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涼了
地上生了霜花，天漸涼。
大雁又要南飛了，再回來，也不再是從前了。大雁不是，北方的春天也不是，連人也不是了。
很多東西，都在秋天睡去，有的能醒，有的不能。
聽說，後來她失明了；
聽說，後來她全身浮腫；
聽說，後來她……
和生命對抗的過程，堅強也殘忍。
始終沒有前去看望，不想、不能、不敢，不忍心。
得到消息的時候，午飯。
突然痛恨八卦的連環網絡，一切悄無聲息地潛伏，好像就是為了猝不及防。
林卿揪着那人的領子，眼睛紅得猙獰，眼淚往外涌。撕扯着，又無奈地放開。
好像約定好了一樣，即使是哭，也要回到四班，關上門一起哭。
密集地聚集，走着。想加快步伐，又好像腿沒有力氣，腳底很重。
初晴半提着米小米，胸腔呼呼地往下壓着氣，喉嚨努力吞咽。
肖寒的手搭在林卿的肩膀上，那是他們長大后一點兒的方式。
在一樓即使不抬頭，也能瞥見辦公室，刻意忽略，又怎麼能騙得了自己？
早早伏在桌子上寫作業的其他人，看見凝霜的來人，目光一眼遲滯之後，悄悄低了頭。
筆尖碰到的紙上，砸着啪嗒啪嗒的聲音。
早睡驚醒的人，匆匆一瞥，又埋住了眼睛，眼淚悄無聲息地沁入校服。
肖寒按着林卿坐下，呼吸，抽着沒有鼻涕的鼻子。
啪嗒啪嗒的聲音，分貝好大，跳進了心裏。整個教室都是這樣的聲音。
從抽抽搭搭到哇地一聲，米小米突然就不想控制情緒了，伏在桌子上的肩膀都在顫抖。
像是閘門，一旦打開，就是群涌的傾瀉。放聲大哭，毫不在意會不會有人圍觀。
15歲，有最大的勇氣，哭泣還是肆意的。
就是習慣了每次最難過的時候，都有一個人在那裏，才不至於走丟了。現在就是最難過的時候，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辦公室空了，一下午自習。
筆，寫寫停停，人也寫寫停停，眼淚存夠了再續上。
難過的時候，心臟一定是癟着的，所以才連帶着胃都是枯萎的。
零星兒的人出去吃飯。
米小米拉住初晴沒動，“人太多，我不餓。”
十五歲的勇氣，不懼在人前哭泣，不屑藏着掖着帶着面具生活。但是，十五歲，怕於己無關的喧鬧驚擾了自己神聖的莊嚴。
更何況還要等，還要焦急。不想等，不要焦急，也真的不餓。
林卿那邊兒校服蓋着腦袋伏在桌兒上，誰都看不見，也誰都不想看見。校服隔開了一個世界，沒有聲響的，整個下午。
肖寒和沐陽對視着，默契地誰都沒有叫他，兩人緩緩地走出去了。
返回來的時候，帶了好多麵包，一個一個遞給教室里沒挪動的人。
閉着眼睛感覺有手指在戳自己，初晴接過遞在面前的酸奶和麵包，都能看見彼此眼睛裏的紅色。初晴沖肖寒微微笑着，點點頭，安慰都在裏頭了。
肖寒拍了拍她的肩膀。
初晴拿着麵包慢慢地移動到米小米趴着的臉前面，米小米卻一眼看見了酸奶，紅棗酸奶。
鼻頭一酸，眼淚倏地就湧出來了。
迷糊的人也不是一直迷糊，他們只是對特定的東西有特殊的心細。
初晴摟着她的肩膀，任她哭，也任自己哭。
林卿還是不願意醒，肖寒和沐陽默契地沒有叫。
教導陳消失了好幾天。講課的時候，透過他，好像能看見思品吳影子的重疊。
只能有痛徹心扉地短暫停留，然後，有綿延的悲傷一直跟着上路。
天涼了，又到了一個循環。
……
葉子一半枯萎，一般掙扎，比西沉的太陽還要昏黃。
星星還來不及遠去，破曉還在醞釀。
衣着單薄，從來不帶手套，果然還是和半截兒腳踝標配。
習慣性地抬頭，看向二樓小腦袋貼在牆上等着的人。
清晨的年輕的陽光，還有少年嘴角滿足的笑。哐當越過減速帶，速度絲毫未減，停車入庫一氣呵成。呵着氣，搓着手掌，教室寄託着所有夢想。
沒了速度的衝擊，林卿又開始滿目朦朧。不過，這次讓他頭腦疲累的，不再是遊戲裏的廝殺了。
肖寒回頭看了看蝦米一樣弓着腰，眼睛即將眯成一條縫兒的林卿，有點兒擔心。
搓了搓手掌，捏住了林卿的脖子。
突如其來的涼，猝不及防。
眼睛刺激得猛地瞪圓了，腰桿兒也挺直了，“啊，涼涼涼~”反抓着肖寒的手腕兒，可憐巴巴地哀嚎。
樓上的人看見樓下，噗嗤笑了。
肖寒抬抬眉眼，看見樓上迴廊趴着的姑娘。
抓着林卿脖子的手放開，語氣是恐嚇，“你，駝背？！”
“沒有！”挺直了腰桿兒，呼呼地往前走。
“妹妹早呀，”林卿一邊說一邊打量等着的幾個人，竟然沒有看見米小米，“唉，短腿~”
初晴貼着門邊兒的牆，等着開門，“我看你是不想吃了吧！”
“你飯還在人手裏呢，”肖寒打開鎖，補刀，“而且，還是你死皮賴臉的讓人家姑娘‘大哥’給你帶的！”
看，自己這是懟牆上了嗎？還是兩堵！
幸虧沐陽不在，要不然……
林卿靜靜地拿了一本政治，坐在座位上，能看見辦公室，想着自己的目標。捏着紙，體會思品吳說的那種“質感”，折角都有些軟了，從昨天做標記的地方接着往下看。
米小米本來想大力拍他一下來着，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自己也該好好努力了，要不然真得流放了。
倒是林卿發現了她，“謝謝大哥！”顧及着大家學習的氛圍，聲音很小。
把“三加二”遞給林卿，拍拍胸脯，用口型比劃“以後，大哥罩着你！”輕聲走了。
沐陽帶着肖寒的包子和豆漿，看見林卿已經吃上了。
林卿從政治課本兒里抬頭，“你這速度，不行！”
“抓緊時間，學習！”吞完最後一口，林卿挪着凳子到肖寒那邊兒，補習英語。
沐陽看着林卿，笑了。
教室里凳子挪動的聲音，都是結對子學習的，他們都有了自己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