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進九聞 魚生有憾
魚臨淵盯着手裏的棋子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之後,目光落在八角亭里的石桌上。
未完的棋局形如散沙,很難再看清曾經搏殺留下的局勢。
魚臨淵沒有太多時間思考,瞅准位置手起子落。
“你給我一個‘下馬威’,那我也只能接招了不是么?”
就看到魚臨淵雙手負在身後,款款走下台階,抬頭看了一眼天河之上的日月。
儘管沒有一滴雨水打在魚臨淵身上,可此刻他仍像暢遊在弱水中的魚兒。
魚臨淵身形微微一動,已然藉著雨勢消失在原地。其速度之快,就連時刻注意魚臨淵動向的四相,也無法捕捉。
當魚臨淵再次現身時,如一位風姿綽約的公子一樣從天而降,慢慢落在明鏡台那尊大佛頭上。
頓時,剛才還無心理會魚臨淵的四相,眼中閃過異樣的紅芒。
魚臨淵自然敏銳地覺察到這一切,嘴角笑意漸濃。
“好歹,我也是魚主不是么?你們霸佔着明鏡台,又控制着四塊輪迴石,怎麼就不好奇我為何能夠輕而易舉地站在這裏呢!”
四相聞言,彼此對視,似乎在進行某種交流。
魚臨淵背在身後的雙手訣印翻轉,利用雨水掩藏着指尖散發出的靈力波動。
忽然。
魚臨淵一掌拍在大佛頭頂,同時被大佛身上的護體金光震退數十步。
迅速穩住身形后,魚臨淵就看見死相中最年長的那位老人踩着空中的雨滴逼近自己。
那身法,不似魚,卻遠勝魚。
魚臨淵故意避而不戰,再次向後退出數丈,用眼角的餘光盯着大佛的方向。
“你想和我交手?既然如此,為何不趁我昏迷時就動手?”
“久聞魚主之名,老朽也不想如此!只是不能再讓魚主接近水主便是。”
明知此水主並非彼“水主”,魚臨淵心裏還是咯噔一下。
原以為自己將水色留在瑤池,並且狠心抹掉自己記憶就不會再被魚為淵發現。可他還是低估了魚為淵想要搶回水色的決心。
如此一來,魚臨淵便不願再浪費時間。
魚臨淵停下來看着眼前其貌不揚的老人,伸出左手指了指大佛。
“我自然不會再接近水主,因為我只會在一件事上重複三次,那就是輪迴。”
魚臨淵話剛說完,大佛身上的金光轟然散盡,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在大佛身上迅速蔓延。
老人起初並不相信魚臨淵,直到大佛金身裂開的一瞬間,才忽然回到明鏡台上。
隨之而來的,是一位映入魚臨淵眼中的“白衣女子”。女子背對魚臨淵坐在那裏,周身流光似水。
無論是女子身上的氣息,還是那幾乎一模一樣的背影,都讓魚臨淵萌生出“她是水色”的錯覺。
那種美,與水色相比猶有過之。
片刻的恍惚之後,魚臨淵心裏的理智暫時佔據上風,閃動靈光的食指點在眉心。
護體靈氣四散而去,雨水肆無忌憚地拍打在魚臨淵身上,送去一陣清涼。
“好險!還未見到你,就差點兩次中招!
你想用她強行喚回水色,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魚臨淵順勢揭下臉上的魚面,向空中一拋。
頃刻間,魚面化作一片混沌,將包括日月天在內的天界百天籠罩其中。
天河弱水形成的大雨戛然而止,天界忽然變得比以往都安靜。
西崑崙所化的大魚發出一聲低吼,以龐大的身軀向明鏡台游來。
四相之中那一對青年男女默契地點點頭,從兩個方向飛向大魚。
魚臨淵見狀,從空中緩緩走向明鏡台,目光始終停留在白衣女子身上。他不知道到底該稱呼她“水柔”還是“觀音”,亦或者也叫一聲水主。
老人轉身擋在魚臨淵面前,深陷的眼窩裏透着一股肅殺之氣。
魚臨淵再次停下,臉上的表情也愈發精彩。
“直到剛才我還有些好奇,為何你能如此隱忍而不對我動手。
是因為我這條龍魚,活着更有價值吧!對於一位踏入空門的水主來說,要喚醒她的真心只有聞魚自己還不夠,我說的可對?”
“……”
“你不必開口!而我也不會讓他稱心如願!”
魚臨淵突然面無表情,一頭長發由黑色變為妃色,看向大魚的雙目紅光一閃。
大魚瞬間四分五裂,滾落的山石變成燃燒着的鱗片,飛向天界每一個角落。
那一對青年男女不禁愣在半空,顯然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
隨着魚臨淵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封”字,遍佈天界的金鱗居然吸收來自魚面的混沌之氣,化作無數島嶼懸浮在天界。
這一幕,對於魚臨淵來說有幾分熟悉。只不過一個是曾經的地界,一個是眼下的天界。
魚臨淵重新邁開步子,走到老人面前時故意表現地十分得意。
“怎麼?似乎有話要說!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利用輪迴石強行把她帶回來?”
“一切早就水到渠成,魚主又何必再掙扎?三世輪迴,你可曾贏過。”
魚臨淵忽然伸手扼住老人咽喉,奈何老人並非血肉之軀,更不是這三界生靈,一副不痛不癢生死無懼的神情。
魚臨淵用力將老人甩了出去,可老人的身體還沒觸碰到明鏡台,就變成一縷黑氣落在白衣女子前方。
與此同時,其餘四相也閃身而回,與老人融為一體。
魚臨淵不知它們又要搞什麼名堂,索性站在原地觀望。
就在這時。
桃夭妖身後升騰起一抹光暈,緊接着是天兒、木有魚……
很明顯,四相是要在六塊輪迴石未齊的情況下強行喚回水色。
明鏡台上白芒再起,逐漸收縮到白衣女子附近,匯聚成一束。
白衣女子身體輕微顫抖,嘴裏發出痛苦的低吟。
一時間,魚臨淵再一次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誰。是水柔,還是水色?
他低估了聞魚汲取世間思念后的力量,也高估了魚主對於弱水的抵抗能力。
魚臨淵心裏太希望水色醒來,離開這輪迴。以至於他情不自禁地輕喚了一聲:“色水,是你么?”
未曾想,就是這一句含情的話,讓魚臨淵追悔莫及。
白衣女子頭頂那一束光,像甩出的魚竿一般直奔瑤池所在。
等到白光重新回到明鏡台時,老鯉魚被束縛在白光內,奄奄一息地張着嘴。
妃色魚符掉落在明鏡台上,帶着仍舊昏迷在其中的水色,滾向白衣女子。
魚符所過之處流下一道長長的水跡,彷彿水色流下的眼淚。
魚臨淵身形一動,就要將魚符拿回來。
然而。
虛空之門突然劇震,一股黑氣噴出數萬里之遙。
“小子,我頂不住啦……”
魚為池的聲音傳來之際,魚符恰好滾到了白衣女子面前。
四相融合而成的黑氣慢慢勾勒出一個身影,明鏡台也隨之慢慢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