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聖君故事的結局
有消息稱,摩訶震旦國的使團還在大雪山上。翻越大雪山不是件容易事,需要時間,喜增因而可以慢一些,不用急着趕到華氏城。
王家大船慢悠悠行駛於恆河上,王船前後還有數十艘小船,載着隨行大臣、宮女侍衛、廚子藝人,浩浩蕩蕩,似要把恆河塞滿阻斷。
夜幕降臨,船隊靠岸停泊,僕人們下船搭起灶頭,準備所有人的晚飯。河岸比船上熱鬧得多,船上因走動的人減少,現在非常安靜。喜增在船艙內擺開筆記,隨意地寫着東西,或許是一時靈感湧現的詩句,或許是構思了許久的一篇短文。
船外傳來歌聲,打斷報喜增的思路。“來人。”喜增叫侍者,“外邊什麼人在吵?”
侍者回答:“陛下,外面來了群藝人,大概看見岸邊停靠了船隊,過來討飯的吧。陛下不喜歡,小的們立刻趕他們走。”
喜增聽歌聲樂器聲整齊,這些藝人都有很好的技藝,但他身在船內,聽不清他們在唱什麼。“他們唱的什麼作品?”喜增問。
侍者立刻去打探。不一會兒回稟道:“陛下,他們在唱《羅摩衍那》,唱的是羅摩升天那段。”
羅摩升天,是故事的結尾了。聖君羅摩失去妻子悉多后,一起並肩作戰的兄弟羅什曼那也離開了人世,孤獨的羅摩對王位產生倦怠,他把國王之位傳給兒子,自己走向聖河。羅摩投入河中,升入天國。
喜增忽然想起個人,曾經愛慕過他,差點與他結婚的妙容公主。他以羅摩和悉多的故事為比喻,勸公主同意退婚。那位公主離開時提到了羅摩的結局。
在解除婚約之後,自己最依賴的表兄婆尼被死神奪走了生命。正如故事中那樣,死神化作凡人來與聖君羅摩會面,羅摩認出是死神,囑咐弟弟羅什曼那看門,不能讓任何人進來,誰進來,他就要處死誰。這時又來位仙人,也要見羅摩。羅什曼那阻攔不讓他進,仙人惱怒,揚主要詛咒羅摩,羅什曼那無奈之下只好進門通報,然後他看到了正與羅摩交談的死神。君無戲言,進門的人會被處死,但羅摩不忍心殺掉兄弟。為不使羅摩為難,羅什曼那選擇了自裁。
為不使喜增為難,婆尼選擇了自裁。
《羅摩衍那》的結局並不使人愉快,喜增心中頓起厭惡與悲傷。
“不,不必趕走他們。聖君的故事應當永遠傳唱,誰都不能阻止。”喜增發話。
烏鴉落在桅杆之巔,恆河上吹起晚風,捲起層層黑雲。今夜無月又無星,阿羅那順踏上跳板,登上戒日王的船。
“陛下,我回來了。”阿羅那順稟告。
“去哪兒了,阿羅那順?”喜增問。
“我接到密報,去見了個人,那人有話托我轉告陛下。”阿羅那順呈上信件。
喜增首先見到信封上的遮婁其野豬標誌,立即拆開。讀完震驚,忙問:“補羅稽舍王不是正與帕那瓦人作戰嗎?他到這兒來了?”
阿羅那順亦不知其原由,“確實是他本人,他說陛下看了信,一定會去見他。”
喜增再看了看信。
信中寫道,毗濕奴伐摩近來藉著他的名義遊說了許多國王和婆羅門,這件事他並不知情,懷疑毗濕奴伐摩有不利於他的陰謀,想與喜增當面密談。
喜增正想抓住毗濕奴伐摩的把柄,這封信來得正是時候,不過前往見面,還是有些不妥。補羅稽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不會設伏,但前提是,確實是他本人相邀。
此信真偽現在無從驗證,不過喜增有別的辦法。他登上甲板,“你們都退下,沒我的命令,不要靠近。”向隨從們下令。
包括阿羅那順在內的人,只好暫時退遠。
喜增四處張望,在桅杆上瞧見了鴉群,向它們招了招手,烏鴉立刻飛落,在他身邊圍滿。喜增揚了揚手中的信,“這是真的嗎?你們知道多少?”
烏鴉看了眼,笑道:“既然陛下問起來,小的們就直說了。這信是假的,補羅稽舍還在西遮婁其打仗,怎麼可能來見你。”
“果然。”喜增慶幸自己懷疑對了,“是誰的陰謀?”
“毗濕奴伐摩!他是主謀!”
“阿羅那順是同謀!”
“有伏兵!有伏兵要殺陛下!”
烏鴉們立刻叫嚷起來。
“阿羅那順是同謀?”喜增沒想到這點,但阿羅那順送來這封信,還說親眼見過補羅稽舍,他說了謊,已經暴露了。
“是啊!他早就背叛了陛下!不,從一開始他就是毗濕奴伐摩派來的。陛下是他的殺父仇人!他父親是被陛下餓死的五百婆羅門之一,他是來複仇的,來複仇的!”
“你們早知道了?”喜增驚訝,“為什麼沒告訴我?”
“因為公子在天竺,我們不想搞事給他添麻煩,而且陛下沒問……”
“公子?公子是誰?”喜增好奇,聽起來烏鴉精跟這個人很熟,甚至願意主動保護他,喜增想知道他是誰!
阿羅那順並未走遠,他躲在船艙門口偷看喜增要做什麼,聽到烏鴉開口說人話,讓他驚駭不已。接着烏鴉更說出了他的所有陰謀,阿羅那順不能再坐視不理了,喜增知道真相,一定會馬上殺了他!
就趁現在!
阿羅那順突然衝出,喜增只覺得背後被人猛地推了把,他翻出船舷,墜向河面。
只聽得“撲通”一聲,阿羅那順回過神——他把戒日王推下河了!
“來人!拉我上去!”喜增在河中掙扎。
岸上歌聲陣陣,大部分人被藝人表演吸引,留在船上的人又被喜增叫遠了,現在他墜下河,無人知曉。
阿羅那順慌了神,如果喜增叫來人,一切都完啦!他揮起船槳,向喜增砸去。
烏鴉嚇得紛紛飛走,船隊上空一片鴉叫。
河面冒出血泡,不過天黑了,看不見。阿羅那順見河面沒了動靜,看下船槳,但願恆河水能洗去上邊的血跡。他對着河面望了好一陣,國王沒有浮上來。
“來人!”阿羅那順顫抖着聲音喊,“快來人!陛下墜河了!國王掉河裏去了!”
佈滿烏雲的夜空中閃過一道光,像有流星劃過,不過由於雲層遮擋,沒有人注意到。
“你們快看,有流星!”王玄策指着天邊喊。
使團已經出了大雪山,踏上天竺的土地,這裏的天空一片晴朗。
“是流星,不知是吉是凶?”滿胄忐忑道。
“一顆星星,它能判斷吉凶?”蔣師仁跟他叔叔一樣,對鬼神之事非常不屑。
滿胄擔心的並非星星的預兆,而是自身的前途命運,“我們這次能平安回大唐嗎?”
“有我在!曲女城還能比獅駝城更兇險嗎?”王玄策拍胸膛,“我王玄策能讓你們來,就能帶着你們全身而退。我們前進!戒日王應該在華氏城等着我們。”王玄策揮手,率領使團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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