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迷霧

人魔兩族的邊境之地，黃沙漫天。除了邊塞的長風還在矢志不渝地攜着沙塵飛舞，荒涼的大漠放眼望去，入眼皆是蒼莽渾厚的黃。

天和地彷彿在這亘古的靜默中平行了時空，永無交界。

空氣有些乾燥，卻又總感覺有些潮。那潮氣似乎蘊含了歷史沉澱下來的味道，蕭瑟、肅殺，令人窒息。

沙丘之上，一個略顯孤獨的身影迎風而立，身後陡峭的下風丘坡打下一片巨大而沉默的陰影，似乎能將這世界一分兩半。

天地廣袤，在這無邊的黃沙之中，他似乎顯得這般渺小，不屬於任何一個世界。

微微垂着眉眼，看着遠處幾乎小成黑點的幾人，看着慕容寒月撲入夜冷梟的懷中，緊緊相擁，端木冥臉色平靜，背在身後的手卻是不自主地動了動。

“說。”

端木冥話音剛落，一個黑衣人影便從虛空而落，單膝跪在他的身前。

“啟稟家主，屬下已經派人尋到了魔王的封印位置，請問何時可以動身？”

端木冥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別處。“找到了嗎？很好。去告訴他們，現在就可以執行任務。另外——我聽說，戰王被人帶走了？”

親衛將頭低地更低了一些：“屬下惶恐！”

端木冥左手扶在他的肩上，嘴邊勾起一絲弧度，“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告訴我——魔王現在何處？”

親衛不敢抬頭，只是如實稟道：“在……寂家領地！後山，禁地，魔幽谷！”

“好孩子。”端木冥拍了拍他的肩頭，直起身，笑道，“去吧。對了，下手乾淨點。三天以內，我要看到人。”

親衛領命而去后，端木冥又一次將目光投向了沙場。但這一次與上一次不同，他看着幾人的方向，雙手伸展，墨華閃爍之間，竟是一紙捲軸飄然而出。

捲軸上無字，卻星星點點地滲出墨跡來。點墨為毫，聚水為桿，那點點墨跡，竟融匯成了一支剔透的毛筆。

若是被慕容寒月看見，定能一眼認出這紙筆的身份。

正是轉生書和轉生筆！

捲軸裹挾着端木冥悠悠而動，毛筆懸浮在他的身側靜候，絲毫沒有面對陌生人時的那般推拒，卻好像陪在自己真正的主人身邊一般親近。

“看來這樣的發展還是太過於簡單了。”端木冥微微抬手，轉生筆主動傾身，讓那隻大手握住。轉生書，轉動的速度也跟着慢下了許多，等待着他的落筆。

“要給你加一點什麼好呢？”端木冥又看了幾人所在的方向一眼，沉吟片刻，便寫下了幾個字。

【西城破，玄冥宮變。】

提筆想了想，似乎覺得還不夠，剛準備再次落筆，卻突然停住了。

揮袖收起紙筆，端木冥腳下步伐微動，瞬間便消失在原處。

下一秒，兩道淺素色的身影踏着幽瑩的星輝走出，恰好落在端木冥方才所站的位置。

“還是晚了一步。”男子似有些不耐，原地走了兩步，看向另一人，“傾華，我們當真不能……”

“琰哥，”陌惜淺引導君子意將目光移向另一邊，“你看。”

君子意順着陌惜淺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幾人所在的方向。他漸漸冷靜下來，嘆了口氣，仍是憂心忡忡。“對，現在還不行……可是，如果再放任他繼續這樣下去，兩個世界都會陷入崩潰。到那時，就算你我二人合力，也無力挽回了，該如何？”

陌惜淺撫去君子意眉間憂色，道：“其實這樣，也未嘗不好。”

“何以見得？”君子意不解道，“你就不擔心他們的安危了嗎？”他指的是慕容寒月幾人。

陌惜淺搖搖頭道：“琰哥，你要想，當初端木冥為何要突然盜取轉生辭？”

君子意思索片刻，“因為恨？”

“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心有執念。”陌惜淺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們首先，需得找到那個系鈴人。”

“可誰是系鈴人？”君子意仍為不解，“你是說寒兒？可是他很早之前就盜取了轉生辭。該不會……是逍遙他們吧？”

陌惜淺還是搖搖頭，嘆道：“再等等，靜觀其變吧。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就交給他們，我們還是不要打亂他們的節奏為好。”

君子意似是聽出了弦外之音，幽怨道：“傾華，你這是還在怪我當時的一意孤行嗎？”

陌惜淺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端木冥破壞封印之事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你讓封印之獸相繼與徒兒們簽下契約，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四王五絕，契約有五，靈王將臣似友非敵，如此削弱端木冥的勢力，不好嗎？”君子意道。

陌惜淺：“你就不擔心凶獸本性難改，臨兵陣前反戈一擊嗎？”

“傾華，”君子意抱住情緒隱有激動的陌惜淺，沉聲道，“你要相信他們。”

“不能，我不能……”陌惜淺搖搖頭，眼中已有霧氣氤氳，“我不能讓他們有這一個萬一，我不接受……”

君子意抱緊了她，低聲安慰道：“不會的，你要相信他們，傾華。”

待陌惜淺情緒逐漸穩定，君子意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得跟逍遙說一聲，先把他們送回玄冥吧。轉生辭，就要生效了。”

在二人離去的后一秒，慕容寒月忽然感到心中一陣悸動。猝然回頭，入眼的只有茫茫的大漠。

她不知這一股悸動從何而來，卻無端地令她有些心神難安。

“狐狸？”

聽到夜冷梟的聲音，慕容寒月回了神，“沒事……可能是累着了，走了會兒神。老爹，你剛剛說到哪了？”

慕容逍遙道：“我剛剛說，后卿的實力遠不止你們剛才所領教到的那樣。你們能制服他，完全是因為封印之地的壓制，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

“我也在想，他身為四王之一，實力能與靈王將臣比肩，怎麼會弱成這副樣子？”慕容寒月點點頭，道，“對了……老爹，我剛才就一直想問了，你這身功力，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

原主記憶里的他，不應該強大到如此地步。更何況，初次見面時她也探過他的脈象，的確是中毒之身。

慕容逍遙輕笑一聲，攤開了自己的右手，一個黑色的印記赫然出現在他掌心之中。

“你不完全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小七，我知道。”慕容逍遙話一開口，慕容寒月微微一驚，不由自主地凝了神。只聽他繼而道：“但這沒有關係，我也有很多事情瞞着你們，誰都沒有告訴。比如，冰炎毒的事情。”

慕容寒月問道：“你是說，你根本就沒有中這個毒？以前那麼久的一段時間，你一直都在裝病？”

“我身中劇毒不假。”慕容逍遙道，合上右手，將那印記隱入衣袖之中，“二長老慕卿與我有故，非常時刻，我會向他問一些抑制之物，短暫地恢復一些實力。”

想起當初有過一面之緣的二長老，慕容寒月訝然道：“慕卿？是那個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慕卿嗎？”

“對。”慕容逍遙道，“但畢竟只是抑制之物，治標不治本，用多了也會有後遺症。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的兒子需要我。”

見慕容逍遙將目光投向自己，端木寧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嘛？”

慕容寒月突然心生不安。她不知道端木寧是不是自己的弟弟若是她懷疑錯了倒還好說，現在就連慕容逍遙都這樣認為了，難道他真的是她的親弟弟？

可是他分明此行與他們同行就是為了尋找父親，在見到慕容逍遙之後仍面不改色，稱他為“逍遙叔叔”，不像是見到生父的樣子，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慕容寒月心中咯噔一下。

似乎是為了證明她的心中臆想，端木寧無辜地道：“可是，逍遙叔叔，我見過我的爹爹，他不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