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慕楓將軍承諾,雖金遼國失去了大半的兵馬,但是昭娣俘虜的將士們,他願意慷慨相贈。
一共一萬將士,正看守在驛站內。
雖說是慕楓將軍相贈,他們曾經是昔日前皇帝的部下,如今又被慕楓將軍取而代之,更是對他嗤之以鼻,紛紛在驛站內,堅決與昭娣劃清界限,不堪降服。
所幸昭娣已有此猜測,早讓空芷將迷煙製成的香料交給看守的煙雨樓部下們,每日繚香,饒是將士們再不滿,也毫無抵抗之力。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畢竟一旦疏忽,一萬將士衝出驛站濫殺無辜,反而成了她的罪孽。
深夜,她一身便衣青衫,披散着烏絲只稍作盤繞的髮鬢,慢慢悠悠踱着步,悄然來到驛站地窖。
地窖之大,可容納萬餘人。
掏出沾滿解藥的絲帕掩了掩鼻間,近日來她發覺,自己百毒不浸的身體,有所變化。
只是眼下,還未有時間仔細探究。
漫步走下潮濕的台階,青衫衣擺拖延,沾滿濕漉漉的泥土水跡,讓她眉心一皺,有些不悅。
昏暗暗的地窖,靠着牆壁上的火把微弱亮光看去,將士們失了昔日負隅頑抗寧死不屈的頑強勁。
只是面容紛紛掛着倔強,和一股不服輸的味道。
時間和昏暗的環境,確實能消磨一個人的意志,可終究都是征戰多年的將士們,又是金遼國的漢子,這鐵骨錚錚,倒是無人能及。
她很滿意將士們此刻的狀態,此時目的達成了一半。
走到眾人面前,見他們各個席地而坐,一旁煙雨樓的部下拱手上前,“參見門主!不知門主深夜前來,是有何吩咐?”
昭娣收起絲帕,目光只掃視着地上一群將士,淡然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與他們聊聊。”
部下看着他們猶豫片刻,有些擔心會出何意外,可是轉念一想,昭娣昔日的事迹他也有所聽聞,便不再多語,命令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地窖鐵門“咣當”一聲關上,原本昏暗暗的地窖更添了幾分暗色。
空氣中靜謐地,清晰可聞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她尚未言語,已有人按捺不住。
“休想讓我們誠服於你,區區一介女流,不配!”
傾銷然,莞爾一笑,仿若昏暗的地窖頓時流生出桃色星耀光輝,於她周身綻放,絢爛起明媚的煙火。
昭娣只半蹲下,仍是媚人卻不艷俗的笑,清澈的眼眸,點綴着琉璃星點,一手支撐着下巴看着他們。
髮絲在她左肩盡數鋪散,呢喃軟語似水如歌,“你們可曾想家?妻兒子女可好?不如我讓你們,見見家鄉人?許久未見,能夠團聚,想來也是好的。”
一語戳中他們心間的軟肋,配上昭娣純真無邪,又傾城之姿的容顏,心下的防備早已卸去一半。
這哪像是害得他們被頃刻俘虜,幫助慕楓將軍奪得金遼國主帝位的女子?
那原本兇狠的話語再沒了聲音。
一時寂寥,昭娣看出每個人的思鄉情,他們不再面目憎恨,眼眸里都是深深的眷念。
仍是以手撐着下巴,另一手指尖纏繞把玩髮絲,“既然想念,那便見見,你們的使命,是擁戴世間的王,這世間,向來勝者為王。”
她眼眸逐漸凌厲起,只是仍含着一抹溫情。
坐在最前面的將士,似是首領,他端坐在地上的姿勢,猛然前傾,改為同樣的半蹲,拉近了距離。
常年征戰的漢子,眼裏探究懷疑,但微透怒氣,“我們的王,被奸計所害,大草原上的男兒,怎堪誠服如此詭計得逞的小人!”
昭娣不再輕柔,眼裏堅韌,“是,你說的沒錯,草原兒郎,自不可擁戴小人。”
那人反而不解了。
她再度開口,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之意,“金遼國前國主,坐擁慕楓將軍馳騰沙場打下的江山,安枕無憂統領萬千草原兒女,”見他們平靜等待自己的話,目光投向一側火把,那撩起搖曳的火焰,“只惜金遼國主,卻早有卸磨殺驢之心,此心你們不知,可國主親信朝臣已知,金遼裘玥公主也知。”
見他們紛紛露出震驚不可思議的神情,昭娣回首正視那首領,“你以為,為何我國兵力龐大,爾等一萬將士皆被一網打盡,可金遼國主卻讓慕楓將軍只率三千兵馬前來?為何金遼眾多公主,偏偏只讓裘玥前來和親?”
言語間她又道,“我國君上心狠手辣,對女子尚不留情,金遼國主送裘玥慎歡,是何居心?”
“慕楓將軍打下的金遼國土,裘玥慎歡公主乃是千金之軀更是他親生血脈,金遼國主是何以相待?你們擁戴的,又究竟是何人?”
字字珠璣,如刀刀利箭戳中所有人心中軟肋,言語織就的真相,撕破他們心中金遼國主英勇的帝王形象。
有人胸口劇烈,此起彼伏,有人神態失望,擰起眉心,也有人久久處在震驚中,尚未能回神。
唯獨與昭娣面對面,半蹲已久的首領,他目光投落地面,平靜如常的神情,在被昭娣仔細探究。
只是置於膝蓋上那緊攥起的拳頭,讓她微微放心。
拂了拂廣袖,揚起一陣輕風,她毅然站起,看着形色各異的將士們,言語剛柔並濟,“該擁戴怎樣的君王,你們,多做考量。”
轉身離去的路上,只對外輕喊,“你們這幾日,得好生照料他們。”
門外頓時響起聲音,“是,門主!”
踏上台階,最後側眼看了看,只給他們一個絕美的側顏,斂下眸子,回頭離開。
這一夜,地窖里久違的安靜。
出了門往平日裏慕楓那三千兵馬操練的廣場走去,月朗星稀,和着微風倒是美景,腦海中異常的安靜,不再盤算思緒謀略。
眼見一旁兵器架,刀槍棍棒十八兵器排排列,她武性大發,縴手執起劍柄揮出,在空中劃過一抹明亮亮的弧度。
帶着一絲力量向前刺去。
正迷惘,身後貼近一人,他頃刻玉手覆上昭娣緊握劍柄的柔荑。
微側頭,寧弘玉容微貼,目光流落在劍身,“力點要準確,上肢舒展,下肢穩固,劍法攻擊明准。”
話音剛落,緊握着昭娣的手一起,帶她揮起劍法,另一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肢,空氣中劍氣遊盪,青衫飛梭紅衣飄搖。
昭娣的外衫實在礙事,一個旋轉寧弘解下她外衫揚起空中,髮絲飛揚間昭娣只着裸露大片胸口的絲綢青衫,一對酥胸若影若見。
與身後同樣敞露胸口的寧弘那身鮮紅衣衫,二人神仙眷侶般,在天地間劍舞春風花爛熳,仗三尺臨風舞罷花影移。
她天資異稟,寧弘帶領她以劍攻擊,巧妙轉換劍身,昭娣動作行雲流水間舞轉回青袖,飄然轉旋迴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
那個夜晚,空氣中流動眷人的氛圍,燭火點點搖曳,閃爍星亮的光。
黃沙土地昔日將士們剛將有力地步伐,舞上昭娣寧弘二人,威嚴王者間風流的身軀,玲瓏嫵媚間傾城的嬌姿。
良久,椴樹下,寧弘衣擺攤開在樹根,他背靠粗壯的樹榦,腿上卧着昏昏欲睡的女子。
一手輕輕撫摸她傾瀉的髮絲,目光寵愛。
不知睡了多久,昭娣突然沒了困意,睜開眼膜,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環境。
不免嘆息一聲,覆在她頭上的玉手一頓,隨即響起慵懶的玉石之聲,“怎麼了?”
如空谷幽蘭,不免哀傷,“我想家了,這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有時候我會想,這都是夢一場。”
邊說著她轉過身,平躺間看着上面玉人嫡仙男子,伸出手撫摸他臉頰的輪廓,“甚至你,都是夢一場...”
那手被緊握住,昭娣瞳孔里映上他不捨得神情,“娣兒,我總覺得你有時候,離我太遠了。”
一聲輕笑,容顏如花綻放,跌進他心裏的暖流,“我本就是,離你極其遠的人,”她的目光移開,看着眼前浩瀚的星空,眼神里無比的眷念,“千萬年後,我一定不會想到,會在這裏留下牽絆。”
順着她的目光,寧弘眼裏瞧着一望無際的星空,那樣的靜謐悠遠,他心裏突然衍生起畏懼。
綰起昭娣嚇得她一聲嬌呼,緊緊摟緊懷中,“無論你從何而來,如今,你都是逃不掉了。”
一手環住他脖頸,淡淡道,“是啊,逃不掉了。”
雖然是輕鬆的語氣,可寧弘眉心擰得更甚,他緊緊看着眼前,若有所思。
醒來已是天明,脖頸枕着寧弘的腿間,頃刻起身,見他仍靠着樹榦,閉上的眼眸睫毛極長,微微湊近,只覺得眼前男子風姿,怎樣都看不膩味。
輕輕捻着寧弘的玉雕下巴,粉嫩的櫻唇覆上,抬起眼眸正對上寧弘已經睜開秀眸惺忪的眼睛,瞳孔里波光瀲灧。
想要離開唇瓣,卻早已被寧弘發覺,他一手摟住,緊緊抱着,依舊覆蓋著昭娣的嫩唇。
直到身後空芷走來,他才依依不捨鬆開,妖媚地舔了舔自己唇瓣,曖昧勾勒人心的神情看着昭娣。
她似司空見慣,只憋笑,拱手行禮,“主子,我已經連夜將將士們的家眷帶來了。”
擦了擦嘴角背對着空芷,甚是尷尬,佯裝整理髮絲,“那好,我們走吧。”
瞥了一眼寧弘,剛起身,身後一陣勁風,青衫覆蓋住她,側頭,寧弘又伏在她耳邊呢喃,“把衣服穿好,有些地方,只能為夫看到。”
手肘頂着他裸露的胸膛推去,披着青衫,一手合上他衣領,揚了揚眉毛,“那夫君也要小心哦,被旁人看了去,眼珠子都叫我挖出來。”
猛然轉身,止不住輕笑,她身後,那人笑得更甚。
地窖門前,昭娣已經穿好衣衫,見一群婦女和些許孩童,其間還有幾個孕婦。
見她來,紛紛上前半跪,沒有一絲怯弱,皆是英勇的風姿,“姑娘,聽聞是你連夜派人接我們過來,不知,是否有意放我們夫君一條生路?”
昭娣微側頭示意空芷,二人一起扶起那群婦女們,她才道,“我本就無意趕盡殺絕,只是昔日金遼國主難堪大位,你們夫君常年征戰軍營,尚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其中一位婦女手中正牽着孩童,她眉眼如炬,身姿堅挺,“慕楓將軍如今穩坐帝位,昭告天下昔日國主的所為,對我們也沒有諸多為難。”
清笑莞爾,水殿風來珠翠香,“那你們就更應該放心,金遼國主雖更替,對你們,並不會有何隱患。”
“所以你要我們,相勸夫君用於你名下?”她眉眼藏不住得警惕,也未曾想掩藏,一身傲骨,倒是讓昭娣刮目相看。
與她對視,眉眼堅定,“慕楓將軍承諾此一萬精兵歸於我名下,他們不願俯首我不勉強,如今你們與夫君團聚,隨後,我便私自放了你們。”
一片沉寂,她們沒想到昭娣是來釋放將士們的,原以為是讓大家來勸說,眼下面面相看,都沒了話語。
見她們訝異,她仍是淡然的神情,命空芷推開了地窖的門,親自上前,領着她們與自己走近。
另一邊,眼見昭娣離開后,寧弘眼眸沉寂下,喊來畢左,“傳,百里秋和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