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奉旨西行

“草民父親看守洛陽佛寶舍利，佛寶失竊，父親被冤監守自盜。偷竊貢品是死罪，父親就要被定罪了。陛下聖明，我父冤枉，父親真是盜寶之人，早該卷了全家細軟逃走，哪會等着被抓。請陛下重審此案，還我父清白！”王玄策說完對着皇帝拜了四拜。

“又是洛陽佛寶案？”李世民自語。昨晚他還提起此案，此案現在已成儒佛二家爭論的熱點。佛派自然希望重處涉案人，以揚佛威；儒派出於打擊佛派氣焰的目的，主張不應重罰。

“朕略有所聞。”李世民對少年說道，“刑部送來的上疏朕都看過了，並無證據證明你父無辜。”

“父親確實無辜，陛下明鑒！不知要哪種證據才可證明？”王玄策急問道。

李世民答：“那是判案人的事，朕哪知道要什麼證據。此案朕記在心間，耐心等待吧！”

“陛下！”見皇帝要回車內，王玄策大聲叫住，“如果找回佛寶，陛下可否網開一面，赦免草民之父？”

李世民沉默一陣，打量眼前少年，“你知道舍利子去哪兒了嗎？”

王玄策回道：“草民不知，但草民得菩薩指點，知道大致方向。”

“菩薩指點？你遇見過菩薩？菩薩說了什麼？”李世民大感興趣。

“菩薩化身為賣袈裟的僧人時，曾與草民偶遇，知道草民難處，便給草民指引方向。舍利子已經離開唐境，到西邊去了，菩薩還說，舍利子終會回到唐土。”

“此話當真？”李世民將信將疑，也許是這個孩子救父心切，編出的謊話。

旁邊內官輕聲開口，“陛下，許臣插個話。既然有菩薩指點，這案子就不該草率了結，以免觸怒菩薩。”

崇佛派和儒生爭來爭去，李世民出於平衡兩派的目的，並不願此案立即出結果。讓他們多爭一陣，疲了，自己才好出面斡旋，因而刑部和蔣先獲的上疏都丟了一邊。少年的話不一定為真，可正好給了李世民借口。“說得有理。既然菩薩有言在先，就該聽菩薩的。此案朕會斟酌。”皇帝又將目光投向少年，“可你一個孩子，怎麼尋得回舍利？”

“千難萬險都攔不住草民一片救父之心。”王玄策字字清晰。

“好！孝心可嘉！”李世民點頭，“既然你決心已定，朕就給你這個機會，等你尋回舍利，再定此案。不過你要量力而行，畢竟年紀尚小，不可再使母親難過。”

王玄策大喜，皇帝居然如此爽快答應了。他不禁抬頭仔細注視這位君臨天下，被四夷稱為“天可汗”的帝王。皇帝儀態威嚴，使人不敢直視，可卻對着他和藹微笑，言語關切。王玄策頓時好感倍增，覺得自己受到了皇帝的保護。

“謝陛下！草民定會尋回佛寶！”王玄策立即在皇帝車駕旁四拜。

“起駕！”內官高喊。

皇帝坐回車內，宮女隨從重新就位，車輪開始轉動。

王玄策目送車駕，這時，他瞧見眾人腳下趴着只烏鴉，前進的隊伍幾次險些將它踩到。如果沒有這隻烏鴉衝擊御馬，皇帝的車駕哪會停下。它幫了他的大忙，王玄策趕緊將烏鴉捧起，發現鳥還活着，烏溜溜的圓眼盯着他看，他不禁高興。只是烏鴉翅膀上有刀傷，深可見骨，是被皇帝御劍所劈。王玄策小心翼翼抱它入懷。“放心吧！我會治好你的。”他對烏鴉說。

“策兒！”陳氏來到兒子身邊，擔憂萬分，“你怎麼能對陛下那樣說？這下可好，陛下要你尋寶，你到哪裏去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為娘就不活了！”

王玄策卻對母親彎眼笑道：“沒事的，娘。不這樣說，怎麼讓陛下給我們機會呢？我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爹無辜。現在不都解決了嗎？只要我一日不找回佛寶，就不會結案，爹就不會被定罪。等我尋了佛寶回來，爹便會無罪釋放。更或者，陛下還會獎賞我尋寶有功。”

“哪有那麼容易！”陳氏極不樂觀，“算了，我們先回去，等會兒你蔣世伯來，只有求他想辦法。”陳氏撫摸兒子的臉，在丈夫入獄后，怕連兒子也跟着失去。

母子倆背離皇家車駕，走向另一方向。

樹上的群鴉不再關注皇帝，而是盯着母子叫喚。

“他被人抓走了！”

“是救走了，笨蛋！”

“明明是抓走了！那人要怎麼對他？把他帶回去，拔毛下鍋？”

“我們快去救他啊！”

“他是個笨蛋，自己尋死，我才不去救他。”

“我們去救他，大王的任務怎麼辦？”

“大王只是命令我們暗中監視，我們有這麼多鳥，兵分兩路。”

“對！兵分兩路！”

烏鴉群一分為二，一隊跟上皇帝車駕，一隊向母子飛去。

“陛下不會真讓孩子尋佛寶吧？”內官在車輦旁小聲問。

隔着窗帘，李世民回道：“君無戲言。”

內官皺眉。

李世民接着又說：“朕不是叫他量力而行嗎？一個孩子做得了什麼，半道上就會哭着找娘。找不找得回，朕不在意，只要那兩派人能給朕消停。菩薩又幫了朕。”

內官舒眉笑回，“陛下英明。”

今日長安城外比城內還熱鬧，無數善男信女匯聚，來給玄奘法師送行。他們手持數珠、佛經，焚香合十，為法師虔誠祈願，望他一路平安。

“陛下來了！”人群中有人喊。

眾人立即讓開道路。

李世民在城門外就已下車，遙見法師，欣喜步行。

玄奘身披李世民贈予的錦襕袈裟，手持九環錫杖，見皇帝，合十行禮，口念佛號。

“御弟免禮。”李世民扶住躬身的玄奘，把玄奘打量一番，讚不絕口，“御弟真聖僧，如此風采，教那些夷狄番邦見了，還不頂禮膜拜，揚我大唐威儀！”

玄奘謙虛低頭。

“不知御弟可有雅稱？”李世民問。

“出家人不敢有稱。”玄奘回答。

李世民想了想，“當日菩薩說，西天有經三藏。御弟可指經取號，號作‘三藏’如何？”

“謝陛下。”三藏謝恩。

李世民笑，命人端上托盤。“這是通關文牒，朕再送一隻紫金缽盂，供你途中化齋使用，還有兩名長行從者，一匹銀駔馬，為遠行腳力。”

三藏大喜，再謝皇恩。而這時，李世民遞上白玉酒杯。

“陛下，酒乃僧人頭一戒，貧僧自為人，不會飲酒。”

李世民笑道：“今日之行，比他事不同。此乃素酒，只飲此一杯，以盡朕奉餞之意。”

三藏不敢推辭了，正要接酒，卻見皇帝低頭拾了一撮塵土，彈入酒中。

“陛下，這是……”三藏不解其意。

“寧戀本鄉一捻土，莫愛他鄉萬兩金。御弟這一去，幾時可回？”李世民雙手敬酒。

三藏深感皇帝厚情，沉重回道：“貧僧此去渺渺茫茫，吉凶難定。受王恩寵，以忠報國，不取真經，永墮地獄。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門裏松枝頭向東，即回來；不然，斷不回矣！”說完，三藏接酒，復謝飲盡。跨上銀馬，絕塵出關。

皇帝目送，直至法師身影消失天際。

群鴉追隨白馬，在上空盤旋。

“唐和尚出發啦！”

烏鴉在天上叫喊。

“吃了唐和尚，可得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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