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涌暗流禍起蕭牆

第17章 涌暗流禍起蕭牆

方圓賒貸行早已大門緊閉,屋子裏還燃着蠟燭,渲染着屋子裏沉重的氣息。

錢串子扒着窗戶的縫隙偷偷地往外面瞧了一眼,便又趕緊關上窗,回過身去向坐在位置上滿面愁容的無鹽淡比畫。無鹽淡看了錢串子的比畫,眉頭不禁鎖得更深,嘆道:“外面的人群還是一點兒都沒散?唉,他們這麼在門口守了一晚上,咱們的生意是沒法做了,也不知道伍爺那邊想出一點辦法來沒有。”頓了頓,無鹽淡臉上憂色更濃,雙目不知凝視何處,只帶一點黯淡的光色,其餘都被擔憂填滿。他仿若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身邊的錢串子嘆息道:“我的無瑕還不知道在哪裏啊……無瑕啊,你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可讓我怎麼跟你娘交代啊!”

錢串子知道,即便方圓賒貸行面臨再大的危機,無鹽淡最惦記的還是無瑕,即便是要他用方圓賒貸行去換無瑕的平安,他也必定心甘情願。可最讓人揪心的就是現在無瑕杳無音信,不知所蹤。而方圓賒貸行又是這副景象,伍育之那邊和賒貸行里都無法全力去尋找無瑕的下落,無鹽淡怎能不擔心?錢串子是跟在無鹽淡身邊長大的,從前的無鹽淡意氣風發,是個頭腦精明的年輕人,但十多年過去了,雖然無鹽淡也還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卻因常年累月的苦心經營而顯出一絲衰老的跡象。錢串子是看在眼裏,疼在心上,有時候也默默地想,老爺要是真的老了,無瑕就是他的希望啊!

想到這,錢串子走到無鹽淡跟前,嘴裏“呀……呀……”的,焦急地比畫起來。無鹽淡看出錢串子是在說,他想外出去尋找無瑕的下落。現在賒貸行人心惶惶,無鹽淡顧全大局,只能多留人手在賒貸行中打點。但畢竟無瑕是心頭肉,無鹽淡的心情,錢串子比旁人更能理解,所以這個時候錢串子和幾個老夥計都站了出來,向無鹽淡請求外出尋找無瑕的下落。

“老爺,就讓我們再去找找小姐吧。說不定小姐是在哪裏迷路了,正等着我們去接她回來呢,老爺!”有老夥計說著,不禁開始抹淚了。大家都在擔心着無瑕,這讓無鹽淡頗為感動,一雙眼中熱淚充盈。

“現在出去太不安全了,你們還是留下來吧,留下來……賒貸行需要你們這些老夥計,否則你們一走,家裏的人就更是慌張了。留下來吧……”無鹽淡哽咽着,目光黯淡下來。他心裏比誰都希望無瑕能夠快點兒回來,但是面對眾人的請求,他卻不得不先顧全大局。

“老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賒貸行呢?當務之急,是找到小姐呀!”老夥計着急起來,言語之中似乎還夾雜着一些對伍育之的不滿,覺得方圓賒貸行遇到現在的情況,都是被伍育之連累的,而伍育之現在卻不聞不問,實在可氣!

但他又哪裏知道,早該到場解圍的伍育之,此時此刻也已經是焦頭爛額,哪還顧得上別的人?

“不行,如今朝廷正有意整頓盜鑄幣一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被朝廷拿住口實,肯定對伍爺不利。這件事若是驚動官府,實在不妥……”無鹽淡連連搖頭,讓幾個夥計更是着急。

“都到這份兒上了,我們哪還顧得上別人?”

“派去伍府的夥計現在還沒回來,這伍爺要真是上心的話,都這會兒了還能一點消息沒有?”

“小姐一個人在外面,還不知道要吃什麼樣的苦頭呢,老爺,你就一點兒不心疼嗎?”

夥計們說著都開始抹淚了,無鹽淡也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只是兩隻眼睛紅紅的,雙手扶着案幾,看似要起身,卻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錢串子看無鹽淡這個樣子,趕緊比畫著幫他打圓場。說無鹽淡不心疼那是氣話,誰不知道,現在最放不下心來的就是無鹽淡了呢!

偏就在這個時候,後院裏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一個小夥計,一邊嚷着:“老爺老爺,一邊揮動着手裏的一片絲帛。這絲帛是被一支羽箭穿着,射進後院來,釘在了後院老樹的樹榦上。”那夥計剛好看見這一幕,嚇得目瞪口呆,趕緊去把羽箭和信拔下來,心裏明白這是有人刻意為之,便匆忙跑到前廳來通知無鹽淡了。

無鹽淡皺起眉頭,心裏頭不少疑惑,這一看無鹽淡卻頓時臉色發白,嚇壞了旁邊的錢串子等人,他們慌忙接過來看,才知曉原因。原來這就是綁架犯寫的要挾信,讓無鹽淡拿出兩千金,在辰時獨自前往城郊破屋贖人,一旦發現有報官或者多人同行的跡象,就讓無鹽淡只能看見女兒的屍首!

“老爺,這、這可怎麼辦?”夥計顫顫悠悠地問道。

“先湊錢,把兩千金湊齊再說!另外,你去伍記通知伍爺一聲,就說有無瑕的下落了……”無鹽淡頓了頓,看見那夥計剛要轉身往後堂去,準備要從後門悄悄離開,又把他給叫住了。“算了,這件事還是先別告訴伍爺了。現在城中關於伍氏私鑄錢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伍爺必是焦頭爛額,我們還是不要去添亂為好,讓伍爺先把這事解決了,免得火上澆油,要真是驚動了朝廷,那就麻煩了。”無鹽淡說罷,長嘆了口氣,那些夥計們也只好聽無鹽淡的,暗地裏開始湊錢。

賒貸行雖然乾的是金錢往來的買賣,但是因為每天有不少賒貸款項,店裏也需要周轉,所以留在店裏的現錢並不多,有時候甚至還會捉襟見肘。好在這麼多年來無鹽淡一直生活簡樸低調,加上店裏的一些流動錢幣,總算是七拼八湊夠了綁匪要求的兩千金,準備讓無鹽淡帶着去赴約。

周遭的夥計各執一詞,有說要同無鹽淡一起去的,有說要代無鹽淡去的,還有說應該先報官的,無鹽淡都一一拒絕了。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他只想無瑕平平安安地回來,其他的什麼都不在乎了。

他不想冒一丁點兒的風險!

伍記絲綢店裏此時也是人聲鼎沸,原本伍育之想要帶人先去賒貸行替無鹽淡解圍,沒想到他的人還沒出門口,外面就來了一隊中尉軍,將絲綢店的大門堵住。伍育之連忙走到門口,對領隊的中尉官鞠了一躬:“中尉大人大駕光臨,伍某有失遠迎。只是不知中尉大人深夜駕臨,有何貴幹?”

“有人舉報伍記絲綢店私鑄錢幣,公然違抗朝廷禁令,本官巡邏至此,特來搜查,爾等速速配合本官查案。”中尉官乃掌管京師門內屯兵和巡邏以備盜賊之職,手中握有不少兵力,伍育之看這架勢不對,不禁皺起眉頭。

說起來本是民不與官斗,但這些年伍育之的勢力不斷擴大,他本身雖然一直沒有謀就一官半職,但在官場上也有不少來往的朋友,所以對一般的官員都不怎麼放在眼裏。這其中是帶着一些自視甚高的成分,但伍育之並不是全沒有這個倨傲的資本。

誰知這個中尉官偏偏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吃伍育之這一套,仗着自己朝廷的官職加上手裏的兵權,對伍育之不屑一顧。

伍育之受慣了別人的吹捧和阿諛,忽然對上這個中尉官,心裏自然是窩了火,但又不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發作,只能好言好語地問道:“大人可知草民這後院的鑄幣場所是何地?若是任誰都能進去搜查,損壞了皇上要的陽陵冥幣,這個責該誰來負呢?”

“如果後院真的只是鑄造陽陵冥幣,又怕什麼搜查呢?只要你伍掌柜能做到問心無愧,本官也會讓手下小心行事,必然不會讓伍掌柜難辦,更不會觸犯聖上天威。但若是有人膽敢在萬歲爺的眼皮子底下動土,知法犯法,本官也絕不會輕饒。”中尉官絲毫不為伍育之的威脅所動,說話底氣十足,直讓伍育之暗地裏氣得咬牙。

奈何在枱面上對方為官自己為民,伍育之不敢過於造次,只得板著臉說:“我伍某有幸得到皇上賞識,為皇室鑄造陽陵冥幣,這乃是主上對我伍某天大的信任,伍某有責任秉承聖意,如果不是皇上的旨意,絕不容許任何人擾亂鑄幣場的秩序,耽誤勞工進度。”

伍育之說罷,朝身側使了個眼色,招了護院上前來與中尉軍相對,似乎是仰仗着有皇帝在背後撐腰,當真不把區區一個中尉官放在眼裏了。堂堂一個中尉官被草民這般對待,一時按捺不住,將劍鞘對着伍育之一指:“反了你了!我倒要看看,今天誰敢阻攔本官查案!來啊,給我拿下!”

也不知是不是伍育之在長安城內名聲太大,這中尉官雖是新官上任,可他手底下的人卻都是聽過伍育之大名的,聽到上級指令之後都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誰也沒想到真要和伍記動手。

中尉官見狀更是窩火,直接將佩劍拔出來,大喊道:“本官說的話你們都聽不懂嗎?誰要是不聽從號令,一律按律令處置!”

此號令一出,官兵們立馬將手中兵器挺立起來,對準了伍府的家丁,兩方都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真會打起來,但如果真要動起手來,以目前這兩方針鋒相對的氣勢,必定會有傷亡。

就在離伍記絲綢店不遠處,郭解站在暗處,揚起手掌讓身後的兄弟們停下匆忙的腳步,躲到牆角後面。他本是暗中追尋無瑕的下落,卻發現中尉官往伍府的方向行進,恐事情有變,又一路尾隨而來。

“幫主,怎麼會有這麼多官兵?”手下小猴子悄聲問郭解。

“看來那謠言已經傳到官府去了。官府如果要用這個借口查辦伍爺的鑄幣場,以伍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恐怕會有一場惡鬥。”郭解皺起眉頭擔憂地說道。

“那我們怎麼辦?”

“咱們先在這裏看看,靜觀其變。如果官府真要對伍府動手,咱們再出手,省得添不必要的麻煩。”郭解沉着答應。他心裏很清楚少年幫的地位,雖是在江湖上名聲褒貶不一,但是在官府看來,少年幫與匪寇無異,暗地裏急欲除之而後快,如果這時候貿然出手,說不定反而給了官府口實。

“給我進去搜!凡有抵抗者,格殺勿論!”中尉官大聲喝令,手下官兵們立馬擺出架勢,眼看着兩方就要進入戰鬥。

“住手!”

就在形勢一觸即發之際,一聲喝令讓雙方驟然止住干戈,紛紛扭頭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令英卓和伍育之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喊出這一聲的人竟然是使君!

只見使君帶着京兆尹匆匆趕來,後面還跟着一隊人馬,介入到兩方勢力中間,止住差點兒爆發的亂斗。瞧着眼前這場景,使君也不由得暗暗深吸一口氣,如若不是自己來得及時,恐怕今天真要血染伍記了。眼看使君出現,事情有了轉機,暗中的郭解及少年幫暫時迴避了。

“使君,你怎麼會和京兆尹大人一同回來?”英卓早就按捺不住,想跟使君問個明白,但是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英卓又不便問得太直接。關於使君出門之後遇到的那一系列事情,都堵在英卓心裏頭,尤其是看到使君和官府的人一起出現,英卓更是不知該喜還是憂。

“爹,此事說來話長,總之,太子殿下已將這次徹查盜鑄幣兌換的謠言一案交給孩兒來辦。我有太子殿下御賜的令牌在手,任何人見此令牌如見太子殿下親臨,沒有我的指令,更不得輕舉妄動!”使君說著,掏出劉徹賜予的令牌展示給眾人,更像是為了警示氣勢洶洶的中尉官,還特意將令牌多停留了片刻,然後才小心收起來。

中尉官見到令牌,也不得不低頭,忍氣吞聲地退到了後面:“卑職但憑大人吩咐。”頓了頓,中尉官試探性地向使君問道:“相信京城中的傳聞大人已經聽說,那我們下面該如何着手,徹查此案?難道不用搜查伍記大院嗎?這樣辦案,恐怕難以服眾吧?”

使君知道中尉官是在威脅自己,仍是不卑不亢地回答:“既然太子信任我,將此事交給我調查,我就會全力追查到底。方圓賒貸行在長安城有口皆碑,子錢家無鹽淡的為人大家也有目共睹。既然賒貸行一向安分守己,卻突然傳出這等謠言,這必定是有奸人從中作梗。我們應該從這點查起,先找出煽風點火之人。”

“可如今伍記的嫌疑尚未解除。不管背後是否有人煽風點火,我們既然得知民間——而且是在天子腳下,可能有人私鑄、盜鑄錢幣,卻不追究,是不是也太不把律法當一回事兒了?”中尉官理直氣壯地說道。

“中尉大人此言差矣。朝廷有朝廷的律法,中尉軍的本分乃是在城中巡邏以確保市民安全,中尉大人卻不以搜查令就帶兵妄圖擅闖民宅,此乃為官之大忌。何況這伍記鑄幣坊乃是皇上聖旨欽點,擔任着鑄造陽陵冥幣的大任,相信中尉官和您的手下並不都是些精通鑄幣之人,就這麼貿然闖入,若是不小心損壞了鑄幣工具,這個責任中尉大人擔得起?所以我還是勸告中尉大人,得三思而行才是。”京兆尹用文人一貫慢條斯理的調子反駁中尉官,卻是句句抓住了理,竟讓中尉官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反駁。

使君聞言趕緊點了點頭,正想順着話說下去,徹底打消中尉官的念頭,誰知伍育之搶先一步開口道:“其實中尉官大人若是當真要查,我伍某也問心無愧。如果中尉大人堅持要到伍某的鑄幣場搜查,伍某看在使君的份上,放行便是。但京兆尹大人說得有理,這鑄幣場中的一切均是為了打造陽陵冥幣,如果中尉大人的手下不知輕重,對任何東西造成了損壞,這個責任,是否由中尉大人一人承擔?如果中尉大人能當著眾人的面許下這個承諾,伍某立刻敞開大門迎接大人。”伍育之說著,朝着大門作出了邀請的姿勢。

中尉官當即不知所措,全然不見之前的強硬態度,他大抵是怎麼都沒想到,伍育之會突然變得這般開明。難道是因為有了欽差大臣那個毛頭小子撐腰?可這裏有那麼多雙眼睛,想要包庇恐怕困難,那麼伍育之是不是真的那麼胸有成竹,就算把他們放進去也查不到任何證據,既然如此,那之前又為何極力阻攔甚至不惜爆發衝突呢?

中尉官對伍育之的轉變和當下的狀況百思不得其解,一時猶豫起來。

就在這個當口,方圓賒貸行的夥計飛奔而來,氣喘吁吁地大喊:“伍爺、二爺,找到了……找到無瑕小姐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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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錢潮悠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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