望,我在教你現實。路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以為我真因姿容被太子垂憐?今兒的主兒不僅貴為公主,還是天下第一美人呢,可還不是成天家東宮側妃?”
藍蘇早年為祈福在道觀出家,南陳亡后,藍家族人早早順降,大周陛下龍顏大悅,將原本女俘身份的藍蘇指到東宮,藍蘇又是個極聰明的,不到三月,順利地憑着有孕被封為太子良娣。
有名有份,有子有夫,這已經是我們那批身份尷尬的舊宮人中最好的現狀了。
“比不上陳琉璃,還比不過晉王宮的花花草草?”
“謝謝你藍蘇,難為你還能為我們着想。”
“別謝,自家姐妹不說二家話,我也不是一點私心沒有,你們有好出路,我們在宮裏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唉,看着光鮮,其實大家誰都不容易。”
三個女人各想各的,默契地開始不語,紫林最小,不知想到什麼,居然哭了起來。
聽到她哭,觸到我一直緊繃的淚點,竟也忍不住跟着流下了清淚。
藍蘇用絹帕試眼,稍後馬上提點起我倆,“開心也不能哭,明天還有比我更好的前程等着你呢。我好容易找關係請你倆來一趟,只能笑,不許給我們母子添堵,聽到沒有,嗯?”
“嗯嗯。”
三個人又哭又笑,不知不覺地快到了落鎖時辰。
藍蘇拉着我們的手,依依不捨地親送我們到院門口,送走紫林,藍蘇再次對囑咐我道,“青城,有事多少跟我說聲。”
“藍蘇,眼下還真有件緊急的事非你不可。”
見左右真的不曾有人,我悄悄在她手心寫了一個字,痴痴地等着她的回答。
“還是他。”
她無奈地嘆口氣,收回手,“我最後問一回吧。只能送你到這裏,青城你往後保重。行,接你的人來了。”
“你也保重。”
默默收下她贈的小包,我轉身失神地上了馬車。
“姑娘坐好,我們得趕時間復命。”
駕車的人說完,一鞭子起了程,沒緩過神,劇烈的顛動讓我撞上了紅木硬框。
像削去頭腦,卻說不出來是什麼鈍痛,我扶着腦袋木然坐了一路,等到要進晉王宮時候才恍然大悟,無頭麻木,難道不是我一直的狀態嗎?
藍蘇謝謝你的關懷,可是,我望着朱紅宏闊的王宮,不僅搖了搖頭,有些事有些人,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