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久不見
下班后沒過多久,白筠安就又來到印瀾了。
蘇荷按照喻子琛的指示,去前台接了她,將她領了進去。蘇荷趁機觀察了白筠安,她穿着薄花呢藍色西裝裙,優雅、清爽、給人不錯的印象,就是在服裝設計公司,這樣的裝束顯得太過單調了。
白筠安知道蘇荷的身份是總裁助理,所以她走向總裁辦的時候,她也沒有絲毫懷疑,以為是因為蘇荷自己的辦公室在裏面。
可蘇荷並沒有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而是徑直走到最裏面的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板。
白筠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見蘇荷脆聲道:“喻總,白小姐來了。”
“進來吧!”隔着門板,那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她只能聽出是個年輕男性。
白筠安聞聲去開門,剛摸到把手,門卻自己打開了。
“筠安,好久不見。”喻子琛站在門后,神色溫柔,嘴角含笑,語氣里藏着難以抑制的驚喜。
她抬頭一看,竟然是他!
她下午跟季欣然過來,全程待在休息室,卻不曾想那位楊總的上司、印瀾的總裁,就是她的高中學長——喻子琛。
驚訝在她臉上一閃而過,旋即綻開的是一抹微笑,“學長,好久不見。”
她幾乎晃神,上次見面,還是在九年前,他們都還在高中的時候。喻子琛高三畢業去了F國留學,然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了。她沒想到,居然還能見到他。
“你手鏈在我這,我拿給你。”喻子琛說著便向辦公桌走去,白筠安也跟着走進去。
蘇荷這時候識相地悄悄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喻子琛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白筠安,然後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示意她坐下。
筠安打開盒子微微瞥了一眼,確認是自己的手鏈,便不再多看,含笑着向喻子琛致謝。
到底是不在乎了,手鏈丟了自己也全然不知,還是撿到的人提醒的。她從來不是個戀舊的人。她想,如果這條手鏈沒被人撿到,那自己大概也不會找了。
“你如今在天臨做設計師?”喻子琛也安然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剛跳槽,現在也就打打雜。”白筠安客客氣氣地答着。
“我沒記錯的話,你家是在H市上的吧,怎麼到S市來工作了?”他的語氣淡淡的,倒像是和鄰居在日常聊天。
他是個沉穩的人,那見到故人的驚喜已然被他收了起來,轉而拿出平和的、嘮家常的態度來。
“工作機會多,反正兩地距離不遠,周末有空就回去。學長如今倒是事業有成。”白筠安很習慣這種客套的答話。
“一時興緻罷了。”
興緻?他倒真是謙虛。
“這行也不好做,風頭過去了,誰知道以後怎麼樣。”他補充道。
“學長說笑了。”她低頭道。
白筠安嘴上這麼答,心裏想的卻是:他不是還有作為楊總上司的那份副業么。他都覺得日子難過,自己這個小職員怎麼活。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頓飯?”喻子琛試探道。
面對喻子琛,她表現得沒有防備,坦然道:“改天好嗎?昨天熬夜加班,實在累了,想回家睡覺。”
喻子琛沒什麼理由拒絕,只道:“那好,我讓人送你。”
他打了個電話把顧江杉叫來,又抽出一張名片遞到白筠安手上,笑着說:“記得聯繫我,別放我鴿子。”
顧江杉隨即便進來了。白筠安看向他,道了句“有勞了”,剛起身沒走兩步,卻感到左胸下方一陣刺痛,疼得她身體直直地往一邊倒過去。
喻子琛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扶住她,柔聲道:“怎麼了?”
白筠安動了動嘴唇,想開口說話,持續的疼痛卻讓發不出聲。
喻子琛感覺她的身子沉沉地往下墜,當機立斷,一隻手從她背後繞過環在她腰上,另一隻手摟住她大腿,將她橫抱了起來。
“裏面有床,你去躺着休息一下。”他說話的聲音低沉,似乎很是擔憂。
白筠安此時又突然感覺眼前一片眩暈,視線開始模糊,她下意識的緊緊抓住喻子琛的手臂,吃力地吐出一個“好”來。
喻子琛快步走進裏面的房間,小心翼翼的將白筠安平放在床上,幫她脫下高跟鞋,隨後又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哪裏疼?”喻子琛做完這一系列動作,靠在床頭,關切地問道。
白筠安皺緊了眉頭,因為疼痛又本能地用牙齒去咬自己的下嘴唇。過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應該是,肝疼。昨天,熬夜熬的太晚了。”
“這麼不愛惜身體。”喻子琛淡淡感嘆一句,下意識地摸了摸她的頭,以表關懷。
這親昵的動作讓白筠安有些惶恐,本能地向後一縮。喻子琛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將手收了回去。
直到這個時候,喻子琛才從剛剛他一系列逾矩的“本能行為”中發現,自己對白筠安的興趣,遠比他預想的要濃厚得多。
尷尬持續了幾秒,被跟進了一直站在後面的顧江杉打破,他朗聲道:“我去拿葯。”
站在旁邊手足無措的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作用,實在是可喜可泣。
房間裏,白筠安緊抿着嘴唇,沒有說話。一方面,她是真疼;另一方面,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來緩解剛才的尷尬。她轉頭偷偷瞥了一眼,見喻子琛神色如常,實在看不出他什麼心情來。
很快,顧江杉回來了,帶了一杯溫開水。
“能坐起來嗎?”喻子琛接過葯和水杯,在床頭半傾着身子問道。
白筠安點了點頭。
猶豫再三,他還是說道:“我扶你。”
說完,他神色懇切地看向白筠安。
這次,她沒有拒絕。她不打算在這種時候拘什麼虛禮,顯得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撐着白筠安背,將她扶起來,一次將葯和水遞給她。待她吃完,又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
“你休息一會,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許是因為低血糖的緣故,筠安眼睛這會兒還是不怎麼看得清。她半眯着眼睛,以不振動聲帶的方式,氣若遊絲地道了句“謝謝”。
喻子琛關了燈,退出房間,將門虛掩上。
吃過葯,白筠安總算感覺稍微輕快些了。
躺在床上,她仔細縷了縷今天的事。打電話給他的是蘇荷,但她見到面的人卻是喻子琛。蘇荷是不知道她和喻子琛認識的,如果她撿到了自己的手鏈,也自然不會去告訴喻子琛。因而撿到她手鏈的必然是喻子琛,讓蘇荷打電話過來不過是個借口,他是想見她。
照理來講,這個行為本身沒什麼問題,無非就是遇見故人罷了,可之後他讓她在休息室休息就不對了。就算他是出於關心,也大可讓她在沙發上休息,可他卻直接把她抱到床上,舉止親昵,讓她不得不多想。
九年不見,他們扔在人群里都算是陌生人了。她是個參加工作很多年了的成年人了。她知道成年人之間,有的話不用明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明白的。怪不得白筠安敏感,這樣毫不猶豫地把一位異性抱到自己休息室的床上,他到底是因為熱心而心無芥蒂還是他本身對她就有所企圖?
可喻子琛與程准不同,這位學長與她原先有些交情,就是真對她有意思,也不會這麼放縱私慾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她想,她大可裝傻充愣糊弄過去,只要保持一定距離,總歸不會有問題的。
關了燈,拉上窗帘的房間昏暗的如同夜晚,靜謐、安詳、舒適。她原本想着稍微休息一會就起來的,可不知不覺便睡著了。等她醒來,一看手機,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她穿好鞋走出房間,喻子琛還在電腦桌前辦公。
他眉目溫潤,鼻樑高聳,微抿薄唇顏色偏淡,卻也因此顯得更加溫和,分外好看。他的變化不大,不過少年時的他比現在冷淡些,像株開在清晨的蓮花,周身籠了層清冷的薄霧,雖不咄咄逼人,卻實實在在詮釋了他作為一株蓮花的品性: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現在的他,有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感覺。她覺得他看起來,真的,很居家。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如果他是一株盆栽的話,白筠安就很想把他放在家裏,悉心呵護。
意識到自己的慾望,白筠安有些難以置信。一覺前還在懷疑人家對自己不懷好意,醒來后卻對人家有所希冀。她感覺自己實在是一個既沒有原則,又十分矛盾的小人。
但理智很快讓白筠安抑制住了這個想法,她不僅不該對喻子琛抱有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應該真心實意地感謝人家。要不是他恰巧照顧了她,自己在回家的路上還不知道會怎樣。
說道照顧,其實還有一段往事。
高中的時候,有次社團的同學出去比賽,喻子琛是領隊。回校的時候白筠安感冒了,喻子琛替她買了一袋子葯,附了一張手寫的服用說明,還從自家幫她帶了三天的飯。
當時就衝著他有顏有才又體貼,白筠安的確也心動過,然而也只是止於心動而已。
他大她兩屆,九年前高中畢業,留學F國。那時的互聯網沒有現在這麼發達,了解一個不在身邊的人的消息全靠“聽說”。
十五六歲的年紀,剛要開始成熟了,每天七個小時的時差和上萬公里的距離讓那時的她不得不壓抑住心裏的悸動。久而久之,彷彿也忘了呢。
相逢的人會再相逢,那是白筠安少年時代的幻想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在不同的時間遇到不同的人,然後和那些逝去的人、事告別,再也不打擾。
她是H市人,在H市讀的大學,卻是在S市找的工作,想在S市定居,但尚無房無車,還有個小她四歲的弟弟,家裏在經濟上不可能給她多大的支撐。更別提,她爸爸去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因此帶來的一系列問題。她要面對的是輕輕吹一口氣就能讓人精疲力竭的“生活”,不是一個懵懂的幻想。
喻子琛,從各方面條件來講都委實太過誘人,可離她太遙遠了。
“站在那邊這麼久,在想什麼?”喻子琛一句話,將走神的白筠安拉了回來。
發現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白筠安並沒有多少慌張,徑直走過來,笑道:“在想怎麼謝謝學長。”
“謝我?周六晚上有空嗎?陪我吃頓飯?”
“好。”這次,白筠安不假思索的答道。
“餓了吧?我讓人準備了粥,要不要喝點?”
白筠安出於自己的身體考慮,表現的十分乖順。喝完了粥,接受了喻子琛親自送她回家的提議。
坐在車上,白筠安終於有機會靜下心來好好看看這個城市的夜景。
漆黑的夜空在遍地暖黃色的燈光的映照下有些發白,像是被一整天疲憊的工作偷光了氣力。可那星星點點的燈火編製起來,又像是一條透亮的銀河,給人以無限的可能、無限的希望。熬過了慢慢長夜的人,終會迎來黎明。她不知道,現在的她,處於哪個階段,離黎明還有多遠。
“在想什麼?”喻子琛見她望着窗外出神,好奇地問道。
“今天天氣真好,漫天繁星,我在想,什麼時候會有流星,我可以許願。”她說謊從來不打草稿,卻能說得很自然、很真實。
“有什麼願望?要靠許願才能實現?”他的潛台詞是,或許,他能幫她實現。
“說出來就不靈了。”她看着他,天真地答道。
“今年12月14日,有雙子座流星雨,如果想看,那時可以留心。”
車子在夜色中呼嘯而過,關了車窗,隱隱約約的風聲將夜襯托得很靜謐。
喻子琛打開車窗,風灌進來,筠安心想,夏日裏這種有人帶着兜風的感覺真好,要是有良人作伴,心情還能更好些。只可惜,喻子琛不是她的。
到了樓下,喻子琛靠邊停好車,筠安坐在車裏,道:“你不用下車了,我進去就到了。還有,今天,謝謝。”
“行了,說了好幾遍了。快上去吧,早點休息。”他看着她,目光溫柔。
“嗯,你也是。”
筠安拎上包,打開門,逐漸消失在夜色里。
喻子琛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喃喃道,“筠安,我們來日方長。”
現在的他,很清楚自己想得到什麼,並且也有能力去抉擇了。
白筠安上樓,發現客廳燈還亮着。
“有人送你回來?”余繁坐在沙發上,激動道,“我看見車了,賓利慕尚,筠安,這麼晚回來,有情況啊!”
“你想多了,我高中學長。碰巧遇見了,一起吃了飯。”她不喜歡麻煩,也不想余繁誤解,不必要情節,就自動過濾了。
“有錢的學長不挺好的,有一定了解,很適合發展。你不考慮一下?”思考了一下,余繁補充道,“你都分手好幾個月了,不是還想着肖晗吧?”
“沒有,只是,暫時不想談。”白筠安立即否認。
空調的溫度打得有點低,白筠安突然覺得有些發冷,便藉著回房間換衣服的機會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