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指派的工作

第一章 被指派的工作

凌晨三點的S市,居民區總有幾扇窗口是亮着燈的。夜已經醉得昏昏沉沉了,燈光強撐着給它周圍的方寸之地撒上薄薄一層光輝,讓整個夜晚顯得不那麼冷清。

白筠安藉著咖啡和頑強的求生欲,總算在天明前改完了秀場佈置方案,她沒心情欣賞空曠無人的城市夜景,掙扎着去洗漱。

人人皆知,青春就是資本。對於白筠安來說,年輕的好處在於她能夠比別人擁有更輕盈的思緒、靈動的想法,並且身體能夠堅持得住熬夜去用語言將它固定。

合租的余繁正好起來去洗手間,睡眼惺忪地向她道了句“晚上好”。

余繁有些瘦弱,留着及肩的黑色直發,清秀的像個高中生。她們認識將近六年了,大學時她們是同學,畢業后是合租的室友兼同事。如今雖然白筠安跳槽了,因為找房子麻煩,還是住在一起。

“還沒睡吶?方案這麼急着交?”余繁迷迷糊糊地問道。

“臨時換的場地,要重做方案。明天商品部要去簽場地合同,怕有需要就熬夜寫了。”白筠安趕完了方案心情比較愉悅,但明顯有氣無力,語氣中透着深深的疲憊,“誰讓我是新人呢,就怕因為自己失職給別人添麻煩。”

“你這哪是新人做的事啊,秀場方案設計,交給你一個剛入職的設計師助理,天臨那些老員工也真夠敢推卸責任的。不過他們居然也放心交給你。”余繁畢竟睡了一覺,越說越清醒。

白筠安再困心裏也清楚得很,怪不得天臨老員工,她這差事是被指定的。至於指定她的人,她實在不想提。

“不說了,我真的困了,明天再聊吧!”

白筠安揮揮手,步履艱難地朝卧室走去,疲憊地倒在床上,欣慰地合上了沉重的雙眼。

忙碌了一天,總算有一個好的結尾。這個城市太過匆忙,拚命催促人奮力向前,彷彿慢下一步就會被這個城市所拋棄,被淹沒在時代滾滾而來的浪潮里;逼得白筠安不敢退,也不能退。

其實夜晚算不上多麼安靜,只是給了每個人一個無所當然地屏蔽外界紛擾的屏障。而那些真正被稱作“憂思”的東西,是不會停止運行的,就是人睡著了,也會想方設法鑽進她的夢裏。

四個小時后,白筠安被鬧鐘叫醒。她飛快地洗漱化妝,拎包出門,買早飯,擠地鐵。

天臨上午八點上班,午休一小時,下午五點下班。

疲憊不堪的白筠安對於今天的工作沒有什麼念想,只盼着早點結束,自己能回去好好睡個覺。

上午,她交了設計方案,又在上司的指點下稍作修改,時間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中午吃完飯小眯一會的功夫,卻來了位不速之客——程准。

“呦!筠安,今天有黑眼圈吶,熬夜做方案了吧?”程准一米八幾的個頭,穿得一本正經,連襯衫上的扣子都一顆沒解,卻拿出極為誇張的語調來,顯得一臉狼顧之相。

知道自己是睡不成了,白筠安默不作聲將抱枕收起來,卻又假裝沒有聽見,沒理他。

程准見她醒了靠在辦公桌上漫不經心地小聲說道:“筠安,你說你怎麼就不能考慮下我的提議呢?怎麼樣,跟了我,我立馬要求給你調換職位;你一個設計師,做這種七零八碎的東西幹嘛。你需要有自己的作品。你看你熬的,多辛苦,人都憔悴了不少。”

白筠安聽了這話,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如水地說道:“程總有空還是多關心自己員工吧,我就不勞您費心了。”

程准算是天臨的合作方,實際上是打着藝術旗號四處招搖的紈絝。這會兒和天臨合作,看上白筠安了,便時不時過來走動走動。白筠安是一剛跳槽過來的小員工,自然不能趕人家走,只能默默忍耐。好在程准有分寸,撩歸撩,筠安不理他,他也不做什麼過分的事。如果,打着欣賞她才華的名義硬給她塞工作不算的話。比如,這秀場設計就是他讓人指定給她的。

“筠安,準備一下,要走了!”說話的是季欣然。商品部的副總監。

“程總來視察了?我帶筠安去簽合同,程總沒意見吧?”

程准很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見筠安一如既往地冷淡,並沒有繼續逗留的打算。

“沒意見,我就隨便看看,你們忙。”程准回給季欣然一個明媚的微笑,識趣的離開了。

季副總監倒不是來給筠安解圍來的,她不喜歡程准這位少爺,嫌他在這晃有點礙眼,又知道他當著白筠安的面沒什麼脾氣,才敢以工作的名頭來打發他的。

一行人實際準備好出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

六月的S市尚未達到溫度的最高值,卻已經悶熱的讓人喘不過氣了。天氣和人一樣,奮鬥着想要搶在這一季度結束之前創出“業績”新高。懸挂在天上的那個不可一世的球體,正不知疲倦地發著光,傳着熱;以一種極為正面的形象,催人奮進。

白筠安跳槽到天臨三個月,職位是設計師助理,做的工作卻是和各部門接洽。跳槽之前,她是正兒八經的服裝設計師的,現在雖然工作“掛羊頭賣狗肉”,工資卻漲了50%。然而她也明白,天臨作為行業巨頭,想要補充新鮮血液,可絕對不缺設計師。所以她工資漲歸漲,升職是還得慢慢熬的。而在積累資歷的日子裏,打雜總是免不了的。比如今天,她就要迎着烈日,陪營銷部的副總監季欣然去簽秀場的場地合同。

“季姐,今天不是去找風貿的楊總嗎?怎麼要去江茂大廈?風貿的公司總部不就在風貿大樓底層嗎?”同行的法務部汪逸文疑惑道。

“楊總臨時有事,說是換了他上司簽字,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好像這兩家都是一個集團旗下的。不過江茂大廈和我們公司直線距離500米,少走這麼多路,知足吧!”季欣然答道。

“可,上次我們都和楊總談好合同了,萬一這位不同意怎麼辦?”汪逸文有些擔憂道。

“我權限之內,你可以當場改!不過你別擔心,人家哪有這麼閑,我不過是為了表示鄭重才帶你們來的。”

【印瀾科技會議室】

“有想法很好,但我堅持我的意見。這個系列產品投入市場才是年初的事,第一輪的反饋還不充分,現在不適合擴張市場;至少需要等這個季度結束后按照反饋進行整合修改,現在擴張,後續技術和維護跟不上,要承受的風險太大。就算最後我們成功了,他們退出市場,資本催熟的市場環境對公司未來發展沒有好處......”喻子琛神色和緩,慢條斯理地分析着。

顧江杉偷偷瞄了眼手機,收到一條短訊:“喻總還要多久結束?天臨來簽合同的人已經到了。”

是蘇荷發來的。

“他剛駁回了成總監的計劃,還沒提和盛景合作的事呢,估計起碼半個小時。”顧江杉看了自家總裁,默默打字回答。

顧江杉和蘇荷同為喻子琛的助理,負責的工作卻不一樣;顧江杉只負責印瀾的事,蘇荷則是喻子琛從雲昭瑞華帶來的特別助理,工作範圍很寬,兩邊都做一點。

蘇荷收到短訊,頓感無奈,只得招待季欣然等人去休息室吃甜點消磨時間。

“季總監,麻煩您等待一下,喻總會議結束我立即來通知您。”蘇荷給以季欣然一個禮貌微笑,安靜地退了出去,給天臨的人留下一個不受打擾的空間。

白筠安原以為,只有在求職的時候才會遇到這種約好時間卻不斷等待的事情,現在想想,工作也委實不容易。好在點心是確實不錯。

一行人無可奈何地等着,等咖啡里的冰塊融化得差不多了,會議室內的喻子琛也總算是到了收尾部分。

“合作草案大家回去仔細看一下,有意見隨時找我;另外,下個季度的宣傳、投放一併下調15%個點。市場部、宣傳部去改好企劃案,下周五之前拿給我審核,商品部注意配合。”他的聲音依舊很柔和,卻透着不容置疑的氣息。

一散會,等在門外的蘇荷便走了進去:“喻總,天臨來簽場地合同的人已經到了半個多小時了,您看我什麼時候叫他們過來。”

“場地?”喻子琛疑惑道。

“楊總這段時間出國了,風貿的審核權移交給您。合同是楊總之前談好,上次回去確認細節,這次改過再來的。本該下周由風貿那邊和其他合同一併拿過來的簽字的,他們有點急,上次您說改完了直接拿過來。”

“嗯,想起來了,法務那邊重新審核過了?”

“審核過了,我也核對了一遍,沒有問題。”

“行,這個不用再談了,讓他們負責人現在過來,我直接簽掉,不浪費他們時間了。”

“好的。”

蘇荷得令立即去休息區請季欣然過來。喻子琛說不用再談了,其他人她自然不會叫,只是讓他們繼續在休息區等候。

聽到蘇荷的話,白筠安知道自己的任務總算了解了,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另一方面,心裏不卻也由得一酸,這就是新人委屈的地方:辛辛苦苦趕出來的稿子,實際上並不急着用;耐着性子等了許久,實際上根本沒她什麼事。

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誠如季欣然所料,喻子琛還真沒什麼閑工夫操心一份談好的合同。三兩句寒暄后,喻子琛直接在準備好的文件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喻子琛蓋好筆蓋,微笑着把合同書遞過來,然後便示意蘇荷將人送走。

季欣然為這次工作的輕鬆完成而十分欣慰。可讓她驚訝的是,這位在喻總實在太過年輕。

他看起來三十歲不到,沒有那種互聯網企業家打多了雞血的激情澎湃,反而十分溫和。

印瀾科技是一個開創了沒多久的互聯網企業,雖然沒有上市,卻效益可觀。她之前看過關於印瀾的報道,印瀾科技創立時間不長,藉著互聯網行業高速運轉的東風與新穎的商業模式,發展地十分迅速,僅一年多,估值超十億。指數型增長的勢頭實在讓人害怕。

風貿則完全不一樣了,它背後資本雄厚,不可能輕易聘用一個年輕人做這種級別的“兼職”,而且看上去喻子琛也沒放多少心思在風貿上面。縱然啊這樣,他依然能做楊啟坤上司的位置。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這個喻子琛的家庭背景不簡單。

季欣然一番分析后得出了這個結論。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休息室。

“季姐,你這麼快就回來了!”白筠安起身道。她心想,這才兩三分鐘,現在談個場地都這麼迅速的嗎!效率都趕上銀行自助取款機了。

“走吧!”季欣然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道,“你最近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完成任務,幾人沒多留,便由蘇荷引着出去了。

喻子琛從辦公室出來,正巧看到天臨一行人離去。他只是抬頭匆匆一瞥,卻看到一個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他的視線停在那好一陣子,直到一行人消失在牆角。

助理顧江杉不解道:“喻總,有什麼問題嗎?”

喻子琛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疑惑,道:“沒事,我去吃點東西。”

感覺可以騙人,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沒吃中飯,是真的餓了。

“要我送到辦公室嗎?”蘇荷問道。

“不用,我自己去取。”

喝着咖啡,他又想到了剛才看到那個背影,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似乎見過,又似乎不是記憶里的模樣。

陽光透過半拉着的紗簾照進來,顯得十分柔和,沙發處卻有金屬製品反射着光,對比之下看起來格外刺眼。

喻子琛過去一看,發現竟是一條手鏈。藍色的串珠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銀色的配飾上倒是刻着極細的幾個字母:BYA。字母的深淺不一,看得出雕刻的力度不均,應該是手感刻上去的。它似乎是誰送給手鏈主人的禮物。

蘇荷進來看到喻子琛拿着條女式手鏈端詳,疑惑道:“是有誰手鏈掉了嗎?可能是剛才天臨來的人的,需不需要我去核對一下,聯繫他們讓他們來取。”

喻子琛思索了一會兒,天臨,服裝設計公司;BYA,像是人名字的縮寫。

會不會是她?

他打開手機,調出監控,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白筠安。

難怪他想不起來,過去太多年了,他早已無法只一眼便將她從人群出分辨出來。她容貌沒大變,氣質卻大不相同;原本的活潑明媚被時間打磨地蹤跡難尋,只剩下一股讓人陌生,卻格外吸引人的清冷。

他眼裏閃過一絲驚異,沉默了片刻,隨後,嘴唇一抿,卻是握緊了那條手鏈。

他饒有興緻地笑了笑,道:“不必了,剛才天臨來的所有人,給我一份資料。不用細,他們的入職簡歷就好。”

他需要確認,並且,要她的聯繫方式。

然後,在蘇荷的震驚下,喻子琛十分自然地把那條手鏈放進了自己口袋裏,佔為己有。

市場部得成總監來找喻子琛談了一會兒,蘇荷得空進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下班時間了。

“喻總,資料拿到了。”

喻子琛翻了翻,雖然心裏早就有了答案,看到那熟悉的名字還是不由得一怔;片刻后,他坐了下來。

“蘇荷,幫我打個電話,問問這位白小姐,是不是東西掉了。”說道最後一個字,他有意無意的將語氣壓沉了些,竟有些說不出意味。

蘇荷不明所以,卻沒多問,照做了,開了免提。

多年工作積累的經驗並沒能讓她分析出個所以然來,但直覺告訴她,她將要撥出去的這通電話,很重要。

“喂您好?”那邊的聲音似乎有些匆忙。

“您好,請問是白筠安小姐嗎?”蘇荷柔聲道。

“是我,有什麼事?”

“我是印瀾科技的蘇荷。想問一下,您是不是丟了一條藍色手鏈,上面刻着BYA三個字母?”

“是”她看了看空空的手腕,這才發現東西丟了,“您撿到了?”

喻子琛默不作聲地聽着,用手機打字提示蘇荷:下班後來取。

蘇荷會意開口:“是的。您下班後有空嗎?方便來取一下嗎?”

“有空,那多謝您了。”

兩人客套幾句,最後掛了電話。

蘇荷看向喻子琛,尋求行動指示。

他面無表情地發表了一句感言:“她來找你的話,直接帶到我這來。”

“好的。”蘇荷表面波瀾不驚地答道,暗地裏卻心潮澎湃。

調過到喻子琛身邊一年多,他平日裏別說和哪個姑娘有點曖昧了,一心放在工作上,私生活都沒有,讓她這個做助理的也感到工作太過單調。因為太過無聊,月初,她還和顧江杉打賭下半年喻子琛身邊會不會出現和他兩情相悅的異性。她賭會,賭了半個月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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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初晨光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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