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惻隱

“繼續放馬過來啊。”莫蘇抬手朝雷震宇勾了勾。他微微頷首，對自己敏捷的身手和堅實的功力頗為滿意。可一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又因不通醫術，心煩意亂。

他暗中吐了一口氣，回首望去，只見李子毅和胡萊兩人靠坐於地，一人緊抓着受傷的腿，一人緊握流血的手臂，面色發白，唇色發紫，不住的顫抖。胡萊眼淚汪汪的看着李子毅，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嘆息和悶哼，而李子毅的表情也漸漸因隱忍不發而越發難看。

他的手臂軟弱的垂了下來，目光不由自主地緩緩移動，游移在那兩處黑紅傷口上。

江湖之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可花滿樓滅門一事對他影響甚大，甚至影響了他的思維和判斷。

黑暗，他已厭倦了，也厭惡黑暗毒害人性命。

沒錯，他是心軟了，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同時，理智告訴他，雖說這胡萊救不救都無傷大雅，但這李子毅是萬萬不可不救的。

莫蘇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上揚：“想必，雷爺師妹定是那位來自南疆的趙影，是為趙西七之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當莫蘇心一橫的時候，他的嘴角就會不自覺上揚，露出一個詭秘的笑。

雷震宇一驚，心裏發怵，問道：“怎地？”雖說這其間關係大有人知，可從這小子嘴裏說出來，他心中竟緊張得緊，又道，“你想幹嘛？想找我師妹找解藥？那你別想了，她住在毒蟲谷，只怕你還沒見到她就先死了。”說完他哈哈大笑，很是開心。

畢竟，毒蟲谷這個地方，不是你想去就去，你想回就能回的地方，那是一個豢養着各種毒蟲毒蛇毒草之地，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因此它也就成了制毒者的天堂。對趙影而言，毒蟲谷就是她的天堂，並且她就住在那裏，天下至毒都可以隨手拈來。

“百蟲谷那麼危險的地方，像我這種惜命的人肯定不會去的，但我可以抓住你和趙西七，給你們喂一樣的毒，你說她會不會出手呢。”莫蘇如是答道。

雷震宇一怔，輕吒一聲：“小子，好想法啊！”但其實他心中早已不禁啞然失笑，只暗嘆道：“我，不是她的至親。”失落、思念、怨恨…在他眼裏一閃即逝，幾乎令人無法捕捉。

莫蘇又道：“我知道，你心裏有她。萬一，我是說萬一，你歸天了，我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把她送到你身邊。”

“你！”雷震宇憤怒至極，只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平日裏，他喜歡說話，喜歡撩撥人說話，有說話聲就熱鬧，熱鬧了就不會孤獨，也不會老是想起師妹。他愛她，所以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雷震宇臉色陰沉，緩緩地坐了下來，將琴夾在兩腳之間，琴桿偏向左側，左手虎口稍稍張開，而拇指則微扶琴桿，右手執弓，輕輕一打，配上左手指尖的撩撥，一串雜亂無章的樂音鏗鏘頓挫，直抨人心，令人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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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心中總有一處最是柔軟，柔軟到讓人為之堅強，為之奮鬥，為之瘋狂。而這一處柔軟之地，裝的人許是父母妻兒，也許是師長親朋，亦或是僅有萍水相逢的有緣人。對於雷震宇，他那師妹趙影便是他心中不可傷害的部分，這也是他的軟肋。

沒有人會讓眼睜睜看着危險直擊軟肋。

接下來的，雷震宇勢必會拼盡全力。

而莫蘇又怎會害怕，他早已探出眼前之人的實力，不管是琴藝，還是拳腳，哪怕是毒也是無需擔心的。

莫蘇又笑了笑，眼裏卻全無笑意。

日光漸斜，林中的空氣也越發的陰寒。一陣風迎面吹來，絲絲寒意刺入皮膚，怕寒的胡萊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挪了挪地方，擠向李子毅，道：“好冷。”李子毅皺皺眉頭，沒說什麼，繼續看着前方戰勢。

琴音裊裊切切，緩為蓄勢，急為迸發，一緩一急，招起招落。緩緩急急，餘音繚繞，琴音化作一把把利刃，切割着空氣，劃過昏暗的林子和陰寒的微風，縱橫交錯地切向莫蘇，似要把他切個稀碎。

面對迎面而來的攻擊，莫蘇不能閃避，因為他身後站着幾條命。而實際上，他也不用閃避，只見他以極快的速度用劍一一將琴音劈開，彈打開去。似刀的琴音打在樹上，彈在地上，霎時間，四周似埋了定時炸彈般，接二連三的爆響。

而莫蘇，仍毫髮無損地站在原地，任憑髮絲在炸震的餘波中蕩漾。他道：“還有別的招式嗎？如果沒有，那你便只有止步於此了。”

雷震宇加重手中的力度，猛然一拉，道：“小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驟然間，拉杆狠狠壓在弦上，只聽嘣的一聲，馬頭琴的弦斷了兩根，而“亡”這個字，他也是已說不出口了，因為他的聲帶已如琴弦一般斷掉，再也不能發聲。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超出了雷震宇的預期，當時他只瞧見身前飛來一團黑影，脖子傳來一絲涼意，眼前瞬間失去顏色。驚恐、疑惑、挫敗，他睜大雙眼，張大嘴巴，可是卻連一聲也發不出來了。雖然他還是站着，但他確實敗了，那頭顱與身軀的連接僅剩一絲皮肉，鮮血淋漓而下便是不爭的事實。

雷震宇眼前漸漸暗淡，但他不服輸，腦子裏仍使勁回想方才對方是怎麼攻過來的，但他越來越乏，腦子開始不聽使喚…但是他又不得不佩服，莫蘇那一瞬真是迅速。恍惚間，腦海里的映像放慢了節奏，他似乎看清了莫蘇的動作——只見莫蘇左腳稍稍前躋，指尖迅速一動，將身前的鴻鳴刀反手一握，旋即便如炮彈一般飛射而出，速度之快，令人無暇應對。

雷震宇一敗，他手下的人登時便慌了神，有些人轉身便撒丫子狂奔，恨不得腳下生風。

腳下一蹬，再來幾個空中翻騰，莫蘇的動作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小嘍啰搞定了。

這是他第二次在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