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回到鳳鸞宮,寧弘已經是一身的冷汗,他閉眸昏睡去,昭娣摸索間,跪在了床塌下。
汪實初搭上脈搏,沉思許久,側頭看了看昭娣。
她覺察到沉寂,慌忙一陣摸索,“師父,他是怎麼了?”
“他無意中,服用了極寒的藥物,與他身體本身的寒症相衝,這一時加重了病情,按理說,一般的大夫的確很難覺察,可是,你不該診不出來。”
踉蹌着摸向寧弘冰冷冷的手心,“可我...我卻是真的不知...”
“你太急了。”汪實初嘆了口氣。
回身猛然抓着汪實初的衣袖,“那,能不能救他。”
“你先冷靜點,你該知道任何病症都得對症下藥,眼下他昏睡,性命倒是暫時無憂,你且先讓我看看你的腳傷。”
說完他半蹲下,扶蘇撩開裙擺,替她脫去鞋襪,白嫩腳踝已經紅腫了一片。
汪實初又輕嘆了口氣,“我去拿葯。”
一手拿着醫藥盒裏的扭傷膏,正要上前,扶蘇接過,“讓本王來。”
遲疑了一會,還是遞給他。
片刻,腳踝傳來一股冰冷冷的涼意,她微動了動,扶蘇頃刻按住,“別動,等會就好了。”
“我倒是忘了問你,為何今日進宮了。”昭娣已經微微冷靜下來。
扶蘇輕搖頭吹了吹腳踝,細心為她穿好鞋襪,這才抬頭看她,“朝堂之事有所耳聞,不放心...這才來看看。”
低下了頭,昭娣喃喃,“你難道不怨。”
“本王不屑趁人之危。”扶蘇目光悠悠,遙望床上玉人。
“日後就算你坐回了帝位,能不能別對他,趕盡殺絕...”
他微微一笑,仍是初見的模樣,如畫的眉眼,漆黑的發,只是眼裏溫潤間,滿是流露心碎的神情,“本王怎麼會,殺了昔日王妃的心上人,餘生無本王相伴,那也該是由別人來。”
清音宛轉,長嘯氣若蘭,“你是在怨我了。”
扶蘇一手剛要覆上她嬌顏,微擰的眉心,眼裏眷念極深,可還是,默默收回了手,“怎麼會,到底是本王錯了,當年溫習歡從未有過身孕,可本王,倒是生生地害你失了子嗣...”
傲然回過頭,頜首間吞咽下一口水,“前塵過往,無須多提,如今本宮是婁越君主的皇后,長安王府,都與本宮,無關。”
悠悠淡雅的嗓音,像是絲竹之聲傳入,帶着苦笑,“是本王,逾越了。”
一不小心,衣袖間滑落銀色的物什,昭娣一頓,循聲摸索,鏤空的球體捏在指尖,遞與鼻尖輕嗅。
默默拿下攥緊。
那是她的香囊球。
昔日,她因這香囊球不小心說出與扶蘇身上的味道相似,讓他心悅許久。
那時候他忘記了自己是一位王爺,忘記了王府中其餘的女子,只覺得第一次有如心花竇開。
玉照千傾萬里,不敵眼前佳人心悅,她嗅着手中鏤空銀球含笑如花綻放。
與之相對才子,溫潤如清勝似璞玉,秀眉而長目,顧盼燁然,隻眼裏獨留佳人,不勝傾心。
千古王府脈脈桃花,清玉風中勾勒,王妃已脫宮裝紗,飛上枝頭陵越為金后,獨留相守舊時王爺。
夜夜長安,王府寂。
伸出手,攤開那香囊球。
“王爺的東西掉了。”
扶蘇哽咽,未言語,只是接着物什,觸手碰及縴手,不忍移開。
抬起眼眸,眸覆紗中,不見神情。
他凝眉望着,昭娣那手已經拿開,緩慢抬起摸向臉頰一片冰冷的面具,“待阿寧好了,我將你臉上的疤痕治好,暗器無毒,不會像我那樣留疤的。”
扶蘇本想拒絕,可又想到那樣可以與她日日相見,又道,“好。”
不想她竟說道,“你若謀划帝位,我也會助你,這江山,本就是你的。”
他微驚異,“那他呢。”
“阿寧,該是回婁越,”她微微面向寧弘的方向,“而你的帝位,你的皇權,欠你的,都還給你。”
昭娣心繫寧弘,不願他參與長安城糾紛,計劃解決扶紳翎與竺天瑞的勢力后,隨着寧弘回婁越穩固他的朝政。
扶蘇的長安城,本就屬於他,若不是因為自己陰差陽錯,他已經是凡爾國皇帝了。
只是寧弘不知昭娣用心良苦,只以為她讓自己回去婁越,而她繼續相伴扶蘇。
所以,被窩裏的手默默攥緊。
————————————————————
待汪實初重新踏入殿內,手上拿着幾張單子,走近前才恍想起昭娣已經目不能視,看着她緊閉的眼膜。
正為難間,不想一旁扶蘇接過,“本王與她詳說。”
吐了一口氣,眉眼凝重,“還望王爺多番費心,我還得去調配藥物。”
急匆匆出了殿,昭娣仍坐在床塌下朝着扶蘇方向伸出手,“師父寫了什麼。”
扶蘇挽着她手臂,“娣兒,在那邊坐着,地上涼。”
為了聽到藥方的消息,她頃刻起身坐在了貴妃椅上,扶蘇這才仔細看着藥方,一一詳讀,帶着溫潤的公子音,“牛蒡子,暴馬丁香,蘿芙木,苦地膽,三白草,千里光。”
整整幾張紙的性寒中藥材。
越聽昭娣呼吸越凝重,踉蹌幾下被扶蘇扶穩,“竟如此之多,他們是想要了阿寧的命!”
“娣兒,你的醫術,能治的好他。”
攥緊扶蘇的手腕支撐着,猛然朝着殿外大喝,“空芷!”
一陣風湧入,頃刻半跪,“主子請吩咐。”
“搜羅全長安城的溫性藥材,一個,一個都不可少,快去!”
“是!”
入夜以後,空芷還沒有回來,昭娣就一直坐在貴妃塌上等待,實在睏乏極了,卻又不放心睡下。
汪實初已經小心端來湯藥,側頭看了一眼仍是閉眸安睡的寧弘,將湯藥遞給了扶蘇,“給娣兒喂下,對她的腳傷有好處。”
說話間,與他對視的眼眸使了使眼色,扶蘇心下瞭然,斂眸間,搖頭吹了吹,“來,先喝點葯,你若病了,還怎麼醫治他?”
再多不願,因為最後一句話也乖乖張開嘴,他小心翼翼,輕吹着,喂她喝下,“慢點,當心燙。”
一碗湯藥剛喝一半,昭娣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縴手扶額間止不住搖晃身姿,最後沒了意識。
見她昏昏然倒下,扶蘇正端着湯藥碗,另一手急忙騰開摟住,接住她的頭枕肩。
將葯碗遞給汪實初拿着。
他一手接過,嘆了口氣,“這安神湯里混入了迷藥,雖不多,但也能讓她好好睡一覺,她實在太過焦慮了。”
摟着右肩佳人,另一手輕撫她眸覆紗的容顏,深邃眼眸眼含憐惜,“怨不得她,娣兒向來怕黑,眼下唯一依靠的寧弘突然病倒,怎會不慌。”
“她一個女子,這幾年確實苦了些。”汪實初將葯碗放在一邊,言語沉重,“皇朝權位,男子尚難以獨善其身,甚至發動百戰,她用計卻遊刃有餘,直擊人心。”
那手緊了緊,“本王倒是寧願,她愚昧些。”
一聲嘆息,“世間能有幾女子才情謀略抵得過她,有些事,註定是擺脫不掉的。”
終是一片沉寂。
————————————————————
殿外日照三竿,烘烤大地瀰漫熾熱的溫度。
扶蘇一直煽動摺扇,細心照看着榻上安睡的女子,一夜未眠,雙眼微紅,只是眼裏有她,倒不覺得難熬。
縴手微微一動,習慣性睜開眸子,沒有焦距的瞳孔里,一片漆黑的四周。
耳畔響起溫潤的聲音,“娣兒,你醒了。”
“我何時睡着的,眼下是幾時了?”摸索着觸及他的手,剛想退縮卻已經被緊握拉起,坐起身,向著榻上摸了摸。
扶蘇率先拿着一邊的明目紗,“已是午時,但你放心,寧弘沒事,來娣兒,我給你戴上。”
閉上眸子微傾身姿,一股濃郁的鳶尾花香,鼻尖微微觸及他胸口的衣衫,才驚覺距離太近,想要后縮卻被按住頭。
“乖,別亂動。”
那身姿又近了近,臉頰已經貼着胸膛,片刻他只低下頭,鼻尖與鼻尖不過髮絲的距離。
“咳...咳...”
一旁寧弘突然猛咳,驚擾了安靜的昭娣,她急忙下榻,踉踉蹌蹌間扶蘇急忙攙着她。
昭娣撲到了床前,摸索上那胸膛,止不住輕喚,“阿寧,阿寧你醒了。”
他的語氣有些冰冷,眼裏鋒芒刺向身後扶蘇,“你的寢殿,何時要外人進來了?”
昭娣微愣,沒想到他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是責怨,撲在他胸膛的手有些無處安放。
“本王聽聞朝堂之事,皇后雙目不便,特來相助一二,君上,莫過多慮。”扶蘇見她有些尷尬,為她解釋,這一解釋,又惹了寧弘不滿。
他回想到昨天昭娣與扶蘇說將皇位還給他,又要趕自己回婁越。
一股怒氣油然而生,玉手抓緊床桿掙扎坐起身,瞳孔驟然一冷,“朕的皇后,會自己照料,不勞外人費心。”
扶蘇只低頭看着跪在床塌下的女子,“你眼下重病,如何照料?”
“畢左!”
驚慌間昭娣摸索,拉住他的玉手,一片冰冷,“阿寧你怎麼了,別這樣...”
低下頭,眸子裏的心碎,她看不見,只是那手被寧弘反握,捏的緊緊的,他前傾身姿,鼻尖觸着她面容,“怎麼,朕的皇后,捨不得昔日鶼鰈情深的王爺了?”
驚異的神情,有些不解,“阿寧你這是說得何話...我...”
下巴被勾起,冰冷的唇瓣微微摩擦有些乾涸的粉唇,“朕與你的家事,皇后喜歡外人叨擾?”
那手被捏的力度又狠了狠,疼得她落了淚,“阿寧,你弄疼我了...”
見狀扶蘇頃刻上前,“放開她。”
拽着昭娣的手腕推開寧弘,有病在身的他不堪一擊,被重重推了過去。
寧弘有些狼狽撲在床榻上,濃重喘息着,烏黑密發隨意披散,別樣的妖冶。
胸口湧起一股怒火,猛然嘔出一口血。
昭娣聽見那聲響,急忙掙脫開扶蘇的保護,縴手擦拭寧弘嘴角的血跡,此時寧弘眼裏沒了冰封刀刃,只是畏懼昭娣真的會離開他。
斜卧在床榻上,緊皺着眉心呢喃,“別丟下我。”
她俯下身,“阿寧你說什麼,可是哪裏不舒服?”
他沒再言語,痛苦閉了閉眸子,渾身不戰而栗的寒意,滲透入骨。
汪實初此刻及時踏入,端來了葯碗,聽到聲響她急忙回首,一雙手四處亂摸,“把葯給我。”
“娣兒你這樣...”
“給我!”
汪實初看了一眼扶蘇,見他只是憐惜看着佳人,只好拉着昭娣的手小心將湯藥遞上。
一手端着,另一手摸索向寧弘,“阿寧,我喂你喝葯。”
頭抵在床榻上,“拿走。”
“阿寧,你究竟怎麼了?”
見他不配合,昭娣狠了狠心,一舉端起葯碗,仰起頭喝下,帶着觸覺撲向寧弘,使勁扳過他身姿,縴手摸着他玉容,低下頭覆上唇瓣。
口中湯藥盡數灌入。
按住身下躁動不安的寧弘,直到讓他喝盡才起身,擦了擦嘴角,“夫君可別怨娘子粗魯,你實在太不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