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泣

在潛行到村莊內圍時，四人終於弄明白了情況，原來是一伙人數有十多人的強盜襲擊了羊角村，他們用釘頭錘和闊劍砸開村民家的大門，逐家逐戶劫掠財物。

強盜人數雖少，但卻訓練有素、武藝精湛。羊角村原本青壯年男子就不多，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防備力量進行抵抗，村中火把通明，哭聲震天，哀嚎遍地。

“我們要不要商量下作戰計劃？”一間茅草羊舍的陰影里，肖恩對潛伏在此處的另外三人建議道。他話音未落，伊德琪便取下身後長劍，矯健的身影如夜刃豹般一躍而出。

只是她躍出去時太過着急，沒有估算好高度，以至於額頭撞在羊舍的屋頂房欄上，碗口粗的房梁木被她直接撞斷。

羊舍搖搖欲墜，屋頂的茅草覆撒在巴里特、肖恩和史黛雅身上。他們趕緊抖落身上的茅草，跟隨隊長沖了出去。

……

約莫十五分鐘后，戰鬥結束了。

戰鬥的過程乏善可陳，是巴里特目前經歷的戰鬥中最乏善可陳的一次，即使是那些才華橫溢、妙筆生花，能夠把對抗蜥蜴人描繪成屠龍史詩的游呤詩人，也沒辦法記敘這次拯救村民的戰鬥有哪些精彩之處。

戰鬥過程大致可總結為：伊德琪揮動長劍，一路平砍平砍平砍平砍過去，把那些不畏強暴、勇於鬥爭的強盜連人帶武器拍飛。巴里特、肖恩和史黛雅則緊隨其後，將那些僥倖沒被拍死的強盜用繩子牢牢捆住。

一共十四個強盜，包括首領在內的五人已經戰死，剩下的九人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被粗繩捆成了蠕蟲，橫七豎八扔在村莊中央的一塊平整空地上。

巴里特找了幾個神志還清醒的強盜拷問一番，發現這批倒霉蛋里還有6個臨時加入的冒險者。他心中不禁有些慶幸，還好自己十幾年前兼職做強盜，沒遇上過伊德琪這種恐怖的傢伙。

肖恩撿起一個火把，用數根松原木在村莊中央搭起篝火，映亮了四方。在周圍的房屋中，一些村民瑟瑟縮縮探出頭來，偷偷看向地面上捆成了木乃伊的強盜，還有篝火邊的四位冒險者。

巴里特在地上的強盜間走來走去，時不時把手伸進強盜衣服口袋裏摸索。他突然看見有個人的耳朵是尖的，俯下身一看，居然是一個年輕的半精靈冒險者。

半精靈都是由高傲的精靈和人類混血長成。這位半精靈也一如既往長着尖耳朵，因為遺傳精靈血脈的緣故，鼻樑高挺，面貌英俊，不知道他怎麼干起了強盜的勾當。

巴里特心靈一動，將半精靈冒險者的手捆在腰后，解下了他上半身的繩索。半精靈的神識還是清醒的，他驚恐地看向巴里特：“你要做什麼？”

巴里特蹲下身子，獰笑一聲，粗糙厚重的雙手抓住半精靈的外套領口，猛地一撕，“呲啦”將他的外衣扯開。

半精靈赤裸結實的胸膛頓時裸露在巴里特眼前，他英俊的臉上滿是驚懼，被粗繩牢牢束縛的雙腿扭動起來，帶着哭腔喊道：“你……你要做什麼？”

巴里特嘿嘿一笑，眼神邪惡，“哼哼，當然是做我們冒險者最愛做的事了。”

伊德琪轉過頭來，皺眉不悅，“巴里特，注意點場合，我並不反對你教他哲學，但這裏畢竟是公共場地，不要做有傷風化的事！”

“隊長，你們都想哪去了。”巴里特無奈道。他寬厚的手掌伸入半精靈的棉衣內襯中，熟稔地四處翻尋。很快找到了一個小巧的空間牛皮袋，和一個精靈德魯伊半身雕像。

巴里特也有一個空間牛皮袋，在伊德琪沒給送他空間戒指時，他一直用着空間牛皮袋做隨身儲存包。

“我就知道，和精靈沾邊帶故的，一般都比較有錢。”巴里特說著，將手伸入空間牛皮袋中取出一件件有價值的東西，裝進自己的空間戒指中。

搜刮完空間牛皮袋，巴里特又掂量起手中那尊德魯伊半身雕像，三根手指粗的檀木上刻着一尊精緻的樹精靈德魯伊。巴里特曾和貨真價實的精靈組隊冒險，他知道雕像中附有等級不低的魔法。

“你這個劫匪……”半精靈咬牙切齒道，英俊的臉龐扭曲不已，“那是我媽媽送我的，其他東西你都可以拿走，能不能把它留給我。”

巴里特拍拍半精靈的肩膀：“你的媽媽知道你來做強盜嗎？如果知道自己的兒子干這種勾當，她一定很失望吧。”說罷巴里特一拋德魯伊雕像，將其放進空間戒指中。

一個老頭被農婦攙扶着，大概是腿被打傷的緣故，他一瘸一拐地朝篝火邊的四位冒險者走來。

老頭的頭頂光禿禿的，幾縷白髮迎風飄揚，他正是村長。此刻村長眉眼低垂，聳拉着腦袋，再也沒了傍晚把他們趕出羊角村時的硬氣。

村長老頭走到巴里特面前，面朝四位冒險者，和攙扶他的農婦一同深深鞠躬，嘴裏哽咽着道歉：“實在對不起，之前不知道你們是這樣的大英雄，怠慢了諸位。你們卻一點都不計較，還在這群窮凶極惡的歹徒手中救了我們，對不起……”

看着這個幾天前還在理直氣壯的貪財老頭，現在抹着眼淚道歉，巴里特心中有一絲暗爽。但看着老頭的可憐樣，尤其是他因為腿被打傷，走路步履蹣跚的姿態，心裏又有些不忍。

伊德琪一步上前，雙手握住老人的手，誠懇道：“老鄉，別這樣，這是我們應做的，有什麼困難儘管對我們說，我們‘最後的守道人’冒險小隊，專門為群眾服務。大家要保持積極樂觀、奮發向上的生活態度，增強戰勝困難的決心，相信在我和小隊的關懷和幫助下，羊角村定會度過難關，走出困境。”

村長老頭濁黃的眼角掛着淚痕，感激的眼神中又多了些困惑，他聽得有些迷糊，只是隨着伊德琪握手，“嗯嗯”應着點頭。

隨後伊德琪對村長和村民進行了親切的問候，發表了鼓舞人心的友好講話。受到幫扶慰問的羊角村農戶家庭深受感動，他們深感伊德琪的溫暖，對生活充滿信心，並表示在今後的生活中，努力克服困難，積極面對人生，對伊德琪的關心、關注表示感謝。

等慷慨陳詞的隊長終於消停后，巴里特攔住老村長，趁機問出了他心中的困惑：“你們這個村子也挺大的，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怎麼這麼少呢？”

老村長淚痕乾涸的眼眶又濕潤起來，他坐在一個木墩上，擦了擦眼角，嘆息道：

“我們羊角村靠近北邊的一個軍事要塞，領主每年春天都來村子裏征義務兵，當兵可以抵稅，符合條件逃兵役的就要加稅，一般到了秋天小夥子們都會被放回來。以往年年如此，每年大部分人都能回來，也有幾個缺胳膊少腿的。但幾年前，”

老人說著再度哽咽起來，滿是褶皺的乾癟臉龐上淚水止不住流下，漫過深深的皺紋。

“幾年前，村裏的小夥子又被征走了，但就再也沒回來過，一年兩年過去了，沒有一個人回來！貴族說，他們都是被一個叫‘安茲·烏爾·恭’的魔法師殺死了，不止我們村的小夥子，十幾萬人都被殺死了！我的兒子，也在裏面。

“領主只給了每戶家裏兩個銀幣，就當是賠償。我不知道貴族說的是不是真的，世界上真有這樣的魔法師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村子裏的小夥子，再沒回來過，我們的兒子、丈夫再沒回來過……”

老人瘦弱的身軀顫抖，髒兮兮的袖子抹着眼睛，啜泣不已，旁邊的農婦扶着老人的肩膀，也是神色悲戚。

伊德琪收起了她方才誠懇微笑慰問的表情，面色陰沉而凝重。巴里特也終於明白，為何一個村的村長會親自到鄰國小鎮集市上售賣草藥，還堅持要賣出高昂的價格。只有足夠的錢幣，才能讓缺乏青壯年勞動力的村莊不至凋零破敗。

用一個前所未有的超階魔法擊殺王國十多萬士兵，伊德琪想起了那個關於安茲·烏爾·恭的恐怖消息，這個消息是如此虛幻，以至於聽起來就像荒謬的傳聞。直到進入里·耶斯提傑王國她才終於證實，這個消息完全真實。

十多萬絕不是一個數字，他們是十幾萬家庭的兒子、親人、丈夫，在這個足夠載入史冊的強大魔法背後，不知有多少戶家庭家破人亡。魔導國究竟是以多少人的鮮血為代價，才澆築牢固自己的統治根基。

巴里特握緊了拳頭，看向伊德琪。他能看出來，這個女孩眼中的憤怒、沉重、厭憎，彷彿是寒冷的冰川凝固，有如實質。

許久之後，老村長的婆娑淚眼終於乾涸，他朝向伊德琪低聲下氣道：“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道各位英雄能不能答應？”

“沒有問題，說吧。”

“在我們羊角村南邊的山上，有一群哥布林，他們經常夜裏成群結隊襲擊村莊，破壞莊稼，甚至綁架落單的女人小孩。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手，連這群哥布林都對付不了。

“我們先前在附近城邦的冒險者公會裏發佈了委託任務，但我們能付的報酬實在太少，雇傭不了高階冒險者，任務從來沒有好好完成。希望各位英雄能夠消滅一部分哥布林，如果能找到被綁架的人，就更好了。”

說罷老人伏下身子，雙膝跪地就要磕頭。伊德琪趕緊扶住他：“老人家，使不得，我們不興這一套，你說的哥布林，我們會剿滅的。”

村莊老人聽到四位冒險者答應，對他們千恩萬謝，感激不已。隨後村民在村中最富裕的人家裏騰出四個大房間，鋪下四張大床。

史黛雅將村外帳篷里的雙胞胎姊妹帶回村裡，“最後的守道人”一行六人枕着柔軟的羊毛枕頭，在溫暖的棉被裏補完了下半夜的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