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葯浴
“接下來?”沈振衣打量她,然後搖頭,“現在,就不運神火訣真氣,重新再跑一次。”
“不運真氣?”
楚火蘿從五歲開始就沒想過純靠體力來進行運動,畢竟那時候她已經能夠引真氣入體,她已經無法想像普通人的生活。
“這樣真能提升武道境界么?”楚火蘿表示懷疑。
沈振衣不說話,他答應指點,卻並沒有打算解釋。
楚火蘿無奈,只能拖着疲憊的身軀,繼續沿着後山崎嶇的山路奔跑。剛才運用真氣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停止了神火訣真氣的催動,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等跑到半路的時候,她只覺得肋部傳來一陣陣的鈍痛,眼冒金星,腦中一片暈眩。
“這就是太依賴真氣的後果。”
沈振衣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輪椅滾動的速度已經能跟得上她緩慢的步伐。
“九幽之地真氣來得太輕易,又不能夠以之淬鍊肉身,讓你的身體變得甚至比普通人還要衰弱。也正是因為如此,這裏的武者壽命普遍都不長。”
真氣能夠增強力量,降低傷害,平時保護臟腑,讓行動不易感到勞累。如果武道境界足夠高,體內真氣充足,即使是老年人,也可如少年一般縱躍如飛。
但這並不能改善肉體的本質,衰老和損傷仍然存在,只是不易察覺罷了。
“說得你好像倒過九幽以外的地方似的……”
楚火蘿嘀咕着,咬牙堅持,她這姑娘倒有一股子狠勁韌性。第一次放棄真氣最容易扛不下來而放棄,以後就很難勇氣再嘗試——她的開頭不錯。
沈振衣默然。
他確實去過很多地方。
有些貧瘠之地,甚至無法從天地萃取真氣,只能將身體鍛煉到極致,然後行煉精化氣之道。這道路之艱難,過程之痛苦,簡直不是九幽之地武者所能想像。
也有些混亂之地,狂暴的真氣就如鋒銳的刀刃,引入體內只會粉身碎骨,必須忍受極大的痛苦才能開始修行。
當然,也有更多比九幽之地更好的地方,天地元氣充沛,甚至能夠淬體重生,達成精氣神的三花聚頂——這才是修鍊之道的真正起始。
正是因為一次又一次的經歷,讓他越來越認識到力量的本質。
這也讓他更能夠體悟自己從亘古之時就開始追尋的劍道。
“武道之境,其實便是對力量的提煉和利用。但九幽之地的武者並沒有發現,肉身乃是渡河之筏,要是單純追求真氣的強大,而忽略了自身,便是捨本逐末,緣木求魚。”
“錘鍊身體,掌握每根手指每一絲肌肉的細微力量,這才更能夠體悟真氣與肉身的結合。然後所謂武道九境,也就能夠順理成章一氣呵成地突破了。”
良久,沈振衣方才繼續教誨。
“你說得……倒是容易……”楚火蘿上氣不接下氣,“就算……你是對的,那……短短三個月……怎麼可能有太大的改變?”
儘管這才是第一天,但聰慧的少女已經明白,對自己身體的鍛煉其實無窮無盡,這是一個需要漫長時間來完成的修行。
沈振衣停下,看着她步履趔趄的繼續前行,露出一絲彷彿微笑的神情。
“這樣的話,終究還是得用點速成的手段。”
武道修行,固然講究一步一個腳印,但是偶然投機取巧,沈振衣也並不認為有什麼錯誤,無非就是將來必須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來彌補罷了。
很多人也無從選擇,只有顧了當前,才可能有將來。
楚火蘿疲憊不堪回到白塔的時候,發現沈振衣面前擺了一隻巨大的木桶,木桶中盛滿了開水,在初春的微寒中冒着裊裊白煙。
“這是什麼?”
楚火蘿覺得像是浴桶,然而誰會把浴桶放在露天?
“葯浴。”沈振衣言簡意賅。
楚火蘿趴在木桶邊緣,發現桶中的水是古怪的深綠色,上面還漂浮着一些萎縮的葉片與草莖,咕嘟嘟冒着氣泡,讓人看起來就不寒而慄。
“這個……不大好吧……”她手足無措,因為害羞臉都紅了,“公子你在這裏,我怎麼能更衣沐浴?不是說不讓你……但……總有禮數……”
她愈發語無倫次。
沈振衣伸手一提,楚火蘿只覺得自己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明明三公子的手沒有碰到自己,怎麼會覺得像是被什麼東西提起來一般?難道這就是江湖中傳說的擒龍手?唉呀,他……他要做什麼?難道是想要用強,這……自己還這麼小……
楚火蘿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噗通一聲,整個人和衣落入水中。她這才明白沈振衣是直接將她扔進了浴桶。
原來……不需要脫衣服,楚火蘿怦怦亂跳的心總算落回原處,但不知道怎的又有些悵然若失。
浴桶里的水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燙,反而涼浸浸的甚是舒服。
“這水不燙,怎麼會開?”身周依舊冒着沸騰的氣泡,楚火蘿好奇,忘記了害羞,開口詢問。
沈振衣轉身,背對着浴桶,這小女孩鬧鬧嚷嚷,落水時還是窈窕曲線畢露。想不到她雖然纖瘦,也並非一無是處,按照此世的禮儀,是該非禮勿視才對。
“因為加了許多陰寒的藥草,沸點降低了。”沈振衣簡單的回答。
但這回答對於楚火蘿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她完全不明白沸點是什麼。不過她知道以沈振衣的風格,就算再問也只會不得要領。反正就是藥草讓水不那麼燙,這個含糊的解釋對女孩子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葯浴還挺舒服的,我聽姥姥說葯浴是伐毛洗髓,怎麼會一點兒都疼——啊!”
楚火蘿的嘮叨被一聲慘叫打斷。
接着就是連綿起伏的呼痛聲。
剛才還說不疼,但隨着泡了一小段時間之後,藥力侵入肌膚,開始刺激血肉、骨骼與經脈,楚火蘿陡然覺得好像萬蟻嚙身,渾身上下細微的痛楚聚集在一處,痛得她幾乎當場窒息暈厥。
此後藥性鑽入骨髓,更是像小刀子亂攢,讓人酸痛難當。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撐不住,何況楚火蘿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
伐毛洗髓,怎麼可能不痛?
何況……用的還是最霸道的藥物。
沈振衣仰頭望天,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