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群英薈萃
初春的東北還是那樣冷,天氣不是那樣晴朗,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在盛京大街與勤耕路交叉口東北角的太白居酒樓前,一輛黑色小轎車後面跟着一輛卡車停在門口,新京警察廳長羅維顯一邊整理着黑皮制服,一邊向後邊吆喝着:“快點,一小隊馬上封鎖現場,李四明你帶二小隊隨我勘察現場,不知道是哪個東西,在咱眼皮底下殺人。”
李四明,尖嘴猴腮,身材枯乾,小聲說:“廳長大人,一切聽您的,多大個事,把您給招來,您就打電話,兄弟辦到位就行了。”
“我本想不當回事,不就死個人么?可咱廳里新來個保安科長,是於芷山總長的表弟,咱惹得起么?兵備司納蘭的哥們,這倆爺在這喝酒趕上了,還說與我親戚有關,我一想還是來看看。一會你見機行事。”
“好嘞,羅廳長。”
一進酒樓大堂,見一張白布下蓋着個人,賴三炮哭喪着臉在地上蹲着,臉上還留着紫色的手印。羅維顯什麼都明白了,朝着賴三炮就又是一腳,“孽障!敗類!”
郎鶴蘭哭着說:“我的羅九哥,這個傢伙吃飯不給錢,還打死了我們的夥計,這叫什麼事呀?他要早說是您的小舅子,我二話不說,直接讓他走人,哪成想,這警官比誰都牛,說什麼從新京南城吃到北城,從東關吃到西關,沒聽說誰敢向他要錢,還說為我們保護地方,吃點算個啥?還說是我們的夥計硬往他槍口上撞,碰着班機了。這叫什麼話?羅九哥,你得給妹子做主呀!”
羅維顯的臉色異常難看,對着納蘭和駱松寒笑着說:“納蘭司長、駱兄弟,這個事好辦。”心想,這個太白居能這些年屹立不倒,和納蘭的關照不無關係,誰能惹得起?納蘭是溥儀的表叔,這個郎鶴蘭交際很廣,事情鬧大,對誰都不好收場,要是日本人知道了,也得給納蘭的幾分面子,我這裏務必快刀斬亂麻。
“李四明,你先見過軍政部兵備司納蘭司長和警察廳副總警監銜保安科陸黎科長。”
李四明點頭哈腰,又直起身,敬禮:“小的順天署李四明,見過納蘭司長,見過陸科長。”
納蘭和駱霜晨分別點點頭,羅維顯立即說:“麻溜地,勘察現場,別耽誤酒樓營業。”
李四明吆喝着,“你們四個人,分別檢查屍體和賴三炮的手槍。”
不一會兒,有一個警察大聲說:“報告廳長、陸科長,經初步勘察,死者系近距離一槍打入肝臟部位,失血過多致死,手槍中還有八粒子彈,行兇嫌疑人和現場證人需帶到順天署進行調查取證。”
羅維顯應聲說:“好的。將行兇嫌疑人、兇器和死者屍體帶到署里,現場請去幾個證人作筆錄。”又轉身對納蘭和駱霜晨說,“二位,我馬上安排調查取證,務必秉公辦理,請放心,請鶴蘭妹子放心。”
緊接着,現場有七八個都說:“我們親眼看到了殺人經過,我們給做證去。”有十多個人和這幾個勘察的警察出了酒樓。
羅維顯略顯尷尬地說:“二位兄弟,這小子叫賴三炮,是拙荊的一個弟弟,一個不成器的傢伙,請放心,我不會護短的。”
納蘭說:“那就好,以後關照手下人,少到太白居來鬧事。”
駱霜晨很是客氣地說:“廳長,在下不是越權,正好趕上這事,他說是您的親戚,我想還是麻煩您來的好。以後的事,小弟不會多問,您留下和我們喝點?”
羅維顯尷尬勁沒過,認真地說:“不了,二位,本來應該由我給陸科長接風,這樣,這個事我回去抓緊處理,明天或後天我給兄弟接風。”
納蘭沉着臉說:“老羅,你看着辦,我妹子傢伙計死亡的事不可忽視,涉及家裏的事,但你可要公私分明啊!”
羅維顯爽快地說:“您放心,小弟會處理好。告辭!”
大堂里眾人散去,有人在清洗着現場的血跡。
納蘭和駱霜晨又回到二樓“杏花春雨”雅室。
郎鶴蘭也隨着進到室內說:“三爺,打擾了您和陸哥的雅興,是妹子不好,今日的茶飯就算是妹子給二位壓驚了。”
納蘭說:“妹子,不用客氣,難得你有此心,這都不是事,夥計家的事我估計老羅不敢徇私,沒事的,你忙你的,我和陸兄弟說會話,以後陸兄弟來這裏,你要照顧好,去忙吧。”
郎鶴蘭感激的淚珠自粉腮一側流了下來,滴落在桌上的茶盞里,濺起一朵水花,這水花讓駱霜晨內心不由一動。
隨着郎鶴蘭的下樓,不一會,麻五把酒菜端了上來,二人邊吃邊聊。
“相信經過一段時間,你慢慢就能樹立起威信來,這點我放心。再有,在偽滿協合會的中央本部對過,我已經盤下一家店面,叫燕趙麵館,你可以安排魏長風去那裏,他還不適宜先到警察廳任職。”納蘭說。
“好的,三哥,我會安排長風去那裏。我和長風去處決宋希喆的情況,還是不要生出太多事端好。”霜晨低聲說。
“以後,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到我家裏,或軍政部找我,這沒有關係。”納蘭接著說。
太白居的酒樓里,剛剛還發生了人命案件,不消一個時辰,又恢復了以往的熱鬧,“杏花春雨”雅室內一對生死相依的兄弟交流着,不是貪圖酒香四溢,佳肴怡人,納蘭知道,為了責任,為了使命,在敵人心臟,必須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有時一不小心,一個眼神,就可能讓你命喪黃泉,這就是亂世的生活。
駱霜晨和納蘭二人邊吃邊談得差不多的時候,郎鶴蘭敲門後進來,“三爺,小妹與陸哥初次相見,就得到他的照顧,妹子無以為報,請歐風時裝店的老闆來這裏,給陸哥做三套西裝,還請陸哥不要推辭。”
納蘭心領神會,“那是好,應該的。”
駱霜晨有些不好意思,直擺手,“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煩,我的衣服夠用,舉手之勞,郎老闆還是不要客氣。”
郎鶴蘭嗔怪着說:“三爺,你這兄弟可太見外了,我是直爽之人,不容你拒絕。進來吧,托馬斯先生。”不一會兒進來一個碧眼金髮的外國人,手裏拿着本子和尺子。
駱霜晨見推脫不得,又不知說什麼才好,就像木偶一樣,被這個外國人量着身材。納蘭就是在一旁微笑。
郎鶴蘭青睞的目光是逃不過久經世事的納蘭的雙眼的,當然,他也願意他的駱兄弟情感生活中有點色彩,因為他知道,霜晨的經歷也是坎坷不平的,他知道他的苦和痛。
在郎鶴蘭不舍又牽挂的目光里,駱霜晨和納蘭松寒離開了太白居,駛向青松掩映的萬年裏67號院。
二人邊說邊進到院裏來,只見盧六斤正向站着兩排的青年小伙們訓話。
“我跟你們說,咱們都是和三爺生死與共的兄弟,我們十幾歲時都跟着三爺,沒有三爺,也沒咱們的今天,也許我們還在社會上流浪乞討,也許我們早就餓死了,以後我六斤不再帶領你們護衛三爺了,但這位陸爺,是咱三爺的心尖子,也是共過生死的兄弟,陸爺就是你們的新主子,你們要聽陸爺的話,不要讓三爺傷心、擔心,不要讓三爺和我不放心,知道不?尤其是四海,作為新隊長,你要為三爺盡心,當年我們三十人都是苦孩子,吃着三爺的飯長大的,咱不懂什麼大道理,就知道一切唯三爺,再加上今天這位陸爺的命是從。如果我知道,你們誰膽敢做錯事,別怪我的槍子不長眼睛。”
納蘭大笑道:“說的夠狠的呀,不長眼睛,就你那槍法,不長眼睛都百步穿楊。安排得不錯呀。”
眾人齊聲喊着:“三爺!------”
納蘭揮手道:“我的孩子們,這些年,你們都沒有離開過我,好在還不遠,有些話六斤都和你們說了,別的我不說,我納蘭視你們如親兄弟,現在有人看我不順眼,有人對卻我肝膽相照、捨命相交,你們要聽我的話,在四海的帶領下,替我護衛好我這位兄弟,你們的陸爺。”
“放心吧,三爺,我們不會讓您失望的。”一個高瘦精幹的小夥子上前來,“陸爺,我叫龍四海,是您的衛隊長。”
駱霜晨被感動得許久說不出話來,“兄弟們,我本不想給三爺增加太多的麻煩,但這份情對於我太重了,我不接受,三爺不高興,我接受了,就接受了一份責任,替三爺照顧好你們,以後大家和我不用拘束,叫我陸哥、老陸都行。咱們以後就甘苦與共,以心相交,以命相交,沒得說,謝謝三哥的心,謝謝六斤的操勞。”
“好-------”眾人齊聲說道。
正在這時,從西廂房南側走出一男一女來,男的國字臉,面容和善,留着花白的短鬍子茬,五短身材,一身灰色衣褂,圓口布鞋,女的與男的個子相當,挽着髮髻,笑眼丸美,有六十左右的年紀,着整潔的蘭花罩衫,腰裏繫着圍裙。這二人見到納蘭,一同施禮,“三爺好,這位就是陸爺吧?見過陸爺。飯菜都做好了,大家一起吃飯吧?”
納蘭笑着說:“陸老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給咱家在奉天照顧老爺子的顧大龍,龍叔和他家的秀芝嬸子。”又轉身向著駱霜晨對着顧大龍兩口子說,“龍叔、秀芝嬸子,以後,我這位陸老弟的生活起居的事就煩您二老代為照顧了。有什麼難處儘管找我,咱可沒分家,還是一家人,我說過,我要照顧你們到老,一定做到。我和陸兄弟在外面吃過了,讓這幫小子們去吃飯吧。”
眾人散去,都去南倒座房裏吃飯,唯有龍四海,跟着他們進到了正房會客室來。
“四海,別人去吃飯,你怎麼不去?”六斤打趣說。
“我不餓,我得照顧陸爺。”龍四海認真地說。
大家都笑了。
納蘭說:“四海是好樣的,去吧,你和六斤吃完飯再過來也沒事,去吧。”
“好嘞。謝謝三爺和陸爺。六斤不餓,我吃飯了---”說著,活潑的四海出了屋子。
“等等我,四海!”六斤也退了出去。
駱霜晨說:“三哥,你當年收養這些流浪兒真是不容易啊。從他們的親切勁兒,我看得出來,他們都像您的親生孩子一樣,對您又敬又愛。”
納蘭說:“兄弟呀,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生長在貴族世家,自小沒吃過什麼苦,但咱也是詩禮傳家,見不得別人受苦。所以,陸續收養了這些三十多苦孩子,我請人教他們讀書習武,期望他們能夠有所成就,長大了,可就是誰也不走,就在我身邊,慢慢你就會與他們熟識了,這樣對你的安全我也放心點,畢竟,為兄不能天天陪着你,有事,你就吩咐他們,四海曾是高手調教過的,品德端正,你盡可以放心支使他,沒的說。”
“三哥,你放心,我會像你一樣照顧好他們,就像是我曾經帶的兵一樣,親如兄弟,生死與共。”
“兄弟我還有事要辦,先行走一步,我把老於的家宅地址讓六斤告訴四海,晚上五點半,我們在老於那裏會合。”
“好的,-----”
駱霜晨,也是一個風裏雨里衝過來的人,很少落淚,此情,此景,他感動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送納蘭到了院外,目送六斤開車載着納蘭消失在松林深處。
回到院裏,見這群小夥子們每人手裏拿着木板整齊地站在院子裏,木板上寫着字,霜晨就都明白了,這是要儘快讓自己記住他們。
隨着四海的高聲介紹,霜晨默默地記住了他們,他們是:
龍四海,22歲,山東德州人,自十三歲起習練鐵砂掌,號稱“雙槍飛龍無敵”;
陳允先,21歲,河北定縣人,擅長偷盜之術,輕功了得,號稱“聖手神猿”;
李源,22歲,山東牟平人,擅長奔跑,能模仿別人筆體,記憶超凡,號稱“神行秀士”。
金銘成,24歲,河南洛陽人,熟讀醫書,能治療疑難雜症,樂習螳螂拳,號稱“杏壇小飛俠”;
馬超真,20歲,安徽績溪人,自學書畫,能刻圖章,出身盜墓者之家,號稱“鬼市邪神”;
趙前遜,23歲,浙江紹興人,嗜賭成性,樂習火藥之術,號稱“紅衣大炮”;
周步起,25歲,江蘇宜興人,喜歡燒瓷器、做紫砂壺,號稱“金手指”;
鍾三克,21歲,山東泰安人,鍾情玉石雕刻,擅使飛刀,號稱“飛刀定三江”;
秦無用,24歲,山西洪洞人,擅使鐵練飛爪,號稱“追命太保”;
孟加發,25歲,雲南大理人,精通廚藝,號稱“江湖怪傑”;
張碩非,23歲,熱河平泉人,喜好鑽研槍械,號稱“神機軍師”;
花非華,22歲,河北趙州人,精通弓弩之術,喜好研究暗器,號稱“奇巧玲瓏虎”。
駱霜晨被這一群身懷絕技的小夥子們吸引了,每走到一個人的面前,他都有賞識的目光與其對視着,心想,有朝一日我把這些兄弟都吸收入抗日隊伍得有多好,這將是一支特殊的武裝隊伍,看來,三哥可真是一個有心人啊。
四海大聲說:“兄弟們,以後陸爺就是咱們的貼心人,咱們的老大!”
駱霜晨說:“四海呀,這樣,我不習慣誰叫我爺的,我和你們一樣,也是苦孩子出身,以後我們就生活在一起,同甘共苦,風雨同舟,大家都叫我陸哥吧,別客氣。”
四海說:“這……三爺會罵我們的,不行,我們還是叫您爺吧?”
駱霜晨說:“三哥與你們有撫養教育恩惠,你們叫他爺是對的,但我不同,請大家叫我哥,我們就是好兄弟,好不好?”
四海看駱霜晨這樣堅持,大傢伙的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神色,就說:“那好嘞,我們就叫您陸哥。”
“陸哥好!----陸哥好!”
駱霜晨說:“大家都先忙去吧,我交代四海幾個事。”
眾人散去,四海隨駱霜晨進入正廳。
“四海呀,現在偽滿協合會的中央本部對過的燕趙麵館誰在那裏打理呢?”霜晨問。
“陸哥,三爺安排一個自家人在那裏當掌柜呢,叫常順,我們都叫他順叔,也是我的師父。怎麼您有什麼安排?”
“你去和平大路95號同光旅館417房,找一個人,他是我的兄弟,叫魏長風,你就說一句古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他如果回答說‘往日崎嶇還記否,路上人困蹇驢嘶。’,那就對了,你幫他辦理退房手續,然後把他帶到燕趙麵館,把他安頓在那裏,讓常順師傅照顧好他,你把我的行李箱拿到這裏來。行不?”四海說:“好的,陸哥,您放心。”
“另外,你可以告訴他咱們的住址,但要他無事不要到這裏來,有事我會去聯絡他。”霜晨又囑咐道。
“好的,我明白。那我這就去,有事您就招呼龍叔。”
說著,龍四海帶着使命大踏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顧大龍站在房外,有手指敲了敲門框,“陸爺?大龍能進來不?”
駱霜晨立刻站了起來,迎了上去,“龍叔,您以後不要這麼客氣,當我是自家孩子就行,千萬別叫我陸爺什麼的,就叫我陸黎,小陸也中。”
顧大龍說:“那可不中,怎麼能主僕不分呢?”
駱霜晨正色說:“龍叔,您這是在折我的壽啊,那可不中,我也是苦孩子出身,沒那麼金貴,您就把當作自己的孩子,有事還煩您和嬸子操勞,在咱自己家不講究這個。您叫我的表字,寒生也行。”
顧大龍慈祥地笑着說:“看你真是個重情義的人,沒架子,我心裏就好受了,但禮數要得的,我心裏有數,你要是看得起我老顧,沒的說,我當著外人就叫你陸少爺,在家沒外人就稱呼你寒生,行不?”
“那也中,龍叔。”
“我叫你嬸子給沏壺茶去。”顧大龍說著就要出去。
“等等,龍叔。”說著駱霜晨從衣袋中取出一大疊銀票,“龍叔,咱家這麼多人,開銷一定很多,這些您先拿着,家裏的支出、採購什麼的都勞您費神了。”
“不用,寒生,這你就不知道了,三爺已經把開銷用的錢都安排好了,你要是需要錢用,儘管和我說,我會把這個家給你打理好。這些用不着,你收着。”說著轉身出去了,一邊走一邊說,“你先休息一會兒,你嬸子的茶一會就到。”
想着晚上還要去於芷山府上赴宴,駱霜晨就回到屋裏休息去了。
他睡不着啊,納蘭的真誠和慷慨讓他久久不能平靜,感動着,又被激勵着,黨把這樣一個大清八旗子弟都改造成這樣的出色,戰鬥在敵人的心臟,還真得像他多學習。
不知不覺,駱霜晨嗅着茶香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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