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積夢石,你好

4.積夢石,你好

“誒,問你們個問題。”,柳伊昂頭就是一大口酒,“你們師父告訴你們積夢石是什麼了嗎?”

今天四捨五入下便是我們呆在九龍寨整一個月的日子。柳伊為慶祝我們的到來,提前過上拖油瓶的生活,特意豪邁地大手一揮,在柳珥哭喪臉跟要弔喪般的眼神矚目中,篝火晚會如約而至。

篝火里的木頭炸出聲火花,我聞聲放下手中的東西,皆偏頭看向臉頰與脖頸發紅熱,可眼神極為清明的柳伊。看來是不知了,她搖頭輕聲嘟囔,也是,你們才剛入內門沒幾天,那會告訴你們這檔子事。

柳伊的目光睜睜望向篝火旁,篝火旁許多先前不苟言笑的人亦笑開了,他們手拉着手圍繞篝火盡情跳舞,沒有伴奏,他們就自己用腳踏出來。我順她的目光看去,火焰溫暖而明亮,最外層的火焰彷彿要突破木架衝上天空,天空瑰紫,星辰跟月亮鋪其表面,璀璨而不特別張揚奪目,柳珥沒去加入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嘆氣,風將他的嘆息傳到我耳邊。

柳伊滿含眷戀的眼神掃過篝火旁每個人,她發出聲長長地嘆息,我不由得側目看她。“想當初我們像你那麼大的時候得練劍,直往死里練,手上結繭磨破出血也得練,練到最後什麼,呵,都保護不了。”,她垂眸,“到頭來,還不如一開始就上山來當土匪好。”

我隱約覺得她話裏有話,火焰的赤色映在她臉上,倒顯得更為落寞。

隨即柳伊轉眸注視我,突然噗得笑開了,她眼底彷彿流淌着初春剛融化的清水。“現在跟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她抿唇,“安瑾鋒他的性子我還不知道?肯定沒告訴你們積夢石是什麼。罷了,我替他來給你們當回導師。”

積夢石,就是先前說得領悟到一定的階段必不會繼續再有生理性成長的那個階段。

每個人領悟的天賦都不一樣,自然凝結積夢石的歲數也不一樣。

“看我。”,柳伊攤開手,掌心發光,懸浮塊心形晶石,“這就是屬於我的積夢石。”

積夢石的凝結並不會代表了什麼,頂多跟平凡人劃清了界限。而積夢石凝結的時間卻很重要,這往往象徵天賦異稟跟後代繁殖能力的擁有與否。

見我不是特別明白,柳伊補充。“我剛才跟你說過,凝結積夢石后再不會有生理上的成長。”,她眨巴眼,“凝結早晚確實限制能達到的頂峰,但這也代表了你的‘那裏’會不會發育成熟。”

她說的面不改色,我隨即曉得后登時紅透了臉頰。

積夢石的好處也很多。譬如說容積範圍,世界上最大的收容所也比不過。再例如通訊,只要具有完全操控積夢石的能力,就可以把這小小一塊石頭玩得比智能手機還靈活,當然,後面這條比喻是我加的。

最重要的便是生命,積夢石是可以孕育生命的,只要點皮肉,頭髮,與滴血液,不過這是禁術。因為積夢石本身的生命也與凝結者自身連接在一起,若積夢石破碎,凝結者難逃一死。

修習者通常壽命都很長,基本上積夢石不碎,凝結者不死。

篝火里的乾柴炸出聲,柳伊注視他們揚起嘴角,彼時我還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這對我來說太科幻,也太複雜。我將目光眺望遠方,同一片星空,與過去二十幾年見到的並沒有太大差別,這大概是唯一能夠令我感到安慰的事情了。

柳伊沉默地喝乾碗裏的清酒,把酒碗拍到桌面。“怎麼,想家了?”,她朝我揚眉,“來和姐喝幾壺,喝醉了就不想了。”說罷,她滿滿當當倒空兩大壇,陳年佳釀的氣息瀰漫在鼻尖。

“別逗了。”我苦笑。

舉杯消愁愁更愁的道理我還是懂得。

柳伊頗感無趣地砸吧嘴,隨即招呼旁邊逗弄小姑娘的柳散,柳散沒多說話,揚起頭髮屁顛屁顛跑來了。他挺特殊,人比表面看起來要爽快得多,覺得酒杯不夠舒坦,乾脆扛起壇對口吹。

柳散哐當一聲落酒罈,探手抹去嘴角的酒漬,他面色微醺,似乎不勝酒力。柳伊憑聲看他,我沒抬頭,因為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清冷極了,不像是醉酒才有的神態。

柳散自鞋尖到天靈蓋,再自天靈蓋到鞋尖,來來回回打量我好幾遍,最後才咂吧嘴悶頭往嘴裏灌酒。“我跟安瑾鋒認識那麼多年了,第一次見他專門寫信告訴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他聲音悶悶的,話尾逐漸隱去令聽者覺飄忽不定的音節,“奇也怪哉。你小子到底和他什麼關係,居然能讓那死板著臉跟誰欠他巨債的安瑾鋒委託我——還是因為你的緣故。”

我還沒回答,他隨即又說。“還有王牧塵,那傢伙可是看人用鼻孔的少爺性子啊,也因為你們的緣故連催好幾份密令說‘一定得把他們保護好’‘不能讓我回來見到他們身上有一髮絲傷’‘他們受傷就提頭見’等等。”,柳散摸下巴,眼神帶有玩味,“若說他們倆為了全體師弟師妹吧,倒也理解。可總歸有意無意點名到你頭上,這就讓我好奇了。”

我等他全串說下來,有點懵,偏頭去看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的柳伊,心下瞭然他說的都是實話。可我又不解了,不由得隨口將心裏的問題嘟囔出去。

“他們有那麼出名么。”,我撇嘴想了想,“聽完感覺我跟你認識的不是同一波人。”

柳散沒立即解釋,饒有趣味地端下巴湊到我面前,喝得我差點把碗扣他臉上去。“那你認為他們是什麼樣的?”他好奇地問,儘管我看不太真切,不過我忘不了柳伊裝模作樣地湊近我們幾分。

“實話?”我打算試水,萬一這小子把不住嘴被人一缸酒全吧啦出去,再打江湖流傳開聽入正主耳內,那感覺,光想想就酸爽。

柳散一眼便看出我的遲疑。“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他把胸脯拍得啪啪悶響,面上很是決絕。

大兄弟,就因為你現在這樣我才害怕好伐。

索性不知道什麼時候坐我身邊的柳伊冷不丁說句,我會看着他,周圍一呼百應的我們也是或我也會看緊三當家。我曉得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了,只好糾結地思慮措辭,才把經過上道美化的詞語組成句禿嚕出嘴。

“英俊瀟洒,氣宇不凡?”我的良心在第二個詞脫口時有點疼。

不出所料,全是噓聲。

好吧,不拿些乾貨忽悠不了這幫人。

“王牧塵非常的八婆,安瑾鋒骨子裏是個逗比。”,說完我想起件事,頗為憤憤不平地說,“他還跟我搶肉吃!”

說完那幫小孩們沒啥反應,理應熟知他倆秉性的九龍寨眾人里有些噗嗤輕笑出聲,有更甚者催促我繼續講下去。

我有點慫了,怕翻車,忙道背後嚼人舌根不好。

結果其中有人道誰說是背後嚼舌根。

我想都不想回答畢竟人沒在眼前,可不就是背後嚼舌根唄,隨即方後知後覺意識到聲音略耳熟。聞聲望去,只見柳珥尷尬地看向我,手裏的晶石一閃一閃的,遠遠見之,貌似有半身人像縮小在他掌心裏。

哦湊,這波操作可真令人窒息。

“不賴他,老二跟我說政務,恰好聽見了。”,王牧塵話鋒一轉,“王曄小師弟,你剛剛說我什麼?”

以前那些話憋肚裏自己叨逼叨倒沒什麼,總歸沒嘟嚕出去。但被我叨逼叨如此多天的本尊之一在面前,說實在的,我心裏真沒底。

不論怎麼說,王牧塵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多番照顧我已經是超過師兄弟的範疇了。何況聽柳散的語氣王牧塵還是個狠角色,若是人家聽后一生氣把我趕出瑞陽谷,在安瑾鋒阻攔以前將緣由與我平日誹腹的話一字不差轉口跟他說叨說叨,估計我出瑞陽谷前還得接受單方面的雙打。

如此想過,我心裏早驚出冷汗,思慮轉過千萬,卒然匯成一句話。“說師兄你對我好!”我真敬佩我的機智。

“不是這意思吧?”他挑眉。

“不是。”,我誠懇地答道,“誇你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顏如宋玉,貌比潘安。”這話說得我都虛。

全場可疑的安靜下來,朱涵是他的師弟,他先噗呲悄出聲,尤心見狀想都不想一把捂住他的嘴。

王牧塵自然不吃這套。“有意思。”,他轉而將話題引向安瑾鋒,“說起來,你剛剛說安瑾鋒什麼來着?”

他和安瑾鋒不對付,我向來是知道此事的,誰叫他們從來沒有掩飾過。我尋思在他面前不好放話大肆誇讚安瑾鋒的外貌,也不好說安瑾鋒他這人賊溫柔可親,有點忒違心,我糾結挺久,奈何王牧塵的眼神太過熾熱,就算遠隔數米依舊感覺真切。

“在背後說叨人不好。”我只好默默拿出這話相抵。

“沒事。”,王牧塵聲音似是含笑,“我會告訴他的。”

就沖你這句話,我慫了。

柳散說的着實沒錯,王牧塵這小子眼高於頂,說話直言不諱,根本不屑對人說謊。他說會告訴,九成是肯定的,所以我慫了,真怕安瑾鋒把我從以諾殿殿頂扔下去。

“不,容我拒絕。”,我如實朝他的方向說,“我還想活命。”

儘管我離那傢伙老遠,但依舊能感覺出他朝我翻了個白眼。“放心,出事你就儘管來我這裏。”,王牧塵嘖聲特別明顯,“我罩你。”

我不信。但一直拖着不肯顯我矯情,我要臉面。

“他對我很好。”我覺得只有這句話脫口才是最實在。

“還有呢。”王牧塵問我。

“他是個很好的大師兄。”我秉着不能拂了面子說道。

王牧塵輕笑出聲,隨即一本正經地清嗓,開始講起正事來。“最近庄外靈力很不對勁。”,他頓了頓,“儘快解決事情回來吧。”

我能感覺到,柳伊的目光隨即落到我身上,目光清明的很。我後頸一陣開始發涼,心裏暗搓搓把王牧塵的名字來回念叨好多回,心想早不說晚不說非現在說,現在只能硬着頭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什麼事情?”最後開口的是柳思,他聲音清清冷冷,配合篝火的噼里啪啦亂響,頗有幾分寒冬臘月的滋味。

但漠上前把我擋住,拱手作揖,這才施施然說。“自是為了山下九溪村造襲一事。”,他抿嘴,“不知諸位可知道各種緣由,能否助我們一臂之力?”

他話音甫落,全場陷入沉默,只有樹林梟鳥的咕咕聲與篝火里乾柴炸開的聲音證明這不是在嚴肅的公堂上而是在戶外,尤其還辦着篝火晚會。

“你認為是我們乾的?”柳伊挑眼看向他。

但漠笑笑沒說話。

兄弟?兄弟!你這時候隨便說點嘛都成就是別不說話啊,你知道你這默認的態度有多氣人么。你說你沒吭氣也就罷了,你還笑,笑屁,顯自己好看嗎?好看有嘛用,沒看見柳伊臉都黑了么!

蒼天啊,我還想要活到九十九啊。

可不能英年早逝啊。

我雖然**叨叨,但也在心裏**叨叨,臉上得扯出雲淡風輕的表情跟但漠站隊。總歸是我兄弟,兄弟不能讓人家任意欺負了去,就算落氣勢也不行。

實在不行就跑唄,反正我們手上還有安利師兄硬塞的神行符,神行千里,我就不信他們膽敢追到瑞陽谷。即便安瑾鋒再不靠譜他也是我師兄啊,而且聽他們字裏行間貌似王牧塵真挺厲害的,原來那句話不是自誇。

柳武樂出聲,笑聲和人同般憨厚。

“我們如此推心置腹,你們就這般對我們?”柳啟還是柳霸說道,抱歉,距離略遠我看不真切。

但漠連眼瞼都沒抬一下,這哥們是真淡定,剩下的大多還都是孩子心性,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暫且不提。“正因如此。”,他抿嘴,“我們才不希望與你們兵器相見。”

柳玖哼出聲,別問我怎麼認出來的。風無跡出事那段記得不?就這兄弟,三天兩頭來送溫暖,臉臭得跟欠人錢,把手裏東西一落,說些不知所以然的話,飄飄然走了,不記住都難。

“合著被你們懷疑也是為我們好嘍?”

“如果你們要是如此認為,我也沒辦法。”,但漠聳肩攤手,“畢竟人心隔肚皮。”

孩子,你這麼欠你家裏人知道么。

柳琉當場不樂意了,好吧,這話撂我身上我也不樂意。她拔刀出鞘,刀身應着火光閃過好看的金屬光澤。“你……”她話沒說晚,就被旁邊的柳珥制止了。

柳伊陷入沉默,她的目光從但漠身上移到別處,火光映她臉上,她墨色的雙眸里沉澱着的情感我一點都不想參透。柳散全程沒說半句話,他這人我不是很能看不懂,說他瀟洒,也不瀟洒,說他多情,他身邊的女人除去柳伊跟柳琉就沒重複過,我着實不止如何形容他。

為什麼提他,是因為他對柳伊說了一句話。沒聽清,不記得。反正說完以後柳伊就甩袖離開了,搞得我那晚上過得是心驚肉跳,何況當時正值月和風高夜的時候……懂吧?

索性相安無事,我平平安安地睡了個不算好的覺,夢到點似乎很驚天動地但我就是想不起來的事情。管他呢,反正要發生也不是現在。

不得不說,我要好好點名批評個人。不是王牧塵,不是但漠,更不是柳散,是風無跡這小子,他睡姿真的不好,怪不得我說半夜怎麼突然心悸,還以為我犯心肌梗,原來實為不知怎的風無跡壓我身上了,全身的重量啊,心累,累覺不愛,下次絕對不會再跟他住同間房。

要是住了,住了……我就把我的姓氏倒着寫!

我早起幹得第一件事,趁風無跡不注意時,跟但漠提出要和他住同間房的請求。但漠挑眉,問過安御峰,安御峰欣然答應了。

對不起,我殘害了祖國的花朵。

其實跟但漠睡在一起和跟風無跡睡在一起沒什麼兩樣,畢竟都是蓋着被子純聊天,中間隔條沒有水的楚河漢界,反正大家都是同性,也幹不了什麼。誰料那楚河漢界活了,還特別吵,啊不是楚河漢界,是半夜爬上床來找但漠的汪禹晨,天知道這半大小孩從哪裏跑來的。

據但漠所言,但漠不陪着他睡覺他就不開心,哇哇哭,可是煩人了。

我沉默了。

先前形容過,汪禹晨還是個嬰兒吧?應該算是嬰兒。嬰兒,懂?特吵,乖的都有問題,吵的人腦殼疼。

我現在知道安御峰幹嘛那麼開心與我換房間,這小子是蓄謀已久吧。

虧我還覺得對不起他。

所以我頂着大黑眼圈,強烈請求蘇幕遮跟我換房間,蘇幕遮被我嚇到,只好答應了。

蘇幕遮的同床室友是他哥,蘇舒。

蘇舒這人我特放心,何況交情也深,不會尷尬,我們互相逗趣。他叫我穆穆我叫他叔,差輩沒啥,能面朝天花板純聊天,挺好的。

蘇舒翻了個身,目光直視我,雙眸映着窗外星光。“穆穆,你知道么。”,他對我說,“汪禹晨那天說的不是‘果柱’,是‘國主’。”

我偏頭,仔細回憶他說的,才意識到他說的是那天。

我沒有否定,或是肯定。“怎麼忽然說起這個。”,我輕聲問道,“是發生了何事么?”

他聞聲斂眸。“沒事。”,他輕聲回答我,“睡覺吧。”

我又做夢了,不是夢到被人捶死,不是被嬰啼吵死,是做了很綿長的夢。

還是一個人,去看遍了滄海桑田,周遭沒有親友,沒有紅顏,沒有知己。一人一把劍一匹馬一壺濁酒,駕馬紅塵去,看遍天下風景名勝。

卻逕自令我感到悲傷,打心底的,那是可以探至靈魂深處的冷與悲傷。

我想起小時候學的一首詩。

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

我想,我大概從此刻起,理解它半分了。

模模糊糊,耳邊有人在輕聲低呼我姓名,我甚是奇怪,想側耳細聽,卻聽不真切。直到有聲王燁直直闖入我耳內,震得我登時坐起。

低頭看去,衣物還是那衣物,不過是被水浸濕了。臉好似被干蠟皮糊上般難受的很,我探手一把抹上臉,滿手的水,分不清是汗還是眼淚。

身邊的蘇舒少見地在嘀咕。“我一直叫你,你都沒醒。怎麼啦?”,他伸手摸我額頭,“是夢見什麼噩夢嗎?沒事啦,那都是假的,我在這啦。”

我抱住他,把腦袋埋進他的脖頸處,沒回答他的話。蘇舒也沒追根究底地過問,停頓半刻,抱住我輕拍我的背脊,一遍遍地重複着我在。

“叔,你是不是經常如此安慰蘇幕遮啊。”我苦笑不得。

蘇舒聳肩,即沒否認,又沒承認。

“不過這一套確實很管用,不是么。”他聲音含着笑意。

是啊,挺管用的。我大力吸鼻涕,心想。

“起啦,馬上就要開飯了。”蘇舒鬆開手,他也沒有必須纏着蘇舒的理由,乾脆整理好衣物洗把臉。

路上出奇的安靜,我們幾個竄好一起去食堂。“話說叔你是南方人吧?”我靈光乍現,出聲詢問道。

蘇舒揚眉。“何以見得?”他反問我。

我下意識回答。“你說話時聲音很輕啊。”還有你矮,我沒說,身高是男人尊嚴之一,說不得。

蘇舒笑開了。

但漠卻發現盲點。“你為什麼叫蘇舒叔啊。”他秉着勤學好問的原則問我,看出來的。

“你想啊,‘舒’,‘叔’,發音多像啊。”

他哦了一聲,轉頭對着蘇舒就是聲叔出口。

我們這一路上都打打鬧鬧,好像天生安生不下來似的,直到走到了吃飯的地方,傻眼了。

安靜的不像話,風吹過,捲起冷意,跟空氣中濃郁到散不開的血腥味。

他們千錯萬錯,走錯了一步,那就是絕對不能忽視瑞陽山莊弟子,不管外門內門,不管大小。

這麼說吧,瑞陽山莊在入門前都會修習段劍法跟醫法,只是不深入罷了。若是形象的形容,大抵為九年義務教育跟高中其以後學習生涯的區別。

我們齊齊紅了眼,男兒女兒拿起武器來,同時踏地衝上前。我拔劍,瞟眼面前的壯漢,決不能正面剛,那樣我沒優勢。

不能正面剛,迂迴戰略比較適合我。

不過轉瞬之間,我換手持劍,先佯裝要砍他,在他作出格擋姿勢時,右腳登地錯位,繞到背後刺向他。大漢分身乏術,只能硬生生抗住這擊,剎那血色蒙住我的雙眸。

我不喜歡血,真的不喜歡。

他反手砍下,我在他砍向我以前迅速躲開,我意識到比力量未必不是他的對手,繞開他,才為上策。他掃腿襲來,我撐地跳起,砍刀自上面迎面而來,只得開劍護勉強護住己身,依稀能聽到骨頭咔嚓脆響的聲音。

蘇舒離我最近,瞥見此狀想都不想拉起我,股股熱流從他手心傳到我身上,我明顯感到身體恢復不少。那邊的艾青瞟眼我們,揮手抬袖,我們瞬間恢復到先前的狀態。

那邊壯漢們終究感到我們的厲害,注意到不能盲打,轉而集火艾青這些將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隨時施法救人的姑娘們。艾草最先反應,他高聲喚姐姐,拔劍衝去,招招凌厲,卻不留後路。

我見他遲早落下風打出冥來自保,艾青又無暇顧及到他,乾脆飛劍幫他解決問題。“我去幫艾草。”,我對蘇舒如此說道,“你們先去。”

劍飛給艾草帶來不少緩衝的機會,我趕去時他已緩過大概,加上艾青的治癒術,狀態要好很多。至少能冷靜下來好好聽聽我的建議,這就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我抓住他的衣領,吼道。“不能硬抗知道么!”,我對他說,“你保護好自己就是在幫你姐,別沒事給人家添麻煩懂么!”吼完我推開他,砍刀打我們中間劃過,凌凌刀風帶有蕭殺的寒氣。

他似乎由此冷靜些,聽後果真不再臉抗砍刀,我甚為滿意,將神思徹底放在面前對手身上。我點步,撐刀身翻過壯漢身後,在空中的緩衝給予我半刻思考策略的時間。

“落雪!”旁邊有人忽地發出聲怒喝,劍氣如雪,多少還是波及到我處。

劍飛暫時不能用了,別問為什麼,鴻雁也是。我冷靜下來,等砍刀臨到面前時用凌霄格擋開,反手劍動,帶起道模糊的劍影。

艾草登時明白我的意思,腕動劍動,劍尖飛揚,朝壯漢命門處施力,如鴻雁展翅飛過。壯漢隨之倒地不起,周圍多數隨即解決不少,剩下那個,被但漠和風無跡劍比脖頸,跪在地上。

“說!誰指使你們的!”但漠冷喝。

壯漢咬牙,立刻瞠目結舌,眼一翻沒了生息。蘇舒換手持劍走至他面前,半跪於地,手比在壯漢鼻下,他朝但漠搖了搖頭。

飲毒自盡也要保住的秘密,是什麼。我摸着下巴想道,究竟是怎樣的仇恨,令他們不顧死活硬是屠去九龍寨。

我們在他們身死後也沒有提起太大興緻說說笑笑,不約而同挖坑把九龍寨的眾人埋於地下,出乎意料的是,沒見到柳伊他們。他們總不至於拋棄九龍寨單身離去,那麼又是去哪裏,最壞的打算早已於心中做好,我們當認他們已同赴閻王殿,一筆一劃在木板刻下,“九龍寨眾俠士之冢”,彷彿這樣可以緩解心中沒有來由的愧疚。

忽地,風無跡跟但漠那邊有了不同的發現。“快來啊!”他們放聲大喊,我們立刻動身趕去,只見他們正費力搬塊大石頭。

微弱的嬰啼止住我的疑惑。

我們立即擼起袖子助他們搬開石頭,雙手磨破皮也不在意,費盡周折好生不容易把石頭移位。艾青彎腰埋頭小心翼翼地將汪禹晨刨出來,汪禹晨在她懷裏把肺中灰塵盡數咳出去,逐步開始放聲大哭,不知道是為他的九死一生而哭,還是為他日後孑然一身形影單隻而哭。

這時候,我真覺得汪禹晨的哭聲一點都不煩人,挺好的。

我們簡單商討下,一致同意但漠的提議,將汪禹晨先送去到九溪村,看看有沒有願意收留的。實在不行就回瑞陽山莊把汪禹晨交給安瑾鋒他們,他們的經驗要比我們豐富。

直到我們走到九溪村莊,赫然發現,我們還是太年輕了。

時至今日,那日的情景我依舊曆歷在目。我永遠忘不了,那天的天色是昏暗的,因為我們以為解決所有事了,懷有沉重的心情,單純的認為回到九溪村,王大娘會遞上新裁縫的衣服,劉叔叔會捧着芝麻胡餅說孩子你累了,休息一下吧,老村長會揉着我們每個人的發頂說沒關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想法是美好的,可現實是骨感的。

迎接我們的不是九溪村的鄉親父老,而是死氣沉沉的九溪村莊。

怎麼形容彼時的心情呢……以為終於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結果一拔開枝條一看,得,死路,在往回走,忘記來時路的絕望。

“果然,還是得回瑞陽山莊走一趟了。”但漠無奈地說。

有些姑娘家跟小孩撐不住,先嗷得一聲失去形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哭得跟淚人似的。哪怕連不知所以然的汪禹晨,受了他們的影響也跟着哭,哭得直打嗝都不停,彷彿這樣就能發泄什麼。

能發泄什麼呢?發泄再多也回不來了。

風無跡摸把泛紅的眼角,對他們恨鐵不成鋼地吼道。“哭嘛,哭屁。”,風無跡打着哭嗝,“有精力在這哭還不如去給他們報仇!”他哽咽的聲音,話尾直接破音,不曉得實際在對我們吼還是自己吼。

細雨飄飄,帶有纏綿的濕氣。我們再次徒手挖出來大土坑,因此手上的舊傷未愈就又添新傷,依次背起曾經對我們笑臉相迎的人們,往坑裏拖。做完后,再認認真真繃住神經把土堆堆起蓋於其上,立塊刻有“九溪村冢”的木板,做好這一切后,半分猶豫都沒有,哐當下跪在土堆面前。

他們既然沒了人來守墓,我們來守。他們既然不被人記得,我們來記住。他們既然沒有人替他們報仇,我們來報。

總之,無論怎樣,我們只希望他們能在九泉之下得到安康,再不遇如此慘狀。

那天不知怎的,瀝瀝淅淅下起小雨,可氣人了,唯一的好處就是能混淆臉上的是雨是淚,至少不會失了面子。待在墓前守過半天整,我們哐哐扣首,起身拍去身上的塵土,互相整理好衣飾和頭髮,轉身緩緩互相攙扶着走向下馬碑。

該回去了,不管是為了汪禹晨這孩子,還是為了那些已經逝去無法挽回的人們。我們沒有實力,還太弱,尚且不夠能為他們復仇。

登上萬言階梯,守門弟子看我們這狼狽模樣還以為是誤闖的人不讓放進瑞陽山莊,直到我們拿出玉佩,他也不放。

“萬一你們是盜的呢。”,守門弟子不耐煩地攆我們走,“快滾,瑞陽山莊又豈是你們這些小叫花子能踏足的?”

有些熬不住的孩子又哭了。

守門弟子慌了。“哭什麼,我又沒欺負你們,快離開。”,他的眼神飄忽,四處張望,“別髒了瑞陽山莊的地方。”

此時恰好安蕾昕師姐路過,聽到哭聲湊到身邊,正欲問話,瞧見有個姑娘哭花了臉,她也是個女孩子,心疼,就湊近了抱住。結果不抱不要緊,一抱便是誤打誤撞抱出名堂來了,她正好看見她縫製衣服時都會留下的梅花印記,再細細回憶起近日事情,不需多時便猜出他們的身份。

“曉欣?”,安蕾昕不禁出聲疑問道,“曉欣師妹是你么?”

聞言,安曉欣哭哭啼啼地答應聲,師姐。

由她那裏開個好頭,安蕾昕逐漸認出他們每個人,她身後的守門弟子聽完全程,臉色終究開始隱隱發白,應為明白先前他們所言並未虛妄誑語。誰能料到,安蕾昕師姐根本無心要搭理他,數落他拒收我們回家,一門心思倒全撲在我們身上,目及到我們身上的傷口眼眶都紅了,迅速施法治療片刻,趕忙拉起我們回房休憩。

到了房間,安蕾昕給我們每個人換上嶄新的乾淨衣服,擦乾淨臉頰,洗好頭,大致整理好。給予熱食暖胃慰風塵,待一切安頓好,這方問道。“這是發生什麼了?”,她着急地問,“怎麼傷成這樣,別哭啊。”

她此話着實說晚了。她話音剛落,女孩子們一哄而上,紛紛抱住她,在安蕾昕師姐懷裏小聲啜泣。

艾青抱住安蕾昕,姑娘們全都湧上去牢牢抱住安蕾昕的腰,我們這群大老爺們就抱着汪禹晨,相視苦笑不得。她們慢慢哽咽着敘述發生的事情,這對她們而言的確太過殘忍,本應活在父母愛里,吃着冰糖葫蘆,喝着蜂蜜水,受眾人寵愛與矚目長大的小姑娘們卻被迫經歷這些事情。

安蕾昕聽后斂眸,動作輕柔地抱住她們,輕拍她們的背,把她們哄入酣睡。直到徹底重歸靜謐,她才把我們躡手躡腳帶到別處,低聲暗道竟發生這樣的事情。

“難道你們近日沒有感到任何奇怪嗎?”我詫異。

“除去山莊外靈力波動不對外,實在是沒有的。”安蕾昕搖頭。

“不過幸好,我們現在唯一能知道的事,這件事已經不是你們能夠解決的了。”,她站起身,“先把這件事通報給莊主,剩下的等會兒再說吧。”

應與安蕾昕師姐的緊急通報有極大關係,拿鶴宮跟當初入門時同樣,人全到了。安瑾鋒和王牧塵瞧見我,沒吭氣,臉色卻實打實沉下一個色度。

待安蕾昕師姐敘述完全部事情后,眾人反應皆是不一。

“居然如此。”婁祝站在台上踱步。

安蕾昕師姐朝婁祝抱拳作揖抱拳。“便是如此。”,她如是說,“此事超出他們所能力及了。”

婁祝頷首,揮袖負手。“通令下去,徹查此事。”,他頓了頓,“還九溪父老跟九龍寨諸位安寧。”

安蕾昕師姐欲言又止,我乾脆上前一步,抱拳作揖。“師尊,還有一事。”,我俯首,“九龍寨仍有一孤嬰倖存,徒兒不知如何解決。”

婁祝輕笑。“瑞陽山莊自然是會託管的。”,婁祝揚眉,看來是明白我的意思,“徒兒,你收了吧。”

“謝師尊。”我弓腰行禮。

“免了。”婁祝揮手,一股我看不到力扶我起身。

走出拿鶴宮,不知何時,安瑾鋒他們就等在那裏了。安瑾鋒小心避過我的傷口,輕拍我的肩膀,王牧塵等人複雜地看向我們,似乎不知如何開口。

“我有徒弟了。”我率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安瑾鋒依舊如往常那般不正經,他聳肩。

“你不該說些什麼嗎?”我問他。

畢竟我小時候看武俠小說貌似收徒弟都得傳功給秘籍什麼的,現在我一貧如洗,可做不出來,就指着安瑾鋒友情贊助一下。

誰料安瑾鋒這小子開始跟我故意裝傻。“那我該說什麼。”他歪頭反到問我,人不說,我不好主動要求他回答。

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叫人難受,那便是有點忒要面子。

於是又陷入安靜的不像話的氛圍,而且根本沒人打算張嘴解圍。

就是如此,我們走會房間,徹底分別。

到了房間,床上突地響起聲快哭斷腸的哭聲,尖尖細細,好似奶貓小叫般。

我這才意識到,我還沒有喂汪禹晨奶,人孩子正餓着難受呢。

不過問題又來了,該怎麼餵給嬰兒奶呢。

這可難倒我們這幾個沒有育嬰經驗的大老粗了。

天色已晚,我又不好腆着臉抱着汪禹晨跑去女生那邊,想想就覺得自己變態。我沒有法子,只得面對歷經千辛萬苦從母馬匹那裏順來的馬奶,和一直沉浸哭泣不可自拔的汪禹晨腦殼犯疼。

我現在總算有些理解什麼叫做父愛如山,母愛如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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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煞孤星之我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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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積夢石,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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