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話 同行相忌

花瀚文不知何時止住了哭泣，此時正咯咯地望着莫蘇笑彎了眉眼，縱使他面頰上還掛着縱橫交錯的淚痕，但小小的身體不停扭動，似乎極為興奮。

莫蘇朝他挑了挑眉，道：“小傢伙，看叔教育他們是不是很過癮…你長大以後一定要好好學武，狠狠修理這些滿嘴噴糞的人。”

花瀚文睜着雙大眼睛咿咿呀呀，露出兩排粉嫩小牙床。若不是手腳被束縛住，想必手要開始拳打腳踢以示決心。

看着這小粉嫩的臉，莫蘇心中的不快少了幾分，自然是不想拔刀血濺當場的，遂橫眉冷對血盟弟子，道：“還不快滾，狗頭是不是不想要了。”

與血盟的血海深仇，來日再報不遲。

“是是是，走走走……”血盟弟子互相攙扶着爬起來，灰溜溜的跑了。

只是沒走多遠，為首那人又喊道：“小子你給我們等着，把我們打成這樣，別以為就這樣完了。”說著說著，他們幾人鑽進巷子深處人群中不見了。

莫蘇冷笑，這都慣出來什麼狗脾氣，不見棺材不落淚。“若不是還有更要緊的事，你們連呼吸都不配。”

忽然間，一掠黑影攜彩不知從何處竄出來，又從屋檐躍上屋頂。此人黑衣束身利索，身材頎長且偏瘦，他站在屋頂，穩如泰山松，一雙如鷹的雙眼緊緊地盯着大街上的人群三秒鐘，便蹬腿飛躍而去，消失在這襄陽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空。

莫蘇神色一變，不禁蹙眉。“靜兒……”

這人腰間攜的那抹粉色姑娘分明就是靜兒！

如此安靜如斯，必定是被打暈了。

他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這人御輕功卻故意加重腳力，碎瓦斷檐，非要把動靜弄大搞得人盡皆知，為的不就是把自己暴露在眾人眼前。

現在，他成功的引起了莫蘇的注意。

雖然他矇著面，但他的身影身形以及御輕功的姿勢，使他的臉在莫蘇腦海中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但是，莫蘇沒有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而是運作輕功追了過去。

鄭匡，年方二十五，殺手排行榜榜八，心眼子小，手段毒辣，曾因偶遇一名少婦對孩子教道“牙松不拔，滿嘴齙牙，參差不齊，丑不拉幾”便動了殺心，滅人滿門30餘口人，上至百歲枯槁，下至幼在襁褓中，無一倖免。

既見鄭匡，必逢黃江。兩人素來結伴而行，鄭匡人前一劍搞突襲，黃江人後一圈設埋伏，分工明確，幹活不累，成果自是頗多，故而奪下這榜七榜八的排名。此乃行內皆知之事。

只見其一，不見其二，也不知這鄭匡要將他引向何處何埋伏之中。

明知前路必有埋伏，莫蘇也不得不緊追不放。他甩甩頭，告訴自己冷靜下來。“要不是擄了靜兒，區區榜七榜八，也敢騎在我頭上叫囂。”

莫蘇腦子一熱，氣不打一處來。

很快，鄭匡將莫蘇引至一條深巷前。而這條巷子，莫蘇熟悉得很。

高牆的一面是夕顏的樓宅，另一面是則是龍驕棣在襄陽的宅邸，院大巷深，白日行人尚且寥寥無幾，入夜更是連鬼影都沒有一隻。前段時日，這兩家都是莫蘇夜裏常來常往、穿梭自如之地，而現在鄭匡竟然把他引來這裏，簡直是把他家門前當戰場。

入夜漸微涼，天昏月色稀。月光傾斜，雖照不全巷中全景，但見巷中靜立的一提燈白衣女子卻分外打眼，而鄭匡則攬着靜兒站在她的身旁。

莫蘇心中一驚，停住了腳步，隔空對望，一字一字道：“放了她。”依舊是淡漠的音調，讓人聽不出心情，摸不準情緒。

“容易。”鄭匡聞聲便鬆開手，靜兒也應聲着地。“想救她，那就過來。”

“縱使你不喜歡女人，讓你放了她，你也不該讓她臉先着地吧。”莫蘇挑眉看向白衣女子，道，“女人，都視臉如命，你說是不是？鬼燈。”

鬼燈，因喜白素衣裳，喜提白燈，初入行時人送“白燈送命人”之稱，后又演變成“鬼燈”，現殺手排行榜榜九。

鬼燈沒有應答，還是站在鄭匡身邊一動不動，渾身散發著一股冷酷、生人勿近勿擾的氣息，怕是也只有微風才敢輕輕撩動她的面紗。

莫蘇又道：“鬼燈幹嘛不說話，許久未見竟帶着面紗，是不是臉上又動刀子了？這次是動鼻子，還是下巴？”

鄭匡聽了也是一愣，臉上是大寫的“你瘋了”。這莫蘇竟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女人瘋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鬼燈還是不說話。

突然兩隻蝙蝠覓食飛行划入巷中，可竟像憑空撞了空氣牆一般，硬是撞了幾個來回后掉落在地上，痛苦地撲騰了幾下便沒了響動。

昏暗中，細若蛛絲的絲線還未停止震動，彈開如霧如霾般細碎的蝙蝠血。

莫蘇心中一怵，望着看似空蕩蕩的巷，暗自慶幸腳步停得及時停得早。“鬼燈，最近又長進不少，人狠話不多，提命線一根也不少，你這絲線上，肯定是泡過藥水吧。”

鬼燈仍是不語，指尖輕輕摩挲，指縫間便捏着三根排列齊整的銀針。

鄭匡道：“想不到，你莫蘇也會有今天……看看你這幾分忌憚，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不信呢……”在他的認知里，莫蘇是個煢煢孑立，踽踽獨行之人，不會為任何人動容，是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是以方才故意擄人從他眼前經過，甚至逗留了三秒，生怕引不來他。

鄭匡望着躺在地上的靜兒，以及莫蘇身上的孩子。“莫非，這是你的女人和孩子？”說完便不禁打了個激靈，畢竟倘若真是如此，那他方才真是以身試險。

莫蘇擺擺手，道：“別毀人姑娘清譽，有什麼事沖我來，等把他們安置妥當，你們要怎麼比試切磋都行，我奉陪到底，怎麼樣？”

突然間，靜謐的身後傳來一道呼呼的微響，耳力敏銳的莫蘇瞬間便捕捉到了。得益於長年累月的夜練與實戰，讓他擁有了異於常人的耳力，哪怕是在漆黑一片的夜裏，也能靠耳力辨別出蚊蟲的聲響及方向。而這刀劍突進、變換方向而劃破空氣的聲音，以及這厚重的輕功節奏感，每一腳似乎都踩在他呼吸起伏的節奏上，想讓他發現不了，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聲音越來越近，莫蘇足下已運足了氣勁，在劍鋒近身時刻，旋步側移，閃過劍鋒，而後又進步內逼，欺進來人身後，一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撫肩捏骨，運了五成功力，旋掌擊出。

莫蘇道：“陳慶之，鬼燈沒有告訴你，你的輕功管理不行嗎？”這個陳慶之便是大街人群中擦肩而過的麻青色束衣的中年男子，殺手排行榜榜十三，鬼燈的老跟班。“大街上你不動手，在這裏你以為就能得手嗎？”

你太天真了。但這句話莫蘇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一想到靜兒還躺在殺手腳邊，心裏便沒了那底氣。

陳慶之悶聲哼了聲，被這內力衝擊向前，踉踉蹌蹌跌向蝙蝠的方向。

若不是他運劍迅速，接連挑斷巷中的絲線，最後扭身將劍插進地里令自己停下，怕是會落得個跟蝙蝠一樣的下場——等人收屍。

看完莫蘇與陳慶之兩人各自的一套操作猛如虎，鄭匡的面部表情把小說里那種由喜悅轉為緊張激動又轉變為失望的跌宕起伏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讓你們的都出來吧。”莫蘇正色道，旋即便拔出黑劍，但感受到胸前在踢動的小腳，又柔聲道：“別怕，別動。”

花瀚文仰望着月光下稜角分明的臉，哼唧一聲又蹬了蹬腿，便把小拇指塞進嘴裏，安靜如斯。

小小的他，似乎明白了當前的處境，同時也表現出了對這位叔叔的極大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