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天元莊園 3-14-190905

一汪池水，一卷園林，涼涼夏風，悠悠錦鯉。

一排鶯鶯燕燕的少女打破了寂靜。她們穿着白色比甲，淡綠襦裙，上下連帶綉着青竹疏疏，翩然而行時環佩叮叮噹噹。她們端着各色精緻食盒，不知打趣誰的眉妝，帶着清脆的歡聲，款款從幽幽榕影下走過，一曲石橋蜿蜒，剪剪清風拂面。

“好啦，快見公子了，切記端莊素雅！”這時一個清秀少女對着姐妹們道，這才止了她們妍妍的笑語。她少艾年華，鵝蛋小臉上淺笑盈盈，及腰青絲和拖曳裙角飄飄撒撒，皓腕纖指印着波光水影，汪汪清清。

一眾少女安靜下來，這夏日荷塘又恢復了寧靜。她們沿着青瓦白牆邊環繞荷塘的長長木廊，在細碎樹蔭里經過幾座亭台樓閣，明明暗暗起起落落，最終繞過一座瘦削的石山，才到的一座廳堂前，匾上二字正是“天元”。

少女們依次將食盒和器具端入廳內，再依次安靜退到偏廳，幾個伺候丫鬟上前擺放餐桌，每一個碟盤碗筷擺放都有講究。她們一樣少艾年紀，容色俏麗，穿的卻是粉色比甲，淡藍襦裙，繡的是青葉白蓮，手腳嫻熟又細緻無聲。那領頭的少女卻款款轉過一面紅珊瑚大屏風，來到后間。

后間房內佈置的古樸大方，桌案床鏡分立齊備，造型古香古色，而一排欞窗迎入山水光影，一派優雅閑暇。一面歇山，古樹枝條卷上青瓦，三面環池，一汪白蓮旋轉秋冬春夏。

少女提裙跨過木檻（jian），正面一片大氣的玉台舒展到水面。一方笨重的石桌至於玉台東南，上面刻着個粗拙棋盤，凌亂的黑白石子落於模糊的經緯交錯之上，一座青綠小鼎靜置一邊，香是沒有的，只有意思。

這玉桌邊，一個黑衣公子正端着杯茶靠着，看一位絕色少女練功，正是曹之路與九微，而來人自然是玲瓏了。

“公子，膳食已妥，請和九微姐姐移步用膳吧。”玲瓏施禮稟道。

“嗯，好。今天的午飯是玲瓏親手做的嗎？”曹之路放下茶杯，那杯子做的頗有功夫，四面鏤空，釉色白皙，繪的是荷塘月色，正和這園子味道。

“嘻嘻，公子的自然是啦。九微姐姐的可來不及，皆是熟肉罷！”玲瓏忍不住嬌憨得意。

曹之路也是搖頭一笑。這小姑娘一個技能是“生活法術箱”，另一個技能已被他換成“東洲廚藝”。自那之後，小姑娘特地在外宅開了個小廚房，每餐必親自捲起袖子上陣烹飪，敬業認真的讓人嘆服。她畢竟在舊世待過一段時間，見識不少，略知華夏口味，又恰如自詡的有女僕天分，廚藝節節拔高，不到一個月，竟然做出了極合曹之路口味的飯菜。

曹之路確實極寵她，入園那天便交代了“一切世俗事皆問玲瓏，吾自一心參詳仙道奧妙”，住進這天元閣便不再露面。而後幾日內他便遣散舊時的管家和護院統領，一概交由玲瓏決斷接任人選。接着這位新主人竟把聽雪所撥寶鈔，藥材，衣物，器皿，乃至莊園原有儲蓄，統統交由玲瓏管理支用。一句話“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不就是些東西。”傳的夢溪鎮人盡皆知，更連帶絕色傳奇現身，傳到郡城王城去了。

這天元莊園的新任的，4階元力的，14歲模樣的，穿裙子的小管家，也真就這樣走馬上任了。原本準備看笑話的各方貴族豪門，結果看到她聰明伶俐的一面。她聘回了原有管事中有忠厚之名的本地人，又選聘了碼頭區有才幹的外地人，將莊園的田地迅速整理通順。她又請九微把關，把護院們“篩選鍛煉”了一番，全部老老實實服帖了，輪班守護和巡視宅門。當然也沒人敢再來窺探莊園，前面賴管家5階強者帶隊1秒都撐不住，後面幾個探子沒翻過牆頭就人首分離，早就坐實那黑衣雪發的少女深不可測。

玲瓏做的最用心的，還是生活圈。她採買了一批清純的農家少女，交由聽雪所撥的江南府中二等奴婢們調教禮儀，打扮的是清新養眼，做起事乖巧溫柔，加上她自己事必躬親的，曹之路這一個月下來過的是大悅。

不過玲瓏就是玲瓏，還是有些惡趣兼可愛的小心思。

三人來前廳就膳，曹之路待玲瓏極為不同，強令同桌而食，並且不允許端着白飯挨着凳沿坐，必須坐在他身邊好好吃，一切皆如主子待遇。這世道遷就強者，一位有傳奇做侍女的存在，他想幹嘛一般情況下就能幹嘛。所以，玲瓏就坐在曹之路左手邊，細心的提壺倒酒。

曹之路品了品，奶白的米酒湯還不錯，但小丫頭釀的稍微太甜了點，頗像舊世鄉里農家釀的味道，自己媽媽釀的可是清淡多了。

不過粗糙是粗糙，終歸是家的味道呀，他閉目感喟。。。

“公子，味道還對么？”玲瓏撲閃着眼睛湊過來問，反正曹之路生性無拘無束，吃飯時讓僕人全部散去，她也就放開了。而且她心底里偷偷喜歡這樣的曹之路，劍眉星目黯然出神，持着茶杯也好，持着酒杯也好，都似品不完的人間事。她心底里偷偷自認為也只有一路相伴的她知道，這是重情重義，不忘往昔。

“喜歡就多喝點。”右手邊的九微接個話過去。她懶得計較玲瓏的小心思，但並不代表位置上會讓一寸給這丫頭。公子說見微知著，真是不錯。看看這丫頭對公子的膳食，那簡直是供皇帝供佛祖，反過來對自己的。。。

她撇過頭，展開纖指，無形劍一閃而過，劍光將大塊的堅硬的獸肉割的粉碎，肥油和骨髓混在一起，碟子裏鋪底的香料都掩不住那腥氣。“今天這是三分熟了啊？”她小牙齒咬咬下唇，淡淡眉頭一皺，握着一杯紅色液體，細細嚼了，強咽下去。

“慢點吃。要不要配配我的菜？”曹之路輕撫她的背，有些心疼。

“不行。”玲瓏伸出手掌，脆聲拒絕！

她輕咳一聲續道：“九微姐姐資質不用說了，必然覺醒3覺以上鬥氣。但畢竟武者技能的根基在身體，身體除了錘鍊就要依靠食材調理。這滄藍鱷龍的肉可是無盡之洋里產出的奢侈品，天知道聽雪哪裏買來的。上好食材，再經過本管家的精心烹飪，保留了其蘊含的血脈之力，務必全部吃下去！”

“加油！”玲瓏嚴肅的握拳鼓勵九微。

“額，那好吧，我們堅持一下。來，改改口味，這點水果沒事的。”曹之路伸筷夾了塊荷葉拼盤上的水果，小心餵給九微。她嘗着只覺如同甘露，畢竟一個月內這些5階的大肉換着來，身體裏血氣旺盛的要爆炸，為了根基又不得不這樣塞，只覺心煩氣躁。

所以，半夜有探子翻牆，她都沒等人翻過來，急不可待的把手腕伸出被窩一轉，無形劍分個十幾段。

曹之路嘆口氣，心疼不已。他想想諸事過猶不及，便決定道：“算了。你明天就點燃鬥氣種子吧。雖然你身體資質可能還能撐幾天，但過猶不及。武者根基也不是一次就打造好的，我們後面還有的是機會。”

九微假裝看不見曹之路和玲瓏面前的幾碟菜，點頭道：“嗯。那我吃完這餐吧。”她堅持繼續對付那大塊的滄藍鱷龍肉，只是無形劍切割的更碎了。

“來，公子你慢點喝。”玲瓏又添了點酒，她怕自己公子喝多，萬一酒後亂性，這九微姐姐看來壓根不介意的，到時候可不好，所以酒杯淺的很，酒壺小的很，小手穩的很。

“玲瓏你這鱸魚蒸的確實不錯，來，自己嘗點。”曹之路也夾了喂她吃點，小姑娘幸福的臉紅紅的，原來魚能夠這麼香！

這鱸魚是玲瓏帶人馬去石碼頭魚市精挑細選來的。由於她不敢殺生，先由廚娘處理好以後再親自烹飪。魚肚裏精心塞了蔥段，薑片和藥材，用她自釀的米酒和梨汁腌好了，再放到蒸籠里親自蒸。待的魚香撲鼻了，再熄火虛蒸一段，她探頭過去聞着，香極了才起出。最後撒上自己細切的菌絲和肉絲以及醬油海鹽等，密閉進食盒親自端着過來，再陪公子品嘗。

至於邊上的荷花擺盤是她簡單拼好的，拌的時令蔬菜更隨意了一些，小姑娘強調這是“不可喧賓奪主”，突出南國風味為大。

“玲瓏，這九秀是什麼來歷，說來聽聽。”曹之路邊吃邊聊着，秀色可餐，兩邊都看不膩也。

“公子，這位姑娘閨名叫冷九秀。她是夢溪鎮豪族冷家的嫡女，因為父親膝下無子，自小就是被當男子養大，為人一貫張揚。她幼年沉迷武道，從學過劍魔宮，但沒入內院弟子，回鎮子后自號東臨郡第一劍手和第一美人。嘻嘻，前幾年見過咱們大小姐，就落了第一劍手的旗幟。後來又見了咱們二小姐，不敢再稱美人。這兩年據說是因為不願意聽從她父親安排婚事，又將鎮上紈絝子弟們毆打了一遍，打到無人敢提求親二字。”玲瓏拿着酒壺光顧着話匣子。

“原來是個女漢子，不過確實長腿豐滿，頗有點小狂野，心裏也有些城府。”曹之路拿杯來討酒。

“公子必定不喜歡她這樣的吧？對了，她還有個低賤出身的庶出妹妹，叫做冷策，和家裏感情似乎並不好，長成后一場風波以後就住到鎮北面的回頭寺了，怪可憐見的。”玲瓏給他滿上。

“嘿，我舊世有首聯句，叫做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倒是合了寺名。改日有空，我們閑去燒柱香。”曹之路舉箸（zhu）言道。

一頓簡單又合意的午餐很快結束了，交由丫鬟們打理席面，三人又回到后間玉台，這裏未經三人允許，任何人不能入內。

這裏有一盤棋，在這院子正中心，在它面前，曹之路撫着面前粗拙古老的棋盤，有些入神。棋子形如碎石，卻重若萬鈞，九微全力都沒法挪動一子。雖然他對弈之道懂得不多，但這滄桑縱橫上，千姿百態的黑白子勾連成勢，隱含陰陽分曉和萬物生滅之道，引他日日參詳奧秘。

留下這盤棋的，是她么？

那有資格和她在這天元對弈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