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轉變的人心
皇甫偃回到赫達拉城的時候，已經是轉天早上。看着這座文藝之都並未受到太多戰爭的影響，皇甫偃也鬆了口氣。畢竟他們也不是來破壞和結仇的。
不過在這之餘，也暗自感嘆穆拉丁不識大局，為了一個必敗的結局，抱着頑固而丟了性命。這樣的人可敬、可憐、可惱，卻也十分可惜。
淳于無忌和耿昌見皇甫偃沒有帶回穆拉丁的遺體或者首級，只帶回了對方的長弓，隨即便來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得知了事情經過，也為穆拉丁感到可惜。雖然沒有待會屍首證明，可是二人都相信皇甫偃的判斷，於是也就認定穆拉丁已被誅殺。
皇甫偃想了想說道：“我聽聞穆拉丁就是赫達拉本地人，也有家人在此，我想去看看。”
“這，不太合適吧。”淳于無忌說道。畢竟皇甫偃剛剛殺了穆拉丁，這就上門去見他的家人，萬一有什麼衝突，只怕不好收場。
本來姬雅的命令就是和大軍為敵的城市剝奪自治權利，由梁國公主委派官員治理。按道理來說，赫達拉也是如此。但是為了收服這文藝之都的人心，這才讓赫達拉伯克繼續執政。
如今赫達拉的百姓們還處在人心惶惶的局面，一旦爆發衝突，對於他們會很棘手。
皇甫偃當然也明白：“你們放心，聽聞穆拉丁出身木匠家庭，不似那些權貴，傷不到我的。”
隨後皇甫偃帶人前往穆拉丁家，經過了紛亂的一夜，赫達拉城逐漸恢復了秩序，人們見周人果然沒有冒犯平民百姓，於是也都大着膽子走出家門。
正在走着，忽然看見前面人群擁擠，似乎再喊叫着什麼，皇甫偃帶人上前，赫達拉城初定，別再惹出什麼亂子。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周圍的百姓正在拉扯幾個人，好像還是一家子。皇甫偃立刻叫人前去拉來眾人。
皇甫偃策馬上前，眉頭一皺：“怎麼回事？你們為何在此鬧事？”
雖然不認識馬上的這個周人將軍，但周圍的百姓還是知道眼前之人是個大官，於是便有人說道：“將軍，我們沒有鬧事，是在抓叛賊。若不是他們，赫達拉早就投入公主殿下的治下，也不會因為戰爭死傷這麼多人。”
赫達拉城的戰事雖然早早結束，但依舊是有所死傷的。不光有流血犧牲，更讓所有百姓跟着一起擔驚受怕，如今剛剛轉危為安，自然需要一個宣洩的口子。
皇甫偃看去，眼前有四個人，一對年長的夫婦，後面應該是一雙兒女，剛才形式混亂之時，男孩在保護着女孩。
“為什麼說他們是叛賊？他們做了什麼事情！？”皇甫偃問道。
“他們就是穆拉丁的家人，要不是穆拉丁一意孤想要打仗，怎麼會死這麼多人？”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紛紛附和。
那男孩突然說道：“我兄長不是叛賊，他在為你們而戰！”他的父親立刻拉住了他。
“胡說，伯克大人早有意歸降，若非是他阻止，怎麼還會打仗？”
“就是，這甘涼本就是朝廷所轄，如今冊封公主統領名正言順，穆拉丁又憑什麼替我們拿主意！”
“對啊，要不是他，大家早安全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向著穆拉丁的家人噴洒怒火。就實際來講，眼下的局勢對於周人的統治是有利的。至於穆拉丁，死都死了還管別的許多？
可是皇甫偃心中卻很不舒服，對戰了幾次，對於穆拉丁的箭術，他是由衷的佩服。自己算是師承名門，可是穆拉丁這個邊塞木匠的兒子，靠着自己的摸索才有今天。若是起點一樣，穆拉丁未必會輸給自己。
不過穆拉丁的家人想要據理力爭，卻難以招架眾怒，畢竟穆拉丁這個將軍雖然是赫達拉人，但卻是木匠家出身，和文藝之都十分的不匹配。
以往眾人也就不說什麼了，可現在他堅持戰爭，最後又輸掉了戰爭。對於他踩得越狠，似乎就越能表達自己對於‘新君主’的熱忱。
他的家人本來還在和原先的街坊爭論，但是皇甫偃的到來打破了局面。
這幫憤怒的平民，或許還可以應付，但如果這些周人大官，知道自己一家和穆拉丁的關係，一怒之下殺了全家怎麼辦？穆拉丁的父親本想阻止小兒子出聲，但周圍的人還是叫破了他們的身份！
皇甫偃可以理解民眾的發泄，卻看不慣如此的作為。不過他也不打算和所有人講道理。因為他覺得不值得。穆拉丁把命都豁出去了，依舊是這般風評，自己多費口舌有何意義？
皇甫偃說道：“來人，帶他們跟我回去。”
穆拉丁父親以為周人將軍真要對他全家動手，兩忙跪倒：“將軍，我妻子兒女都是無辜的，您要殺殺我！千萬不要株連他們，我求您了！”
皇甫偃搖了搖頭：“沒人要殺你們，只不過你們在這裏不合適，跟我來吧。”
皇甫偃帶走了穆拉丁的家人，回頭看着那些百姓，他們個個喜悅的散去，仿若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就是聯合起來欺負了一戶老街坊嗎，這有什麼可高興的。
話雖如此，但皇甫偃並未做理會，或許是害怕被牽連，所以他們黨同伐異。明明只是戰敗的一方，卻靠着排擠所謂的叛賊，而自我感受勝者的姿態罷了。
就讓他們高興去吧，少惹點事，對於北路軍接收這個文藝之都有幫助。至於穆拉丁的家人，可以另作安置，皇甫偃也想趁機了解一下這個對手的往事。
……
中路軍又一次打退了敵人的襲擊。
戰爭打到現在越打越順手，而敵方的進攻鋒銳越來越差。姬雅早已敏感地發現，雖然自己的甘涼義勇以及白虎風從成軍時日尚短，遠不及對方精銳。但實際上對方聯軍也是初上路的新手。
甘涼之地各家勢力縱橫，各部族分別居住。縱然有爭執，雙方開戰的兵力總和不過一、兩萬人。除了抵抗關外的妖族，幾乎沒有合兵一處，湊出十萬大軍搞兵團作戰。
說到底十萬軍勢不過是拉幫結夥、自壯聲勢的烏合之眾，前幾次仗着自己人多，算是敢打敢拼。可是只要姬雅穩住了陣腳，殺敗幾次攻擊。那他們就會猶豫，並且產生裂痕。有時候在自己人面前保全自己，比在敵人面前保全自己更難。畢竟誰也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給別人搭檯子。所以姬雅人少越打越精，聯軍人多越打越頹。
之前姬雅飛躍南北，一時不在中軍，甘漫聯軍來襲，簡途故意買了個破綻，結果對方真的上了鉤，再次組織強攻。正巧姬雅也順利回來了。於是利用了這次襲擊，也算是狠狠打擊了一下甘漫聯盟。
這種情況下，一些前來助戰的伯克心中也就不自覺的有了想法，不過在沒人出頭之前，大家還是稍作觀望。
就在這天晚上，聯軍一角有一位小城伯克的營帳中，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算是他的一個外甥。
小城伯克驚訝的說道：“此話當真？”
外甥連忙回應：“千真萬確啊，舅父，我出來的時候，赫達拉已經被包圍了，說不定現在已經破城了。”
小城伯克起身在營帳中走了幾步，他所在的城市並不大，全職的士兵也不到兩千人，這一次響應大汗都昌，自己帶了一千兵馬，留下守城的不到八百。
其實他的城市對於甘漫聯盟也沒有太大的需求，更多地還是搭夥過日子，相互有個照應。不像一些城市，可以藉助商業賺個盆滿缽滿。只不過處於甘漫聯盟內部，大汗召喚他也不能回絕。
如今形勢不同了，如果金牛關不丟，他或許還沒有想法。金牛關被佔領，赫達拉被包圍，那他的城市就離北路軍的兵鋒不遠了。
小城伯克的外甥從赫達拉被包圍就趕了過來，所以並不知曉此刻已經破城。赫達拉雖然號稱甘漫聯盟第三大城市，但實際上這個文藝之都的軍事水平，大家也都不抱什麼希望。丟了金牛關就等於丟了赫達拉。最終結局不會有什麼意外。
小城伯克又問道：“你舅母怎麼說？”他的妻子可不是單純的庭院貴婦，雖然只是商人之女卻頗有見識。
外甥回答道：“舅母說了，梁國公主先前有言，只要投降就不會改變城市的內政，所以不管您這裏如何，只要周人大軍到來，她會立刻選擇獻城。至少保住表弟的繼承權，而您最好也儘快脫離聯軍。”
小城伯克點了點頭，他沒有責怪妻子，雖然這個選擇等於放棄他保兒子，但至少家族可以延續。不然的話只靠八百人想反抗周人大軍，那就只有滅族的下場。自己這邊帶出來的一千人，也只剩下四百多了。
和最開始的意氣風發不同，聯軍的勢頭遭到重挫，幾乎每個來支援的伯克都開始盤算自己的小九九。聲勢浩大的甘漫聯軍，已經不能成為大汗都昌的助力，反倒更像是掣肘。
其實早在開戰之前，大汗都昌的幕僚哈桑就曾提議，以烏蘭提亞和烏爾奇的軍隊作為主力，兩方加起來差不多五萬人，足以和遠道而來的姬雅決戰，至於剩下的六萬伯克聯軍，就他們在一旁圍觀就好了。一方面可以向他們展現實力，以便於以後的管制。另一方面則是把這些人的主力集中起來，免得烏蘭提亞大軍遠征在外，他們在後方搞些小動作。
也就是說在哈桑的計劃里，這些聯軍不是主力，甚至不用參戰。
大汗都昌自然明白這個好友的想法，誠然，這樣精簡部隊，指揮上更容易統一。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畢竟這股聯軍的數量不小，萬一自己和公主姬雅兩敗俱傷，他們趁機發難怎麼辦？更何況他也有心，趁着這個機會借姬雅的軍隊，消滅一些地方部隊。既保存自己的嫡系，又有利於以後收伏其他城市。只是這樣的操作打勝了還好說，戰局逆風就比較容易招仇恨了。
可惜他們用強力手段接收烏爾奇城，為了防止城裏殘留的權貴反彈斷了退路，哈桑一直在城中留守，沒能時刻在大汗都昌身邊獻策，所以也沒能及時阻止。
如今十萬聯軍損失已經有三分之一，各路來助戰的伯克們傷亡都不小，在這種情況下自然需要鼓舞人心，所以上次才會着急進攻，中了簡途的計謀吃了一波大虧。
小城伯克思索着出路，在後方自己的城市被佔領，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現在與其說甘漫聯盟大軍擋住了姬雅公主的進攻。倒不如說是姬雅公主以少部分兵力牽制了烏蘭提亞的主力，另有奇兵側翼突破。南邊怎麼樣自己不好說，但是北邊只要赫達拉被拿下，那這一路上直到烏蘭提亞，所有的小城市都沒有阻擋的力量。
包括自己在內至少三四個小城的伯克，如今面臨著選擇。自己手下的幾百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零在外。如果自己還是一意孤行，日後說不定會連累家族。
至於說烏蘭提亞還有機會反敗為勝……怎麼看也不可能了。
想到此處，小城伯克終於下定決心，他對外甥說道：“好吧，事已至此我也別無選擇，我將城中的一千男兒帶出來，如今只剩不到五百，我也不能帶着他們去死。你即刻幫我去一趟周營，將我的情況全部告知公主殿下，不要誇大和隱瞞。想必公主自會知曉，不求有功，但求寬恕即可。”
外甥點頭道：“我現在就去。”畢竟自己一身富貴全在舅舅身上，這種時刻當然要保全自家。
小城伯克點頭道：“你來的匆忙，還沒被人注意，這件事需掩人耳目，不方便給你憑證書信……”
外甥立刻說道：“我懂，舅父，便是對方不信，我此行不回也絕不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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