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不甘不墮
桃花回到了祭壇,衣裳卻未更換。
被切割到不及腳踝的華服在雲霧中輕輕地搖曳着,時不時磕到靴子上碩大的東海明珠。
此刻再登祭壇,形勢逆轉,好像落難公主要上斷頭台一般。
“開心點,”玉妄笑眯眯地說道,“你不是想讓本尊親自瞧你祭祀嗎,本尊這不是來了。”
“……”
桃花慢悠悠爬到祭壇頂部,雙目所及是雲崖山深闊的雲海和兩根十分高大的石雕立柱,立柱上的圖案是在神宮中隨處可見的圖騰,深具神宮特色。
這裏連香燭供品都沒有,祭個鳥的祀,怕是要拿她來祭天吧。桃花忍不住皺眉想道,腦袋上繁複的髮型和欣長的步搖被強風吹得略微有些凌亂。
正想着桃花探頭向下望去,衝著玉妄喊道,“連根蠟都不給你祖宗點嗎?”
玉妄樂的輕笑一聲,揮手落下,“開始吧。”
祭壇周圍散步的十幾名神侍紛紛念訣起陣,一道巨大的法陣圍繞着祭壇升起,配合著十幾名神侍的陣力,顯得尤為莊嚴威赫。
法陣一起,桃花突覺所有的毛髮都悚然一直,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有股莫名的恐懼從頭到腳地將她整個蒙起,連帶着神魂都緊繃繃想要脫殼而出。
“混蛋玩意兒!”桃花咬牙切齒地痛罵一聲,心想這廝果然是要拿她祭天,這神宮裏的人也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混賬啊!
怪不得咸溪不留於此處,連玉溪那個變態也待不下去。
桃花轉念一想,更覺得憋屈了。
從來都是她占人家的便宜,幾時輪到別人白占她的好處,何況還是這等要她送出命來的大事!
桃花忍住這股混體酸苦顫慄的痛覺,緊緊地攥住拳頭,朝着祭壇之下狠狠罵道,“混你娘的蛋!老娘遲早捅穿你的鳥蛋!”
玉妄扭頭對老嫗無奈道,“可惜你沒這玩意兒。”
老嫗微微偏過頭,沒搭理他。
“玉妄!你個損陰德的王八羔子!有本事等着瞧!”桃花憤怒的聲音再次透過層層雲霧傳至眾人耳朵眼兒里,聲音洪亮的令人不可忽視。
老嫗收起下頜,一臉正色地緩緩對神主道,“看來說得不是神無。”
“一個個不要臉的王八犢子,等老娘出去了一個個宰了你們!”
老嫗終於有所動容,她皺皺眉頭道,“陣法難道出了什麼差錯,怎麼還有這樣的力氣。”
玉妄輕笑一聲,“本尊早便說了,此事沒那麼簡單。”
“改極陣,即便是這樣的陣法,對缺心來說還是太過溫吞了。”老嫗面色凝重地吩咐了下去。
罵人的爽意令桃花稍微鬆快了些,可她混身依舊如被酸湯腐蝕,只覺自己成了一盅燉菜,隨時會被神宮蒸熟了燉爛了祭了天下。
桃花有些不甘地仰頭望天,不知為何人與人的命數非要生來不同,倘若生來便是一樣的,那她的娘親也不會輕易地被她剋死,她也不必撞見一個又一個絕境,需得苦苦救下那麼多人,又殺了那麼多人……
她站在愈發摧殘的陣法當中,任憑衣裳之下的血肉一塊塊迸裂開來,將外間華貴潔白的長衫瞬間染作赤衣。
活着好累。
桃花盯着茫然無際的天空,眼睛也一點點失去了焦距,她的眼珠帶着一陣陣被人生剜下的劇痛,原來點染着桃粉的眼角也流下兩道刺目的血淚。
“天道不公,咱也累了,不如就這樣死了,省的日後還得費勁巴拉的飛升……”桃花忍不住一遍遍地在腦海中想道。
“咔嚓!”
一道玉碎的聲音忽然在胸前響起,桃花隨手摸了進去,掌心一握,手心的東西瞬間化作一堆細細的粉末。
桃花有一瞬間忘記了自己應該表現出怎樣的情感,是驚駭,是憤怒,還是傷心……
娘親的指骨碎了,化成了最不易保存的沫子,這世間她和黑崎唯一的一點聯繫也要消散在這世上了。
桃花緊緊攥着這丁點的遺留在手中的粉末,咬碎了銀牙大喝一聲,“你做夢!”
“你做夢—!”
“你做夢——!”
想用咱來祭天,你們神宮做的什麼狗屁的春秋大夢!
她偏不叫神宮如願,偏要噁心這些道貌岸然的神屎神尿。
“……”老嫗面色凝重,顯是想不到桃花竟然如此……扛造耐打。
這樣熬下去,不知何時才能夠抽出神魂煉祭。
她扭頭看向玉妄,後者笑嘻嘻地扭頭看向她,臉上帶着莫名的驕傲神采。
就好像在說,“瞧,多能幹”一般。
老嫗不再寄希望於玉妄,她一步一步走向祭壇的方向,腳步看似遲緩卻又在眨眼的功夫走到了祭壇之下。
她要親自祭天。
陣中的桃花已將黑崎的一點骨灰凝練作一顆圓滾滾的骨珠,她將骨珠收入八仙過海圖中,又細細地為流年擦掉上面幾乎不存在的塵埃。
“流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桃花暗暗地同流年交流,“一件關乎你我存亡的事。”
“此事關乎能否捅穿玉妄的蛋,能否毀掉神宮的根基,一定要仔細聽好,最好不要有半分差錯,否則有些人會以為咱不重視他們……”
桃花冒着大汗同流年交待完全后,兀自放流年離去了。
流年本是有陣法造化的法器,不受祭天陣法的限制,更別提被困之人是桃花這樣難纏又耐打的人。
它輕易地混出了法陣,以白色的一面器身朝向神宮眾人,很快便混入天色徹底不見。
玉妄若有所思地看向流年遁去的方向,沒有言語。
而此時的桃花,雖然還是瘦伶伶地站在那處,其氣勢卻已然發生了變化。
彷彿一個煢煢孑立又頂天立地的雕塑般,她靜默地收斂好自己的氣息,腳下一點點炮製出斷斷續續的陣紋。
雖說祭天陣內限制了其他法陣,但只要有一點陣紋的存在,便可以起到莫大的用處。
而在桃花手上,一道青紫色的立體陣法漸漸成型,儼然是正在往極端化發展的祭天法陣。
這般逆天而為,欲要捏造天道旨意的東西,定然威勢浩大,但弊端也同樣的巨大。
……
距離神宮最近的,是在南海遊歷的葯老和李白二人。
“這是給我的?”看着嗡嗡作響卻做出人性化親昵動作的流年,小白將黏在流年器身上的兔釵摘了下來,
這顆粘兔釵的火黏子一看便是桃烈的手筆,想來法器也是桃花他們的。
小白見兔釵十分欣喜,左看右看都是十分的合意,這樣簡單流暢又極其可愛的兔釵也只有桃花能夠打出來了!
小白將桃花歪扭的字體和彆扭的審美完全拋到一旁,說著同事實嚴重不符的誇獎的話。
她將兔釵插在頭上,興奮地注入一絲靈力,想看看法器的功用。
一道雲霧散開,小白曼妙的身影自雲霧中緩緩踱步而來。
“……”葯老捂住鼻血,順手將兔釵摘了下來,“神魂攻擊的主意不錯,只是還是像以前一般缺德。”
流年已經在不耐煩地捅着葯老的手臂,連皮都給他劃破了。
“還有事?”葯老問向流年,心想這個本命法寶自帶器靈,倒真是…少見又有靈氣的很,他都有些羨慕了。
器靈面前很快出現幾行字,令葯老、小白臉色一變。
……
元尊端詳了流年好一會兒,好歹讓這一面黑一面白的扁皮兒法器都有些害羞了,“本尊會去。”
元尊撂下話扔開了流年,“本命法寶不錯。”
錢串串看着流年眼睛發紅,天下的寶貝怎麼都到了桃花手上,他信誓旦旦道,“桃花妹子有難,我自然會去,火系靈獸也找了好幾隻,保管叫桃烈大人滿意,配配種的事兒,想來也花不了什麼功夫不是,我這幾隻靈獸有一隻是我自小養大的……”
流年飛走了。
它不明白這個錢串串為什麼這麼廢物,說一堆沒用又不應景的話。
紅毛聽山淡淡地彈了一下流年的器身,“女人受到了危險,她的男人自然要出馬的。”
修大人看着一動不敢動彈的流年半晌沒有吭聲。
“真是個愛惹事的傢伙。”他說道。
流年不知道這是去還是不去,它也不大敢問便去找下一個人了。
……
無相海惡地。
玉巒看着遙遠的南方,神色淡然。
老傢伙待不住了嗎,真是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