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違威而不懷德的邊民
先一步衝進烏爾奇城的部隊分散在城中，敢於正面抵抗的甘漫聯軍已經不多了，大多數都是順風投降的小伯克和小族長們。
在烏爾奇城抵抗了八天，負責斷後的沙比爾知道這裏已經沒有在堅守的可能，果斷的率領殘部離開。所以直到現在，還沒有一支入城的西征部隊和他們正面交手。
巴特爾青年貝蒙達所帶領的萬里狂沙軍團橫穿到了城市的另一側。得知沙比爾已經逃走，他也不好決定是否繼續追擊。就在這時姬雅的軍令傳來，命令他和維尼婭小姐一起追擊。
這個命令讓他有點犯難，五千快騎不是問題，只是這位大小姐不好指派，整個西征大軍中，只有姬雅可以安排她做事，其他人要靠哄着。
沒辦法，貝蒙達一面叫副手集結部隊，另一方面去找正在鬧脾氣的維尼婭。
此刻的維尼婭有些不高興，進城以來一場像樣的戰鬥都沒有，這城中也沒啥高手，在戰場裏激發的月狼族戰鬥本能無從發泄，把她弄得不上不下。奔波了數個時辰，現在小肚子餓得不行，兩把繡花錘往地上一撂，不給吃的不動彈。
貝蒙達說道：“維尼婭小姐，殿下有令，咱們還要趕緊去追那些烏蘭提亞的敗兵，實在是不能在這裏耽誤了。”
維尼婭小腦袋搖晃着：“不，不給飯吃，我哪都不去。”
貝蒙達無奈只好叫人去找吃的，最後還是他的副手不知從哪裏尋得了奶茶、抓飯還有烤羊肉，這才哄好了維尼婭，五千追擊部隊終於出發了。
當然，姬雅讓他們去追並非真希望他們有什麼大收穫，關鍵是最後轉道前往桑瑪里城打個前站。
而此刻姬雅已經帶兵進入烏爾奇城伯克的府邸，看着周圍精美的花紋以及金碧輝煌的裝飾，不難看出這裏曾經的富庶。
手下的人都安排了出去，身邊只有早一步到達的株葉晴柔和蒙蒙達，以及隱藏在一旁的漆雕燕。
聽過株葉晴柔彙報接手后的收穫，姬雅心中無奈，看來都昌撤走之時，還真是撈了不少。這段時間的戰爭以及洗劫，烏爾奇城基本上只剩下個空殼子了。
心中雖然不甘，姬雅還是說道：“如今烏爾奇城已經攻下，大軍和烏蘭提亞之間再無阻礙，你曾經所言的猛虎帶群狼的局勢也已經達成，蒙蒙達，對於下一步，你有什麼想法？”
蒙蒙達想了想：“我想放緩攻勢，可以的話，戰爭最好到此為止。”
“嗯？說說你的意思。”
“是，雖然如今殿下已經佔據優勢，但已經佔領的城市還有不穩的跡象，單單一個烏爾奇城便已千瘡百孔，到處需要軍隊和物資。而殿下所能依靠的嫡系部隊太少，新投靠的那幫伯克不可信任，嚴格來說殿下的軍隊總量雖然擴充到了近十萬，但實際上戰力卻下降了。反觀烏蘭提亞那邊，經過數十年的經營，不僅是城高牆深，儲備充足，加上退回去的數萬兵馬和物資，足夠重創西征大軍。一旦戰局有變，好不容易得來的優勢便會瞬間消散。”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趁着現在局勢大好，向甘漫聯盟施壓，就算不能逼降烏蘭提亞，也能讓更多的城市歸順，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此乃上策，殿下若要打到底……實話實說，我也無法預料會有什麼結局，但可以肯定對殿下不利之處確實太多了。”
姬雅沉吟片刻：“株葉舍人怎麼看？”
株葉晴柔說道：“我的意見正好相反，戰爭必須打到結束，妥協下產生的局勢隱患太多，殿下要統御甘涼就必須要有絕對的權力，如果此刻放棄，那留下烏蘭提亞這強敵在側。這裏談何發展？”
姬雅點了點頭，確實，如果繼續開戰，直到兩方只剩一個。那風險太大。可是停下戰鬥，新收復的地盤便無時無刻不面臨著威脅。
最後姬雅終於下定了決心：“師父曾對我說過‘宜將剩勇追窮寇’我寧可冒一冒險，也絕不能將隱患留到將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蒙蒙達自然也不再多說什麼，作為甘涼地區的邊民，他還是想爭取縮小戰爭的規模和影響。當初提出三路前進的時候，也想過能否消弭戰爭。如果真能利用大好的局勢逼迫都昌投降，那就真的再好不過了。
三人正準備繼續商量接下來的進軍路線和烏爾奇城的戰後安排，這時雷芳急急而來：“啟稟殿下，城中出事了，新降的伯克們縱兵搶劫，和白虎風從對峙上了。”
姬雅大怒：“混賬東西，我三令五申強調軍紀，怎麼還敢如此！！速將犯事之人拿下，為首者處斬！”
株葉晴柔說道：“殿下息怒，這些人新晉歸順，恐怕對您的軍紀還不了解。況且降兵眾多，若殺傷人命，只怕會物傷其類，引起嘩變啊。”
姬雅頓時語塞，這幫傢伙果然難成氣候，之前自己只有三萬人馬，甘漫聯盟十萬大軍到如今這局面，這幫伯克們無疑是一幫豬隊友。
姬雅忍住怒氣說道：“先將為首之人拿下，將歸降的伯克們召集起來，把咱們的軍紀軍規好好地宣講一遍。若再有違反者，必重罰。”
雷芳正要領命前去，蒙蒙達突然出言阻止：“且慢，雷將軍此去若只是如此說，只怕收效甚微，你可對所有人言，烏爾奇城為殿下的戰利品，殿下尚未挑選，爾等膽敢染指便是該死。之後殺掉幾個冒頭之人，我保證剩下的絕無怨言。”
雷芳有些不解，看向了姬雅，姬雅其實也不明白，但她明白蒙蒙達不會無的放矢，如此說話必有理由：“先照蒙蒙達的話去說吧。”
雷芳走後姬雅果然問起，蒙蒙達苦笑道：“殿下，甘涼地域之人大多畏威而不懷德，和他們說什麼令行禁止，什麼仁義之師都是白搭，但若是照我方才所言，大家反倒覺得理所當然……”
姬雅有些明白了，同樣是處決搶劫者。如果理由是仁義道德、軍容軍規，那便不被理解和接受，但如果是冒犯了作為勝利者、當權者的金髮公主的權益為由，眾人只有拍手叫好的份。
這也是為什麼蒙蒙達不支持一直戰爭的原因，也順便解釋了一些甘涼地區的風俗。在這裏如果兩城發生戰爭，勝利者最後洗劫財富是必然的要做，將敗方貶為奴隸使用、販賣也是常態，更兇殘一些的屠城滅族都發生過幾次。在這裏，只要你足夠強大，那便可以為所欲為。
在甘涼地區生存不易，不少部族都剽悍好鬥，但巴特爾城卻能成為著名的傭兵之城是因為什麼？良好的信譽和磨練出的武力當然必不可少，但更重要的是巴特爾人的組織化能力。已經有了職業軍隊的雛形，打仗時不只依靠過人的武勇，更多的是紀律與合作。
株葉晴柔也感嘆道：“如此看來，開啟民智任重道遠啊。”
蒙蒙達笑道：“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句話放在哪裏都合適，但凡民智啟迪的城市，諸如烏蘭提亞、德羅伊城、玉秀城等，那個不是富裕的城邦，只可惜甘涼大多數城市並不能做到，也沒有能力做到知禮守節。就拿這些伯克來說吧，他們算是兩面討巧了。”
經過蒙蒙達簡單一說，姬雅才真正了解。之前他們跟着都昌。在消滅了烏爾奇城權貴之後，他們開始作威作福，順手牽羊、欺行霸市已成常態。都昌為了拉攏自然也就默許了，而烏爾奇城的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不過大家總算是盟友關係，他們做事還是要留些底線的。如今不同了，他們投靠了姬雅，成為戰爭中勝利的一方，當然要行使自己勝利者的權利，於是邊對烏爾奇城從欺凌開始變成了明搶。
就這麼一群人，在甘漫聯盟那邊用不上，在姬雅這邊還可能用不上，卻因為自己反覆橫跳，能禍害同一個地方兩遍。而不論是都昌也好還是姬雅也罷，出於一些理由，還不能馬上處理他們。
如今姬雅得勢，他們投了過來。如果戰局一旦不利，他們一個反跳，在都昌那邊照樣是席上客。
說著說著，蒙蒙達不禁又說回了不要延續戰爭的話題，姬雅也明白了他的用心，收下這幫人就是收下一堆麻煩，可是拒絕也是不行，當真是噁心透了。
由此還引發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民心。從戰爭開始到現在，主導戰爭的總是上位者，不是那些伯克族長，便是領兵的將軍們。不論是戰是降，對於平民來說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甘漫聯盟在上位者那裏未必都是一條心，但是在民間聲望還是有的，畢竟在聯盟成立的二十多年中，沒有在發生如蒙蒙達所說的屠城滅族的事情，城市之間的衝突規模也被有效地限制了，不少平民還是念着甘漫聯盟的好處。
……
貝蒙達和維尼婭一行出發，雖然耽擱了一陣，但是追擊了一天後，還是追上了沙比爾的斷後部隊。
其實沙比爾撤離得很果斷，如果只是騎兵輕裝簡行未必不能擺脫追兵。可是他卻沒有拋棄受傷的袍澤還有缺少戰馬的步兵，沙比爾命令他們先行，而自己帶領尚有戰鬥力的數千人在後方壓陣。
見敵人果然追擊，沙比爾命令擺開戰陣準備迎敵：“烏蘭提亞的兒子們，讓那些周人見識一下甘漫雄鷹的風采！殺！”
而貝蒙達看對面騎兵在前，後有步兵方陣，便知迎面上前會迎來一波箭雨：“所有人分左右包抄，分割敵方步騎兵！”
不多時箭矢迸射的聲音響起，雖然巴特爾騎兵已經做了戰術調整，但還是有不少人落馬。
不過巴特爾人到底是戰鬥民族，並不會因為一些戰損就喪失士氣，片刻間便包抄了沙比爾的大軍。貝蒙達深知維尼婭的‘莽夫’性格，如果戰鬥必然會去找戰場中最強者。所以便讓出了沙比爾所率領的騎兵，自己去衝擊步兵方陣。
沙比爾在戰陣中遇到了老對手維尼婭，儘管他也是一方高手，但卻一直被這個月狼族的姑娘壓制。
維尼婭雙錘高舉，向著沙比爾砸了過來。沙比爾被動應招，揮起齊眉大圓錘向抗，一柄大鎚和兩個小錘相撞，沙比爾知曉維尼婭神力驚人，已經不打算和她拼蠻力，錘柄一撥動，順勢化解了維尼婭的攻勢。
維尼婭笑道：“大叔，你的氣力可是小了不少，着這樣下去，你可是接不住我三錘的。”
靠着經驗和技巧，沙比爾之前倒還是能和維尼婭撐上幾個回合，但絕對實力的差距根本彌補不了，所以二人也只交手了兩次，靠着部下的掩護沙比爾迅速撤離，因此也留下了許多暗傷。維尼婭已經明顯感覺到眼前大叔的狀態大不如從前。
維尼婭笑道：“大叔，都這樣了，就別打了，要不要向姬雅姐姐投降？我們管飽的。”
沙比爾從做斷後的工作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可如果自己不留下，那西征的周人就會咬住大汗，一路打到烏蘭提亞。
其實都昌和哈桑給他的命令是堅守三天，然後輕裝撤離，如果有必要可以拋下傷員已經步兵。想來金髮公主未必會為難他們。但是沙比爾怎麼能讓戰火這麼快燒到自己的故鄉，哪怕晚一天也好。而自己親自帶出來的部下，都是烏蘭提亞的年輕人，是未來寶貴的種子，又怎麼能隨意拋棄，哪怕多帶回一個。
現在想來大漢已經回到烏蘭提亞準備佈防了，烏蘭提亞物資充沛，還有近三萬人馬，而金髮公主這邊他也通過這幾天的戰鬥大致摸清了情況，甘漫聯盟還有翻盤的可能性，掩護大汗離開自己已經沒有遺憾，今日就是死在這裏也值了，只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妻子杜拉娜了。
沙比爾再度掄起大鎚：“烏蘭提亞的將軍，絕不會投降苟活！”他要維護甘漫聯軍軍人的榮耀。
維尼婭卻很不理解，明明那麼多人都投降了。不過既然大叔不投降，那就打吧。
杜昂~又是一聲悶響沙比爾雙手虎口迸裂，手中的鎚子幾乎要脫手，周圍已經沒有再來捨命相救的忠誠部下了，維尼婭的鎚子第三次舉起，沙比爾的餘光斜望了一眼家鄉的方向，然後全力招架，最終難以抵擋維尼婭的重擊，被打的腦漿迸裂，墜身下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