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無證之諾
在葉玄定下此次便由慕梓和雪含煙及楚玉三人入衛后,入衛出發的日子也定下來了,就在三日後。
這段時間裏,葉玄去尋了蘇儀,王翰和徐林三人,告知了他們蕭冰月帶回來的消息,以及自己欲派三人前往衛國,勸說蕭鄴與他們同盟的計劃。
三位將軍聽完一合計,也覺得可行,畢竟派出去的不是什麼普通人,而且三人在晉國軍中的事也並未天下皆知,此行若能順利勸得蕭鄴與他們合作,那麼擊退東勝敵軍便指日可待了。
不過也有三人擔心的事,若是那蕭鄴獅子大開口,對他們提出什麼過分的條件,他們是否要答應?又或者在打退東勝敵軍后,蕭鄴卻反咬他們一口,那他們又應當如何?
對此,葉玄的說法是,如今蕭鄴其實並沒有與他們有談條件的權利!
如今東勝軍的矛頭是指着晉國軍,才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現在東勝軍不對付他們,除了要主攻晉國外,也是認為他們還不足為懼,可若有一天東勝軍覺得他們強大了,需要剷除了,到時再掉轉槍頭對準他們,只怕是又一場屠殺。
而晉國又沒有相助他們的必要條件,便大可坐山觀虎鬥,坐收漁利。所以如今的蕭鄴會接受他們的建議,與他們合作可能性更大。
至於打退東勝敵軍后反咬一口,那便更不可能了,且不說共退東勝敵軍,蕭鄴必會損失部分將士,就說如今已經民不聊生,千瘡百孔的衛國,早已支撐不起他們與晉國打一次。
且還是有楚國作為盟友的晉國!
聽葉玄這麼一說,三人又都覺得甚有道理,最後除了點頭應承外,便只交代了慕梓他們入衛后,需記得時時保持與他們的消息互通,接下去便沒再說其他了。
慕梓他們出發前的一夜,難得地沒有雪雲蓋天,而是一輪圓月高掛在天空之中,冷光照得華州城一片寒白。
正在屋中收拾東西的慕梓,也注意到了從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明月,十四的月,將圓未圓,孤零零地懸在夜空之中。
看着這輪明月,慕梓忽地覺得心裏莫名的孤寂。她其實,也是孤零零地自己一個人啊!
慕梓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想驅趕掉腦海里的胡思亂想。明日就要出發了,她今晚需得好好消息才行。
可正當她欲離開窗邊的時候,忽然卻聞得窗外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琴聲。
這琴聲散入寒風裏傳來,且曲子本就凄涼清冷,在這深夜裏,更讓聞者盡添愁緒。
彈琴者是誰呢?慕梓垂眸想了想,能在州府內彈琴,且她還能聽到聲音,說明此人身份不低,而且彈琴之人住得地方離她並不遠。
慕梓看向窗外院牆的另一邊,那是雪含煙的院落。
看來今夜心有愁緒,胡思亂想的人可不止她一個啊!
雪含煙的院子中,此刻他正大開着自己屋子的窗,藉著月色撥弄着擺放在窗前的琴,他仰望着窗外明月,而手卻精準無比地彈出每一個音,彷彿這首曲子他已彈了無數遍了。
當他收回看那月亮的目光低眸之時,餘光卻瞥見了院中站立着的一個人影。他手一頓,琴聲戛然而止,再一凝眸,細看院中之人,竟是慕梓!
“慕姑娘?”他有些驚訝地起了身,迎出院去問道:“慕姑娘怎麼這時過來了,是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慕梓上前笑了笑回道:“倒是沒什麼事,不過是在隔壁聽到了你的琴聲,覺得這曲子清冷幽寒,似有無盡的憂愁難言,我便過來看看。”
雪含煙聽到這尷尬地一笑回道:“含煙都忘了,天音瑤琴與其他琴不同,琴聲更為渾厚悠遠,深夜攪擾到慕姑娘休息,真是抱歉。”
“抱歉倒是不必,”慕梓笑道,“我也未曾休息,只是,雪公子有心事?”
慕梓此問一出,雪含煙也微微暗了神色。
看來,他是真的有心事!
慕梓看着雪含煙,正色道:“若雪公子真的有心事,不妨與我說說。”
雪含煙看着慕梓一臉鄭重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慕姑娘你……”
這是要開解安慰我嗎?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慕梓看着他,歪了歪頭,等着他把話說完。
雪含煙看了慕梓好一會兒后,微微垂眸,笑意斂了幾分,神色變得有些悲戚:“慕姑娘你可知方才,我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慕梓看着他搖了搖頭。
雪含煙長長嘆了口氣,抬頭看向了天空道:“方才那首曲子,叫《流輝》。”
“《流輝》,”慕梓側眸想了下繼續道,“明月流輝,月冷光寒,難怪這曲子這麼……江湖都說,雪公子的天音神功與曲子《弄影流輝》相輔相成,那這首《流輝》?”
“從曲子《弄影流輝》改編而來,”雪含煙神色黯然道,“那是我小時候,我娘親自改的,也是她教我彈的,而今天,也是十一年前我見他們最後一面的日子。”
“你是說,你爹娘和你分別,就是在十一年前的今日?”
“嗯,”雪含煙點了點頭,“那時候,他們答應我說不用過多久就會回來接我,可我,卻一直等到了現在。”
“你是說,你爹娘離開后,便再沒回來過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
一瞬之間,兩人之間就此沉默。
慕梓看着雪含煙,眼中情緒雜亂,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她自小沒有親人,也沒有親近之人與自己生離死別過,不知道失去親人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所以那些什麼“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話她是說不出來的。
她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也就自然無話可說!
許是雪含煙也覺得自己的談話過於沉重了,他回神看着一直眼神複雜看着自己的慕梓,揚起嘴角笑了笑道:“含煙失態了,望慕姑娘見諒!天寒,我們先進屋再談吧。”
看着雪含煙為自己側身相讓作請的姿態,慕梓微微點了點頭,與雪含煙一同入了屋中。
在席上坐下后,慕梓看着案上的天音瑤琴,想着這瑤琴也是當初風長云為雪含煙的父親所制,如今雪含煙傳承了這把琴,他怕不是每次彈起這琴的時候,都會想起他的父母。
想到這,慕梓轉回頭,看着為自己沏茶的雪含煙,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雪公子,方才你說,二位前輩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二位前輩該是生死未定,當初千羽樓可有曾大力尋找過嗎?”
雪含煙沏茶的手一頓,隨即低頭繼續沏茶道:“出動了整個千羽樓暗羽閣與各地分堂的力量,尋了三年,一無所獲!”
雪含煙說到這,將茶給慕梓遞了過來。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被韓叔從歸幽谷接回了飛羽山莊,親授行商治商之道,也慢慢將千羽樓的業務交到了我手裏,直到我十七歲親手接掌千羽樓的那一天,尋找我父母的任務才被我停了!”
“為什麼?”
“五年了,以千羽樓的實力,要尋人,那麼久的時間總會找着些蛛絲馬跡吧,可沒有,一點都沒有。”
雪含煙說到這,轉頭抬眸看向窗外的明月繼續道,“其實,我也想過我的父母沒有死,自他們失蹤的消息傳來那時起,我便一直這麼堅信着。可慢慢的,隨着時間的流逝,一次又一次毫無所獲的消息傳到我這裏后,我的堅信,也被慢慢地消磨殆盡了!”
“而且,”雪含煙說到這回頭看向慕梓,“若非如今風前輩告知,我可能連我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可諷刺的是,即便知道了,我如今也不能立刻殺上門去找她報仇。甚至,我有可能不是她的對手!”
雪含煙的神情已然由低落轉變成了慍怒,慕梓看着他置於桌上握緊成拳的手,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在壓抑着自己的仇恨!
“慕姑娘你知道嗎,”雪含煙的話還未說完,他的語氣中儘是不甘,“十多年前,我爹娘乃是整個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能敵他們二人者無二三,可我爹娘和君前輩合力還都敗在了那人手下。而我,功力如今遠不及我爹,我想報仇,也是痴人說夢罷了!”
聽完雪含煙這長長的一番話,慕梓也低了頭。嚴格來說,仙瑤也出自天玄觀,也曾是天女的傳承人,即便她已經叛逃了,也改變不了她曾是天玄觀弟子的事實。
而她自己卻與雪含煙的仇人同出一門,不知雪含煙在面對自己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雪公子,”慕梓聲音沉沉地開口了,“那些十幾二十年前的舊事,天玄觀內從沒有一個人與我提起過,不過我前兩日已經修書一封回天玄觀,信中只問十幾年的那些舊事,如今就等師父回我的信了。或許,問明白了那些舊事,我們就能知道,她當初為何要取你雪家神功心法,目的又是什麼了,而我也能得師門之命,助你一同報此仇!””
“雪公子,慕梓不能幫你什麼,但,仙瑤叛出天玄觀,在九州江湖濫殺無辜,攪弄風雲,已違師門宗旨,她是你的仇人,也是我天玄觀要清理的門戶,她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雪含煙聽罷,看着慕梓笑了笑道:“慕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會保持理智,絕不會一時腦熱衝動就跑去報仇的。況且,也是她先找上我們的,我看她也沒打算放過我們,那我在幫慕姑娘對付她的過程里,就已經是走在報仇的路上了!”
“可那一天,也許要等許久!”
“無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雪含煙等得起!”
慕梓聞言一笑:“這才像我認識的雪含煙,那,現下雪公子的心事可排解些了?”
聽慕梓說完,雪含煙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緊握成拳的手。
他笑了笑,手鬆散了開去,隨即說道:“多謝慕姑娘過來陪我說了這麼多,我現在心情已經好多了。”
“既然如此,”慕梓這時起身說道,“明日一早便要出發,雪公子早些歇息,慕梓,也先回去了!”
雪含煙也起身點點頭。慕梓看着雪含煙,對他一笑,然後轉身離去,待走到門口處時,她又忽然回頭對雪含煙說道:“雪公子,你爹娘,定是很美好的人吧,有你這樣的兒子,我想他們肯定也特別驕傲。”
慕梓說完,再朝雪含煙微微頷首后,便跨步出了院子。雪含煙看着慕梓離去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失神。
不知怎的,他竟忽然覺得慕梓方才的話帶了幾分羨慕,也因此多了幾分煙火氣,不再像平日裏他看到的那個對任何事都淡漠如水的姑娘了!
她,原來也是會渴望七情六慾的嗎?
許是因為多年來她都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親人,內心深處,總是孤獨的!
雪含煙在心裏這麼答自己!
“你放心,江山大業這條路再難,我也會一直陪你走下去,只需你不再感到那麼寂寞,便夠了!”
低聲的沉吟飄散在寒冷的夜色中,這個諾言世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