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無暗之戰-降臨 3-21-190626
西洲南部,夕陽的光輝印在一片白雪上,晶瑩剔透如佳人的臉龐,光線緩緩移動,又拉出孤寂的褶皺山影。
四周巍峨的雪山千姿百態,如繁星散落在大地,凝固為永恆的冰雕,矗立在這片多難的土地,滋養着芸芸眾生。
道道潔白的冰川凝固在山巔,而冰舌在山腰處逐漸化為迷幻的雲氣繚繞。綿綿的雲氣滋養着綠色植被和針葉林帶,無盡元力蘊含其內,覆蓋著2200萬平方公里。在其隱秘處散落有一座座的宮殿,這裏是陸上的神國,眾神的故鄉與終焉之地。
飄散的雲氣、融化的雪水慢慢匯聚成冰涼的水流,流淌而下,歲月積澱,劈鑿出鬼斧神工的山石。一頭蒼鷹掠過長空,俯瞰之處,形狀各異的凹地、奇形怪狀的山峰、綿延起伏的懸谷、碧綠的湖泊之間,一條大河逐漸成形。
大河自北向南緩緩流過,纏繞着延綿山脈,直到距離最遠的入海口,有幾十萬公里的路程。這條旅途之中,自然的力量生機蓬勃,萬年的歷史和文化沐浴其中,沉澱出西洲的底蘊。
而在山與河的半途,一條支流鬼斧神工的拐彎盤過富庶的平原,再流入廣袤的七神之海。這塊海口平原上,坐落着西洲人族的起源之一,永遠不眠的無暗聖城。
現在是一個仲夏的夜晚,水面的漣漪映射着金光,那是龐大寬闊的碼頭上燃燒着的一排排熊熊火把。一艘艘巨大的平底商船停靠在這裏,制式多樣,桅(wei)桿如林,像巨獸吐息一般吐納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一些船邊聚集着搬運工人們,他們大多數是城市裏的自由民,也有退役的軍人,落魄的小市民。他們赤裸着上半身,火把映射的手臂和肩膀的肌肉上都是金黃色的汗漬。這些螞蟻一樣忙碌的工人們裝卸着麻袋和油筒,裏面是南方平原生產的小麥和植物油。
另一些船上走下執着刀的壯碩水手,他們驅趕着用粗繩連接着手腳的男性(和諧)奴隸。奴隸們多為中壯年,裸體上佈滿鞭子和飢餓的痕迹,大多數乾瘦又萎靡。其中工匠和小孩會有一些優待,他們能夠多一塊爛布。女性(和諧)奴隸單獨分開,人販子根據年齡容貌分別優待,畢竟她們是奴隸市場的硬通貨。
這片場地過去是一排排木製的倉庫,進口商人們的書記官拿着羊皮紙和鵝毛筆,在清點搬運來的大宗原料,包括麻,布料,礦石,木材。而貴重貨物,如中州運來的地毯和香料,東洲運來的茶葉,絲綢以及瓷器,則最先由神殿武士們運送到城內的高級倉庫。
碼頭邊上有一座廣場,矗立着數座十米高的石質雕像,她們是城市的商業、航海女神,美麗又冰冷的面龐微笑着凝視着七神之海。
在傳說永不會倒下的女神腳邊是一座小神殿,輕巧的廊柱邊放滿了鮮花。各種袍色的牧師們和船主、商人們、稅務官在這裏暄鬧的討論,討論哪裏有戰爭,哪裏有利潤。
碼頭區的出口在東邊,人流分散到雙月灑下清輝的城市,像是給這個百萬人口的社會,緩緩輸送着氧氣和血液。關卡邊上,有少許失望的車主蹲坐着。空蕩的騾車還在等待貨物,然而這些活計被幫會或者貴族壟斷,他們還要耐心等一會。
月朗星稀。
碼頭邊上沿街的路燈逐漸明亮,四面的人流絡繹不絕的注入東區。一切都鮮活過來了。
小廣場裏小丑和詩人在輪流表演,挑水的奴隸們頂着水罐回家,競技場裏戰俘相對拔出了劍,飯館裏食客催促夥計端出東洲菜,賭場和皮肉店大門被一夥水手推開,公共浴室里泡着的市民並肩聊天,武器鋪老闆為戰士的鎧甲抹上了聖油,書店走進了幾個年輕學生,奴隸和糧油市場響起了陣陣興奮的喧鬧,拍賣行的門被抱着孩子的金髮女人推開,劇院裏表演或歌頌劇目開演,小商販們推銷着鮮豌豆和炸魚,暗角里,豐滿暴露的女人招攬着生意。這就是無暗聖城的東區。沒人能說清這些暗巷街道里發生了多少交易,沉淪了多少痛苦,或快樂。
人流像構成一塊熏肉的各種味道,混雜着生與死去迎接着四面而來的其他人流,在交匯中儲存和延續。
這永不熄滅的仲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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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漸深,釋放了激情的城市逐步安靜下來。一條古老的街,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踩碎了街道的寂靜。那是一隊騎兵間歇有致的簇擁着一座華貴的四輪馬車疾行。
馬車周身木質鍍滿黃金,周身雕刻着許多象徵仁慈的聖樹,車頂則雕着幾個小天使舉起寶劍。路人只看得見車內人一襲紅袍。
四周簇擁着的剽悍黑色騎兵身形高大強壯,統一穿着緊身黑色皮甲,高腰處的武裝帶掛着連鞘長劍。騎兵們都略俯身,皮甲的高領和低矮的頭盔讓人看不出面容,寬大的斗篷拉長,戰馬的鐵蹄呼嘯而過。
到了一個破舊酒館外,車夫輕巧的拉停了馬車,四周騎兵整齊的勒住韁繩,再沒有一絲聲息。
先頭的一位騎士下馬,脫掉頭盔並把韁繩交給迎來的下屬。只見他三十多歲,高大瘦削四肢修長,一頭金色短髮下有着寬闊的額頭和雕塑一樣的臉龐。堅挺的鼻子搭配深邃的灰藍色雙眼,足以讓貴婦們尖叫,可惜臉上籠罩着冷峻表情,戴着一雙鐵手套卻讓人望而卻步。
冷峻騎士右手撫着左胸,手指覆蓋著一枚火焰中燃燒的菱形標記,對着一個白袍老者說:“主庇佑世間一切!晚上好東區主教。”
老者正是至高神本教在東區教區的主教,他同樣撫胸彎腰行禮“主庇佑世間一切!尊敬的海德審判長。”
隨後他注目海德肩后的黃金馬車,壓低聲音說:“也向紅袍烏爾洛致敬。”
海德頜首,看着破舊酒館門內安靜的燈光問道:“晨曦就在裏面?”
老主教點頭,眸子裏有着感嘆和懷念:“是的。她讓人過目不忘。”
海德擺擺手:“你的人待在這裏。封鎖消息。”
老主教便退下,帶着隨從們四散佈置,此時酒館外已經擠了幾輛馬車。
海德不屑一撇,轉身到馬車旁,俯身低語:“東區主教年輕時見過她,女神降臨的情報確認。”
裏面的人影在抽着煙斗,聽到便點點頭,吞雲吐霧中安靜的思索。
海德和四周騎士們冷峻不動,只有戰馬吐息的聲音。
過了一小會,人影熄滅了煙斗。
海德推開黃金馬車門,低頭下來一個中年的紅衣主教。
他修長的身體穿着紋飾華貴的紅袍,胸前掛着一個菱形金飾,髮際線略微靠後,但一個微笑便讓人心裏充滿溫暖。他抬起深邃的灰藍色雙眼望着酒館,目光里混合著矛盾和掙扎。
“到底。。。該如何選擇?”他放下心裏的念頭,揉揉臉,深吸一口氣,示意海德跟上。
兩人小步走進酒館。
街道又重歸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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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這座城市最老的酒館,木頭座椅和徽章,斑駁的酒架和壁畫都見證了西洲帝國的衰退和至高神教廷的鼎盛。今晚沒有慵懶的音樂,樂手和老闆早已退到一邊,而如水月光卻默默滲透進來。有一種安靜彷彿午夜的曇花綻放,讓人清晰感覺到踏入了空寂的森林,這安靜來自於一個角落。
一眼就可以認出伊芙,然後很久很久都忘不了。太多女人的美來自於裸露,雕琢,粉飾,姿態。而她的美來自於從內而外的嫻靜和優雅。她坐在一張昏黃的桌邊,白嫩的玉手支着臉頰,悠悠的看着手裏的半杯琥珀色紅酒,像一幅神秘的畫。其實她穿着很普通,舊的深紅色連帽披風,罩着一件淡藍色連衣裙,修長的脖子掛着一顆小海螺,再找不到任何修飾。這讓你想起某個鄰家女孩,在某個晨曦初上的時刻,打動你心弦的純潔微笑。細細又溫柔的看着她,會迷醉在精緻柔軟的及腰金髮,以及自然捲曲遮住的臉蛋上。她盈盈的注視應該來自於一雙黑夜般的眸子,這是源自於精靈中最高貴的血統,眸子裏應該有着海月般的清輝,這是源自於她對那個人的千年等待。她清瘦的讓人憐惜,金與白之間,小巧精緻的鼻子下面,有一雙彷彿櫻花花瓣般柔軟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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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身邊坐着一個少女,雙眼痴迷的看着她,充滿了憐惜和愛意。正是近年來伊芙身邊的著名追隨者之一,審判烈焰白娜。白娜是來自東方船王世家的庶女,但她毫無淑女氣質,一身不羈的冒險者男裝,舉手投足間都是武者的彪悍。但今天她走可愛路線。標誌性的一頭紅髮紮成了雙馬尾,嬌小的身體,平平的胸部曲線,配合可愛的齊劉海,兩條纖細少女腿顯得人畜無害。但在座的諸位都知道,與她著名的火爆脾氣一樣聞名的,還有她對伊芙狂熱的百合追求。這不,她看伊芙看的痴痴獃呆,神遊物外,都沒注意烏爾洛和海德輕手輕腳的搬開椅子,坐到鄰座。
一本精緻古老的書懸浮在伊芙身後,書面上時而落下暗金色的粉末,地面一圈的暗金色符文陣便泛起漣漪,無形的力量帶着一種月下森林般的空靈氣息,輕微的掃過安靜的酒館。眾人只覺身心的疲勞困頓一掃而空,多年隱藏的暗傷都在撫平。看伊芙輕柔啜飲完畢,白娜擦擦口水,籠過她的酒杯撒嬌提議:“姐姐大人,好久沒看到您這麼高興了,請賜予這酒杯名字,交由白娜收藏吧!”
眾人只聽得一道清幽婉轉的女聲:“就叫它凡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