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無以遁逃
松濤搖風雪,夜色凌蒼茫。
小興安嶺亮子河森林,板鞋溝里人頭攢動,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山谷中的小院照得亮如白晝。
土坯房裏,燭火搖曳,煙味升騰。
那個關東軍軍官嘴裏叼着雪茄,面色凝重,肆虐的鬍鬚彷彿宣示着他在深山中跋涉了很久。
炕上,駱霜晨正在剝着烤土豆的皮,魏長風坐在炕邊上把玩着手中的指環。
地爐邊上,林三常跪在那裏,頭如搗蒜,哀叫聲聲:“我說田中先生啊,您就幫人幫到底呀,我是和您一路奔波呀,我——我——很想追隨您啊。”
那個黑衣警察把皮襖一抖,大罵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看你賊眉鼠眼的,就不是個好東西,說吧,你為啥要到湯原來?你深入他們抗聯這裏來?到底是有什麼事要辦?你也看到了,那個抗聯的頭頭兒都被我槍斃了,就你——一個小嘍啰,我還真不放在想里。”
駱霜晨用日語和那個軍官嘰里呱啦地聊着什麼,也懶得聽林三常說什麼。
林三常越發相信了駱霜晨一定不是什麼普通的商人,他能給日本人管轄的山林警察大隊送糧食,就不會是簡單的送,人家一定和日本人是有交情的,不是黑龍會的,就是什麼火曜會的,那樣的身份更可怕,更惹不起的。
“我直接斃了你得了,和你廢話沒有意思——”說著那個警察把手中的盒子炮抵在了林三常的腦殼。
林三常雖是有功夫在身,他知道反抗是沒有用的,那個田中畢一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想了又想,罷了,不說實話,今夜是出不去了,搞不好就得被槍斃了喂狼,想到這裏他大叫起來:“高抬貴手,哥們,哈哈——我們是一家人啊,我是新京菊機關豐臣太君的人,別——別開槍啊。”
“你說你這傢伙,一會這樣說,一會那樣說,怎麼能信你?”駱霜晨大笑起來。
“我有憑證的呀,你們看——”說著,林三常解開了自己上身的棉襖,露出了左肩膀,在他白皙上紋着一朵十一瓣菊花,“你們看明白了?豐臣將軍手下有十一名影子死士,每個人的左肩上都紋着十一瓣菊花,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的掩護身份是奉天煤運局購銷員,因為豐臣將軍在北滿、東邊道、興安東、松江地區、遼西北等地抗聯整編過中,安插了一些我們的人……”
“那為什麼我們不知道呢?你胡說地——”那個軍官厲聲呵斥道。
“這些人都是直屬菊機關的,地方部隊是不可能知道的,細節我也不會和你們多說的,不信你們派人把我送到新京,到了菊機關自然知曉。而且,你們槍斃了那個抗聯的大鬍子,真是對了,那傢伙囂張得很呢。”林三常知道自己性命無憂了,就站起了身子,“我的職責就是專門與打入北滿抗聯的鼴鼠對接情報的。”
“那個鼴鼠你認得不?”那個警長問道,他的槍還是提在手中,“既然是我們的人,就不能誤殺了呀——”
“我?我哪裏認得他,我們每次都是在湯原城北的小土地廟裏互存情報,我都讓那個胡老栓兒為我取得,只有一次我在夜裏見過他,可是他戴着面罩,我看不清他的面孔。林三常知道那個大鬍子被槍斃了,他怎麼說都行的,“哦,對了,那個胡老栓兒你們看到了沒有,說讓抗聯拉去喂馬了。”
“沒有看到,看來是我們錯怪你了,林先生。”那個警長把槍放回了槍套,把爐上的一個烤土豆塞到林三常的手中,不甚那麼燙手。
林三常接過了土豆,肚子卻也是咕嚕咕嚕地叫了,他用眼看了看吃土豆的駱霜晨,奉承地笑了起來:“田中先生,我們啊是一家人,啊哈哈一家人。”
“我問你,旁邊馬架子裏還剩下四個人,把他們都叫過來,你能認出來哪個是不?”那個警長質問道。
“我說大兄弟,你可真逗,大家都是給日本人幹事的,這哪用我指認啊?你直接問不就完了?到了這個地步,這裏抗聯的死的死,逃的逃,見到本家人,直接相認就行了,哪有這麼費勁?”林三常挨着魏長風坐了下來,給手中的土豆剝皮。
“也行,不知道這個鼴鼠什麼情況,你要是主動與我們聯絡就好了,他要不認,只能對不住你們的豐臣將軍了,誤殺了也是沒辦法的事。”那個警長有意無意地說。
“這就不好說了,看他是怎麼想了。不過,你們接下來要把平安送回湯原縣城,我也沒空陪田中先生了,我得回新京了。”冒着熱氣的土豆把林三常飢餓的肚子好好地慰勞一下。
馬架子裏剩下的四個人都被帶了過來。
一個,二十多歲,中等個子,身材魁梧,粗布棉衣,有些歪嘴。
一個,五十多歲,身材微胖,長着鬥雞眼,右側額頭有一處傷疤。
一個,四十多歲,中等身材,體形乾瘦,高顴骨,目光如炬,就是將駱霜晨遞過的懷錶收入褲袋的那位。
一個,十七八歲,大高個子,獵戶裝扮,目光獃滯。
“就你們四位了,說吧,自己有什麼要向我們宮地少佐交代的?沒有就統統槍斃得了。”那個警長用槍管在四個人的鼻尖蹭了一遍。
四人都沒有任何錶情,也不作聲。
駱霜晨依舊嘰里呱啦地用日語和那個關東軍聊着什麼。
那個警長看了看林三常,目光中帶着鄙視:“你說吧,哪個是你的同夥,叫什麼來着?”
“這我哪知道?你們審吧,他看我被抓都沒想辦法來救我,我被抓進來,這抗聯營地里的大小頭頭兒,誰不知道?就我吵嚷的最歡,我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他可好,裝作聽不見,看不到,我哪知道他是哪個?”林三常不住地抱怨道。
“審不審有什麼用?都拉出斃了得了,是你們人,就當是為國捐軀,不是你們的人,就是抗聯的人,殺了就殺了。”魏長風顯得有些不耐煩。
那個高顴骨地聽着駱霜晨他們聊得熱火朝天的日本話,似乎有話要說,可是他看了看林三常,卻欲言又止。
“佟警長,你可真耐心,他是不是什麼豐臣的人與你有什麼干係?你就是正常的進山清剿,就是誤殺了自己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都殺了吧,我們好睡一會兒,天一亮一起回湯原,我還要有事呢。”駱霜晨看得明白了情況,他對那個警長說道,而後又用日語與那個關東軍軍官“宮地憲一”聊了起來。
“田中先生說的也對,都拉出去斃了,我也是累了。來人——”“佟警長”向外喊道。
“切慢——”魏長風站起來,制止道,“我記得林先生左肩膀上有那個菊花紋身,把這四個都扒光了,看一看就知道了。哪有這麼費勁?”
“行——魏兄弟說的有道理。”“佟警長”頓時明白了過來,“你們——把上衣都解開。”
這四人互相看了看,就解開了上衣扣子,露出了各自的肩膀。
“這也奇了怪了——咦,都是一個樣子,光溜溜——你說的東西沒有——”
駱霜晨看了看魏長風點了點頭。
魏長風意會得明白,走上前來,笑着說:“這也好辦,既然是豐臣的人,也是自己人,我們要照顧好他,也要掩護他,可他可能還不信我們,那我就試探下了。”
話音未落,魏長風化掌為拳,向著那四個人依次發力,他斷定普通的抗聯戰士功夫不一定多麼精深,而那個豐臣的人不可能是等閑之輩,試探一下就會知道。
這四個無一人能招架得住魏長風的“劈風掌”都噗通——噗通——噗通——坐在了地上。
魏長風一試便知,他抓住了坐在了地面上的那個高顴骨的,微笑着說:“朋友,這個時候就別裝了,你接招吧。”
那個人知道也裝不下去了,他拔出了胸口的鋼筆,飛躍起來與魏長風廝打在一處,好在地面上除了兩個條凳,不然真是難以施展。
另三個人都匍匐起來站在了一邊。
“佟警長”摘下了自己的棉帽子,笑着說:“田中先生,您的手下可是深藏不露啊?”
“隨我多年了,功夫了得,你可別小看他,兩個你也不他的對手。”駱霜晨看着這個“高顴骨”,心想他還是有些不相信是關東軍的清剿隊端了營地。
隨着魏長風的步步緊逼,“高顴骨”身法凌厲顯然是拚死也要把魏長風制住,他哪裏知道魏長風的劈風掌得到了駱霜晨的真傳,掌法變幻無常,剛猛之中又是柔勁十足,難以捉摸,二十幾招下來,“高顴骨”已是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你給跪下吧——”魏長風不想繼續糾纏,化肘為掌在其身後猛擊了后腰之後,右腿朝着他的小腿一壓,硬把“高顴骨”的身子按在了地上,迅而,魏長風手中的指環鋼絲纏繞在他的脖子上,“別動了,再動就勒死你了——鼴鼠——”
“啊哈哈——今天認栽了,你們別再演戲了,你們不是什麼清剿隊、警察大隊的,騙不了我的,要殺要剮隨你們了。”他說著把手中的鋼筆甩向了頂棚的乾草上。
駱霜晨此時陡然一躍而起,在半空中接住了那支鋼筆,他知道這個鋼筆中一定有秘密。
“來呀,把他給我綁了——”那個“宮地憲一”大笑起來。
“哈哈——你們知道為什麼我看破你們了?宮地憲一少佐我們相識的,你們想把戲做真,其實是越演越出破綻了。怎麼處置隨你們吧——”“鼴鼠”對自己的身份不再掩飾。
“他奶奶的——原來你就是鼴鼠,你害我們吃了多少苦,死了多少兄弟?虧我當初把你從雪地中背了回來,看來你隱藏得夠深啊——”這時,夏雲傑手中端着雙槍從外面走了進來。
“啥?你——你沒有死?”“鼴鼠”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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