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大結局2
獨孤文初初登基,不足的一年,許多地方,雖有良臣賢將附着,可當日太后獻王逼迫急促,獨孤煜退位倉促,獨孤文登基自也倉促,朝中局面也不及獨孤煜給他收拾整頓到十全十美,是以總有些溝溝坎坎,過的艱難。
許多個夜裏,臨夏都看到獨孤煜掌燈寫信,這些信她也瞧見過幾封,泰半都是獨孤文遇到問題來求教,他給他出謀劃策,活着書信某位能臣幫扶獨孤文的。
臨夏知道,即便他身在四方,這一顆心始終是落在天下,落在朝堂,落在他兄弟身上的。
獨孤文至此尚不知獨孤煜將死之事。
卻不知到時,沒了獨孤煜,他這些溝溝坎坎,又能找誰幫忙。
是以,他還需自己趕緊強大起來。
在高進的總督府住着,日子有時候總覺得過的太快。
高進時常來了,就跟獨孤煜商量海事一整天。
這一整天,轉眼便去。
臨夏覺着,若然再在這裏待着,獨孤煜餘下不多的時光,多半的倒得給高進。
所以,選在一日陽光普照,氣候不錯的時候,她跟獨孤煜,動身回京了。
沿途風光,卻也沒什麼心思細賞。
獨孤煜半月之內,毒發了三次。
九黎給的葯,吃的也快見底了。
而當日離去之時,九黎曾說過,這葯到後期,卻也無甚作用,只能稍稍緩解痛苦,若到痛苦也無法緩解之日,只怕是病入膏肓,要做好最終之日的準備。
這幾次毒發,獨孤煜縱然不說,臨夏也覺得那葯似乎沒有效用了。
縱然早做好準備。
終日便在不遠,那個中難言滋味,卻也只有個人知曉了。
回京途中,繞至蓉城。
卻不想九黎已離開張府,尋覓無蹤了。
再一路追至他在無棣鎮的醫館,醫館招牌落了塵,卻是許久都不曾有人待過了。
臨夏之心,豈能用絕望二字形容。
卻知身懷六甲,不敢過分悲痛。
只求趕緊回京,白素心等人,有法子能夠續了獨孤煜的性命。
離開京城的時候,酷暑時分。
外頭遊走大半年,回至京城,也已入夏了。
獨孤文自是歡喜壞了,知兩人回來,便要接回宮中。
獨孤煜只道身份不便,叫獨孤文在宮外給他們安置了一處宅邸。
他處處,都是為獨孤文着想的。
退位帝王,再居宮中,確已不妥了。
無心之人,倒也罷了。
若有那宵小佞臣,傳出些瘋言瘋語,於獨孤文穩固朝局來說,是不利的。
畢竟當日獨孤煜退位倉促,並未完全幫忙肅清整個朝堂。
便說那獻王的擁護黨眾,如今蟄伏在朝中的,也有三四。
當日獻王諸子不得賢名,獨孤煜以此為由斷了他子嗣的帝王夢,獻王由此造反,終落個不得善終。
可卻有那愚昧之人,還在那竭力扶持其諸子。
這些人在朝中也有爪牙,只是隱蔽太深,根系扎的又穩當,獨孤煜在位,霸權政策許過的一兩年就能拔除乾淨。
然如今的獨孤文,便是那軟殼螃蟹,便是想行帝王霸權,“橫行霸道”卻也還要顧及自身實力。
是以,賢臣良將輔佐之下,他也需得給三五年甚至更久,才能真正將這朝堂整頓到一片清明。
便是不說這些心存叛逆之臣,就說當今的輔政大臣之中,也有許多足夠獨孤文棘手和矛盾的。
旁的不說,便是四大家族之首的魏家,也便是魏青蓮的母族,就夠叫他頭疼的。
魏家一向趨利前行,當年扶持獨孤煜便是看中他的價值。
伺候獨孤煜順利登基,她們用魏青蓮穩固了魏家在藍照國絕對的權勢。
如今,獨孤煜退位,深感家族勢力無所依仗的他們,為了繼續穩固自己的權勢地位,所能做的便是擴張在朝中的權利。
魏家許無叛逆之心,野心卻是大到無邊。
想要踢掉獨孤文,重新迎回獨孤煜的心,不可能沒有。
是以,獨孤煜退,便打算退個乾乾淨淨。
他還讓獨孤文封了一個王,叫閑王。
只願落一身清閑的王爺。
獨孤文賜他的府邸,掛上閑王招牌那一日,臨夏親自在門口指揮。
“歪了,歪了。”
再怎麼清閑,這門面不能給人懶散的感覺。
奴才仔細掛好,不斷詢問:“夫人,如何了?”
“差不多了。”
皇后未亡,獨孤煜未賜休文,是以,府上上下,以妾稱“夫人”兩字,呼喚臨夏。
臨夏以前甚是介意什麼妻啊妾啊。
如今,全然不在意了。
虛妄稱呼罷了,比不上那人實實在在活在你身邊。
白素心已住進了閑王府,奉的是獨孤文的旨意,卻也是她自己願意的。
太醫院終究難容她一屆女子,這一年多獨孤文自古無暇,也不能處處照拂她,以往宮中還有娘娘小主捧她的場,獨孤煜退位后,除了皇后和先帝太妃太嬪以及幾位公主,這宮中便再無什麼金貴女子了,她待在宮中,同他們這王府名字一樣,閑的很,自也同以前一樣,再次受到了各類排擠。
她在府上住着,臨夏也安心些,雖然這些日子看來,她對獨孤煜的病一籌莫展,無非只能開點凝神靜心或者養氣補血的葯。
但,獨孤煜吐血起來有個能商量的,能行事之人,總好過她一個人手忙腳亂,心懷苦悶吧。
“夫人,如何了?”
奴才又問。
臨夏扭着脖子往後退了幾步。
上頭奴才忽然驚呼:“夫人小心。”
卻原是她退的太后,走到了階梯處,後腳跟半懸空了。
她倒能穩住,縱然身懷六甲,卻也是有武功根底的。
不過身後一雙手託了一把,省了她自己發力。
回頭一看,是獨孤煜,他今日出去會友方歸,看來甚是愉快,滿目神采。
“怎的不小心些。”
“沒事,回來了,累不累,看這牌匾,掛正了吧?”
他只隨意看了一眼,道:“左側一分。”
那奴才忙調整。
臨夏一看,道:“我指揮半天,不消你一句,還真的看上去順眼多了,快進去吧,日頭毒的很。”
“你也知道日頭毒,這入夏了,天熱,不要出來曬着,叫廚房熬點酸梅湯,你近日不是想喝這口嘛?還解渴消暑的很。”
“酸兒辣女,我只怕懷了個男孩。”她道。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以後孝順你。”
臨夏心口一疼。
笑容都染了幾分苦澀。
他如此言語,無非是盼着她好好活着。
其實,有孩子之後,便不會再想着同他一道去了。
那是他血脈的延續,她自認有責任將他撫養成人,日後也好同他有個交代。
人生數十載,有人走的早,有人走的晚,到頭來另一個世界總能相遇。
而活着的人,遠比死了辛苦。
那孩子若是生來就無父無母,只是想想,便覺得抱歉而心疼。
她勉勵笑道:“進去吧。”
進了宅子,此處不大,獨孤文原先賞了甚大一座庭院,獨孤煜沒要,自己點這座三進三出的小宅邸,連個花園都是迷你版的,都及不上隔壁戶部尚書府的花園十分之一分大。
可屋子小了,人靠的近了,心裏也就暖了。
進屋坐下,吩咐何嬤嬤去娶酸梅湯。
自回來后,原先臨夏宮裏用的那些人,除了白玉,小庄和何嬤嬤都帶來了閑王府。
白玉自己沒願意來,原着被獨孤文調去了未央宮,給獨孤文當了貼身婢女,大抵是歡喜留在獨孤文身邊,是以沒出來。
至於何嬤嬤,得知臨夏回來便自請了出宮,獨孤文當然是答應的。
小庄也跟着來了,比起臨夏先前看過的小胖庄,又寬了一圈。
不過倒還是靈活勤快,這些時日閑王府一應佈置,全是他一人前後操持忙活,頗有了管家風範。
臨夏以前所願,是周遊天下。
如今所願,便是所有珍惜的人,都在身邊,日日相見。
這願望,比起周遊天下,更為簡單,卻更為美好。
入秋時節,臨夏肚子八個月了。
身上重,夜裏不得安眠,腿腳時常抽筋。
獨孤煜夜半總是起來,仔細給她揉着腿。
有時候看到他和常人無異的面容,總覺得死亡這兩字離他很是遙遠。
偶爾他咳嗽一聲,卻是提醒了他,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而比獨孤煜惡化的更快的,是魏青蓮。
過了中秋,宮中行了大喪之鐘。
夜半三更的,把人給敲醒了。
臨夏和獨孤煜四目相對,心裏皆然有數,這是個什麼聲音。
果然,五更時分,宮裏來人了。
“閑王,魏皇后歿了。”
魏青蓮至死,都不願意離開皇宮,不願意摘下她皇后的桂冠。
然稱之皇后,已是不妥。
是以宮中人人皆稱呼她一聲魏皇后。
如今行了大喪之鐘,那也是皇后尊享榮耀,獨孤文算是顧全了她的體面了。
魏青蓮死了,獨孤煜進宮去送了她最後一程。
臨夏沒去。
在家裏等到天黑,獨孤煜回來時候,神色疲倦。
“幾時下葬?”
“按皇后制落葬,停靈三天,就送入皇陵。”
臨夏其實想不明白:“你回來她不是不知道,你也沒說過不讓她進閑王府,少年情分你對她終有牽挂我是知道的,我也沒想着阻她。她為何不回來?她可是盼着同你生死同葬的,如今,她入后陵,豈還有同你同穴而眠的機會。”
“不是她不回,是阿文沒讓她回。”
臨夏意外:“皇上沒讓她回,不是她自己不願意摘掉皇后的頭冠?”
“阿文為的是你。”他道,又補充,“我也不想她回來。”
所以說來說去,魏青蓮這魏皇后,也並非真實獨孤文給她一個體面,分明是桎梏,只枷鎖,是不得解脫。
魏青蓮和獨孤煜服用了同樣的葯,縱然她身體底子比獨孤煜差,可獨孤煜之前吃過鎖陽女貞丸的解藥,毒性發作了烈,她死了,那他呢?
臨夏的心口有不安疼痛起來。
獨孤煜看到她揉心臟便知,她在想什麼。
關於死亡,兩人早已說好,不再逃避了。
他輕輕擁住了她:“別怕,我如何也會撐到孩子出生那天的。”
臨夏鼻酸,外加心酸:“你走了,我要怎麼辦?”
“好好活着,好好養大我們的孩子,那鎖陽女貞丸困了我半世,不過卻讓我等到了你。夏夏,看着我。”
他捧起她的臉頰。
臨夏已經淚流滿面了。
他低頭,親吻她的淚珠:“若是快樂,活一兩日也夠了,若是不快樂,長久活着也是妄然。我自小到大,沒有幾日真過的遂心如意的,自知道自己不過是母后領養之後,報恩和自卑便終日環繞着我,之後的事情,你全然清楚,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我的生母,沒有一人,是真正愛我的。只有你,夏夏,只有你的到來,在我昏暗的生命中,投入了一抹燦爛的陽光。人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了,以為會忘卻陽光的溫度和亮度,然而,你那光束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就貪戀上了。我這輩子,能遇到你,已然知足。解了那鎖陽女貞丸,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更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夏夏,我無非是個俗人,我也想要延綿血脈,謝謝你,夏夏,我愛你。”
親吻落到嘴唇上。
苦澀的淚水,竟也有些甜意。
待鬆開,她努力扯了個笑容:“餘生太短,我們做個約定吧,來世不見不散。”
“來世不見不散。”他道。
如此說,臨夏卻不覺得滿足,鬆開他拿了紙筆寫下:“得先跟你約法三章。”
“何樣三章?”
“首先,你再給我娶這麼多試試,我分分鐘不甩你。”
落於紙上,兩行字: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同心不相離。
他笑:“只等你一人。”
“其次,你得給我一個像樣的婚禮。”
該怎麼寫呢?她咬了筆頭。
他接過了她手中的筆,溫柔一笑,在紙上落了四行字:景星煥彩耀閨房,吉日佳辰合巹觴,寶眷情歡魚得水,月圓花好配天長。
寫的真美的,光是想像同他交杯喝合巹酒,便盼着來世轉眼即至。
“最後,莫要,不認得我了。”
他落了四字:斷不相忘。
是,斷不相忘,他不會忘記她,她亦不會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