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積雷
地面二區沿海而建,在地面二區公立研究大學的歷史課堂上,年過半百的李教授正在講述一堂新紀元歷史課。
“關於三百年前,天外派回歸地球這一重要歷史事件分析,普遍認為,天外派完全沒有必要回到太陽系。
天外派經過外太空幾百年的探索和發展,已經建立起相當程度的文明史,移民星球也遠遠比地球資源豐富和適宜人的生存……
可是為什麼他們還要派遣飛船回歸地球呢?”
教授提出這一疑問,在場的學生卻沒有一個能作出回答,都像是一幫傻子一樣呆愣着。
其實這所大學的學生都是地面二區最聰明的學生,不然他們也不可能考上這所著名的大學。
但李教授所提問題的分析方向實在是太過冷門,一時間大家都不知作何回答。
教授皺起眉頭環顧四周,居然沒有一個學生回答他的問題,讓他有些無奈和惱火。
這時,他的目光飄到了一位坐在教室後排靠窗的少年身上。
此少年頭髮亂糟糟的整個人趴在桌子上,顯然是睡得死沉死沉的,看看他的頭就像拖把一樣塌在桌上。
教授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低頭看了看點名冊,依稀回憶起這位少年的名字。
“夏積雷?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教授的聲音顯然是叫不醒夏積雷的,他似乎在做美夢,根本不為所動,繼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同學們紛紛回頭,夏積雷一個人坐在後排睡覺。這是大家眼裏的休閑娛樂區,同學們司空見慣,都沒有去叫醒他回答問題的意思。
風吹過同學們手中超薄顯示屏,此刻帶不出一絲聲音的教室里,夏積雷的鼾聲格外刺耳。
老教授終於控制不住地暴躁起來,他疾步衝到夏積雷面前,怒氣十足地吼道:
“臭小子,給我站起來!”
夏積雷終於被驚醒,他猛地往後一靠,老式的滑行座椅差點把他掀了下去。
他睡得眼睛紅紅的,嘴角還有口水,但卻掩蓋不住身上濃重的機油味。
再看他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了很多黑色機油。
老教授知道為什麼沒人和夏積雷坐一塊兒了,原來是這小子身上機油味太沖!
老教授掩鼻扇開那股濃重的機油味,不耐煩地問道:
“你,這是怎麼回事?到底還想不想畢業了?就你這樣天天上課睡覺打鼾,期末還能過關?”
夏積雷其實早已經清醒過來了。
他昨天在清理新撿到的舊式三號發動機,擺弄了整整一晚上。
今天一大早匆匆忙忙就趕來上課,報一聲道后,實在熬不住趴下就睡了。
他實在是對這門歷史課不感興趣,若不是為了那點學分,他也不會如此疲憊不堪地趕過來。
“老師您就別操心我了,我准能考過你這一科,只要你平時成績給我……嗯,打個高點的分數就行了。”
李教授眉頭上挑,他沒想到這人臉皮如此之厚。
被自己當堂抓住上課睡覺,還想要高分?簡直是白日做夢?
教授也不理會夏積雷,踱步回到講台說道:
“我們繼續上課,凡是在課堂睡覺的同學,期末總分扣一半。”
夏積雷聽完心中旮瘩一聲。
完了!這樣下去就算期末自己考滿分也要掛科了。
早聽說變革歷史的教授脾氣不好,今天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懷着這種鬱悶的心情,夏積雷總算熬完了這節課。
“叮鈴鈴......”
下課後,這一天就沒什麼其他課程了。
夏積雷跟着人群來到校門口,他並不住校,每天騎單車回家。
他的自行車上面有一個小型蓄電推動器,是他自己裝的。
夏積雷從小就愛搗鼓這些玩意,其實就是受他老爸的影響。
地鐵人現如今在地球上沒什麼地位,而貧窮的地鐵人……則更沒有地位。
夏積雷他家住在陸地附近的垃圾區,屬於最窮的居住地帶。
而最富的居住帶,就在夏積雷他家樓頂正上方,環行星帶之上,天外派就在那建立了許多高檔住宅,過着夏積雷想像不到的富足生活。
貧窮限制了夏積雷的想像,天外派此次回地球的目的,就是為了炫富,他們吃山珍海味,住高樓大廈,每天能製造堆成山的各種垃圾。
風吹過夏積雷的臉龐,吹亂他流海上的髮絲。其實他也算白凈的,只是臉上機油太多了,顯得很邋遢。
咯噔!
夏積雷自行車底下被石子頂了一下。
但是,敏銳的夏積雷感覺,那好像並不是什麼石子。
長年在垃圾區撿垃圾,夏積雷早已練出一身絕技,目光敏銳獨到,能在任意角度發現反光的玩意兒。
能反光代表什麼?代表了那至少不是石頭渣,極有可能是有用的垃圾寶!
夏積雷麻利地停車,掉頭往回尋去。
這回頭的瞬間,一陣疾風拂面。
夏積雷隱隱約約聽到什麼東西呼嘯而過的聲音。
這股聲音來自時空之外,只是在夏積雷面前一閃而過。
他還以為自己中暑了出現幻覺了,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這時,他也看到了那件反光的的東西,是一張灰黑色的卡片。
夏積雷疑惑地盯着這張卡片,卻辨認不出它是由什麼材質做成。
上面很多小字都模糊不清像是被誰刮花了一樣。
憑着多年以來撿垃圾的經驗和直覺,夏積雷覺得這東西有用,就毫不猶豫把它揣兜里了。
卡片和一些滿是機油的螺絲釘待在口袋裏,那是夏積雷這幾天的拾荒的收穫。
然後,夏積雷再次雙腿鉚足了勁,調轉方向往回家的路騎去。
海面上是浮空城,陸地上卻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垃圾,以及深處數不清的危險。
這裏被稱作垃圾區,住的也是地鐵人中混得最不好的那批衰人,他們就靠撿垃圾處理為生。
但是其中有一人卻不這麼想,比如夏天雲。
“八大區就咱們地二最爽,要什麼有什麼。過去這地兒可是富人們度假享樂的地界兒,現在卻給我們免費住着,爽得很啊。”
夏天雲腳蹬一雙人字拖,正吹着海風曬着太陽,兩邊堆積如山的垃圾似乎並不影響他的生活質量,他面前有一個破了角的相框,裏面是一位笑得很美的女人。
他臉上凌亂的鬍渣也沾染一些黑不溜秋的機油,頭髮被剃成了板寸,但細看也是有些斑駁的白髮。
這人是夏積雷的父親,現在已經不年輕了。
遠遠就看見了一腳一腳蹬車過來的夏積雷,他嘴上忍不住帶出一抹笑意。
“這小子,倒是有勁。裝了那玩意兒騎車可就費力多了啊......”
夏積雷車上裝的蓄電推動器,是反向的,他裝這個不是為了給自己騎車回家省力氣,而是靠一路上騎來的動力儲電,給自己了省下一筆電費。
看見老爸在曬太陽,夏積雷習慣性地就給父親揮了揮手,夏天雲笑着站了起來,也給兒子回了個手勢。
看到面前滿臉汗水的兒子,夏天雲心中有些微微心疼,他抄上腳下的躺椅,一把挽過兒子,說道:
“走,回家!你老妹早就把飯做好了。
夏積雷點點頭,推着車和父親肩並着肩手拉着手回家。
他們居住的屋子,是夏天雲一手搭建的,當年夏天雲隻身一人來到這片垃圾區,活像一個死裏逃生的臟乞丐。
在此地找到落腳處后,又多了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人,還帶着兩個娃娃,在這裏餓死了也沒人知道。
可十五年過去了,兩個孩子不僅平安健康長大,他們還在垃圾區建了一個舒適安逸的家。
這房子都是用垃圾區里撿的材料製成的,但想做到這麼安逸可並不容易,獨他們這一戶鶴立雞群,周圍其他拾荒者的屋子都像垃圾堆一樣,髒亂差。
夏天雲帶了鑰匙,打開了門。
夏積雷也帶了鑰匙,因為門必須要一直關着,垃圾區生活並不安全,這裏與世隔絕,垃圾成山,可不是那夜不閉戶的世外桃源。
這裏晚上很危險,十分危險......
夏積霜聽到門響,從廚房走了出來,她手上還端着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湯,是剛剛做好的。
“哥,你回來了啊!”
說罷端着湯就要往夏積雷面前沖,夏積雷連忙接過妹妹手中的湯,說道:
“唉呦,別潑了。我這身上本來就都是機油,再加一碗湯油,那味道真是豐富多彩啊。”
夏積霜哈哈一笑,沒好氣地錘了哥哥一拳:“你,倒不覺得噁心!”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進屋子,夏積雷昨天睡得太晚,早上急匆匆趕去學校什麼都沒吃,這下子忍不住就要大快朵頤起來。
夏積霜敲了敲他的手,說:“快洗手去,還有你那身衣服,都給我換了。”
夏積雷撓頭笑笑,識趣地走去洗手。
他和妹妹感情極好,這一家人雖然在垃圾區生活,卻也過得幸福溫馨。
只不過,夏積雷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突然為之一黯。他脫掉外衣順便洗了把臉,把內心深處那一點異樣壓了下去。
三人就開始吃起了午飯,夏積霜的手藝自然是沒話說,轉眼間桌子上的飯菜就一掃而空了。
夏積霜只吃了一點,看父親和哥哥吃得如此開心,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哥,今天上學沒有遲到吧?”
“沒有,恰好趕到。”
“那,上課有沒有睡覺?......老教授有沒有點你回答問題?”
“嗯,都沒有!”
夏積雷臉色表情不變,心中卻有些慌張,妹妹這個人向來是又敏銳又細膩,遲早要露出馬腳,只能儘力裝作很淡定很坦然。
夏積霜嘿嘿冷笑一聲,說道:“真的嗎?今天可是變革歷史課,你向來最討厭的李教授的課!”
夏積雷背上已經有一絲冷汗,看來,什麼都瞞不過自己的妹妹。
“咚,咚!”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很用力的敲門聲。雖然意外卻也解了夏積雷的燃眉之急。
夏積雷連忙起身跑了過去,“我來,看看是誰!”
他並不想讓妹妹知道自己有可能要掛科的事,妹妹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上學,對學校一直充滿了嚮往。
其實,夏積雷之所以還在堅持上學,哪怕對課程完全不感興趣,是為了不讓妹妹傷心難過。
以及......不想讓妹妹失去通過自己了解學校生活這條渠道。
想着這些,夏積雷心不在焉地打開了屋門。
門外的人卻不是他印象中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敲門的是一位全身套着防晒衣的中年男人。
他鼻樑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眼神雖極為疲倦,卻不失一種精明睿智在其中。
他看到夏積雷,疲倦的眼神居然清醒了幾分。
在他身後,有兩名全副武裝的黑衣男子。
他們臉上戴着一整副類似VR眼鏡的裝備,兩幅眼鏡面罩的左下角標着小小的“天贏”二字。
夏積雷有些不解,甚至驚異。這些人怎麼看都不是生活在垃圾區裏的人啊!這裏的人可置辦不齊這一身精銳裝備!
為首的中年男子收斂了自己微變的眼神,恢復那副疲倦的模樣。
他微微扼首,語氣溫和地對夏積雷說道:
“你好,我叫贏天歌,來找一名叫‘夏天雲’的基地檢修員。請問,你認識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