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體檢
容氏集團每年都會按例為年滿三年的員工體檢，宋敏柔一到早就去醫院排隊，消毒水的味道讓她反感透了，要不是人事制度的要求，她寧願浪費這個機會。
“宋敏柔！”護士的聲音大多是樣式化的，有時候會讓人覺得他們就是無感情的機械人。不管患者的疼也不管患者的痛，他們只按照自己的模式進行，這是流水作業嗎？宋敏柔忍着疼抽完了最後一管血，坐在長椅上等着未出的結果。
醫院裏來來往往的人，有的眉開眼笑，有的愁眉苦臉，就像是一個輪迴，生的起點，死的圓點，在病痛面前不管你是富有還是貧瘠，都是一樣的無助。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在這裏都會被拉成一個平衡線。不過，看的次數多了，在平靜的環境下，在消毒水的作用下，好像人的心也會被同化，乾淨還是說冷漠，沒有一個確切的詞語形容，只是覺得，在這裏心會放的相對輕鬆。
宋敏柔坐在一個老教授的對面，他不苟言笑，簡介上寫着是內科專家，叫杜俊輝，她想，怎麼看都像是崑曲里的男主人公，溫文儒雅的奶油老生，只是這個印象是停留在開口前的。
“年輕人永遠把生命看低，肆虐健康，你就是屬於這一類人，非常不幸”杜教授推了推臉上的花鏡，指着化驗單上的數值，像老學究一樣說著大道理，語氣頗為不和善。
“老實交代，最近是不是經常心口疼痛，情緒不穩，月事的時候也是腹痛難忍？”
醫生殘酷地將病情和盤托出，毫不顧忌對面的人。宋敏柔點點頭，這個癥狀她沒當回事，近一年卻非常明顯，她以為是抽血太頻繁太多，或者是與他的爭吵和擔驚受怕有關，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不過，她在想，根據容氏集團的制度，身體存在大體缺陷的是會被停職，而且，容旭堯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去找宋敏琪？真的很可怕。
“可不可以不寫在報告中？我要求病史保密”
杜教授從未見過這樣的患者，不問病情不關心治療，她的談吐和氣質不凡，不至於看不起病，卻很奇怪的在關注與病情無關的事情。這一點他匪夷所思。
“拜託了，我必須要這樣做，我有很重要的人需要保護......”其實，生與死她早就看透了，現在不能是因為她欠宋敏琪的，她必須完成償還才能離去，不僅是讓自己安心，更是實現臨終的諾言。
“也不是不能工作，只是......”
“只要能保密，其他的都可以”
“聽我說完，每個月來複查，定期服藥，更重要的是休息，改變營養不良和身體的缺損，規律休息，你能做到嗎？”杜教授在別人的眼裏是個難說話的老頭，對待疾病有獨到的判斷，加之是醫學界裏的知名專家，怪脾氣的難免的，今天，他之所以這麼痛快的幫助宋敏柔，是因為她眼裏閃着光，是希望的光，放佛一個人在黑夜裏久了，猛地發現出口，那種激動溢於言表，會傳染給他人幸福的感覺。杜教授很少見到這樣的人了，對生的渴望不高，那麼到底是什麼在牽引着她呢？但是他還是給出了治療，看起來容易說起來難，生活作息規律？容旭堯會肯嗎？營養，那不是她能左右的啊，頻繁的獻血，沒有好的營養供給，活在或多或少的恐慌中，還有多少力氣是打理身體的呢？
“謝謝”宋敏柔想杜教授深鞠一躬，表達感謝，她說了違心的話，她根本就做不到杜教授說的那些，可還是要堅持不是嗎？命雖然不是自己的了，欠的債得由自己還。
一份被杜教授調整的報告發到了容旭堯的郵箱，他擔心宋敏柔的身體不是一兩天了，每次話到嘴邊都會被這個女人氣回去，想想她還真是能惹自己生氣，本領怎麼那麼大呢。還好他看到的報告，問題不大，能反應的只是簡單的問題，依照建議，他吩咐人買了一些營養品，又從她們常去的飯店挑了些她愛吃的菜帶了回去。可能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每次回到宋敏柔那裏他是笑的，開心是從心底發出的，即使她會惹怒他，那也是有家的味道。
宋敏柔從醫院出來之後就回到家裏賴在床上睡覺，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懶了，是因為容旭堯的態度變好還是因為自己接受了和他協議的現實，很少，她去想那個，也很少去計較什麼東西。相反的，他們之間，她經常會在無意間關心他，像個小妻子一樣做好滿滿一桌飯菜等待，偶爾他的爽約，她會失望。他的應酬加多，她也會擔心。思及至此，她覺得時間好恐怖，從最初的厭惡、痛恨到習慣或者說那是不是，愛？不過，每次想到這個詞她都會笑自己的天真。
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夢，容旭堯進屋她並未醒來，悄悄的他走到床邊，手掌覆在她的臉上，看着緊縮的眉頭，他想撫平它。也許，是他有些粗糙的手掌驚擾了夢或許是從夢中拯救出來。她不安的嚶嚀一聲，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就醒了過來。
“對不起，我忘記做飯了”她睡得昏昏沉沉的，雖然人醒了，腦子卻不是很清楚。紅紅的小臉，懵懂的眼神，頭頂的幾根長發不老實的豎了起來，呆萌呆萌的樣子，容旭堯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
“沒關係，我帶了吃的，今天累了吧”他知道她去檢查，收到那份報告之前心裏也一直惦記着，還好她的問題不大，多吃點就可以調整過來。而且她紅紅的臉，一眼迷茫的望着自己，誘人的味道，已經讓他的慾望膨脹，這個迷人的小東西。
“容旭堯”她輕輕的叫住了他，局促不安的絞着雙手，猶如做錯事的孩子不敢抬頭。她的這個狀態讓他很不安，他以為她要說什麼離開的話，惹怒自己，她沒有心嗎？看不住對她的好嗎？即使這樣，他還是忍住焦躁，上前揉了揉她的頭“怎麼了？不舒服？”
“沒有，我想求你一件事情”宋敏柔抬起頭，他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祈求和為難，如果她敢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他絕對會掐死她。他得不到的，難道會輕易送給其他人或者讓別人得逞嗎？
“什麼？”他冷冷的聲音透着不悅，一臉的嚴肅。
“我，我，我能不能養只貓？”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在鬧彆扭或者無理取鬧，養貓的想法是回來的路上，她在小區見到一隻貓咪逗弄了一會後心情不在壓抑，思來想去，可能自己養一隻貓生活會輕鬆些。剛好今天的容旭堯心情還不錯，說出來應該會同意吧。但是，看看他的態度，果然啊，不該說出這樣的話，萬一他又生氣了，發瘋的要了自己，那還真是可怕。
“嗯？”
“那個，我就說說，開玩笑的，呵呵”說完，她就下了床，走向廚房，準備晚餐。
聽得出，她的聲音里有失落，他在她眼裏就那麼霸道嗎？她怎麼知道他不同意？他焦躁不過是以為她又和以前一樣，如果早知道是這個要求他肯定會頭都不搖的，這個女人還真是蠢到家了“站住，我有說過不同意嗎？要什麼樣的？“
”你，你，你同意了？真的嗎？“宋敏柔猛地回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要什麼樣的？”他寵溺的走到她的身邊，看着她忽閃的眼睛，說什麼好呢？是一種驚奇和不可置信吧。他心裏劃過一絲疼痛，這麼久以來，他嚇到她了嗎？他不想的。
“要臉肉肉的，眼睛大大的，然後短毛的，身上是黑的，不對，灰的，也不是，就是深色的”她並不知道在小區里看的貓是什麼品種，憑着印象盡量的描述着，手舞足蹈的生怕他聽不懂。她怎麼這麼可愛，這麼有趣呢？原來她也會天真，像所有小女生一樣喜歡寵物，像孩子一樣渴望得到需求。她，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堅強。
“知道了，明天帶給你”
“哇哦，你太好了”宋敏柔激動的跑上前抱住容旭堯的一隻手臂，踮起腳在他的側臉親吻。歪着頭笑眯眯的看着他，拽着他往外走去。突然間，他覺得她的小女孩好可憐，一點點的要求都不敢提，相比那些用錢才能滿足的女人，她是那麼單純。
S市的生活節奏總是會把落後者捨棄，轉眼間又是秋天。自打春季體檢后，宋敏柔都按照杜教授的要求服藥、複查，雖然沒有太大的改變，可也沒有朝壞的方向發展。也許，這要歸功於她的心情逐漸變好，容旭堯沒有以前那麼霸道，變得溫柔很多，她的神經也逐漸放鬆下來。還有，他真的給她找了一隻和她描述的一樣的貓咪，後來，她在網上查詢才知道那個是英短藍貓，因為見到小傢伙的時候它還小，肉滾滾的向正在剝豌豆的自己喵喵叫，她就起了個豌豆的名字，容旭堯經常嘲笑她，明明是一隻公貓，偏偏起個母貓名字，一點也不威武。她也不理會他的嘲諷，經常以“豌豆就是豌豆啊，和威武有什麼關係”回復他。
宋敏柔靠在餐廳的椅背上，戳着盤中被她攪的七零八落的菜，老遠，魏可心就看到了她的無精打采。
“咦，被你戳的慘不忍睹”魏可心做到她的對面，實在忍不住打趣她。
“可心姐，你來了”宋敏柔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換了一份，她今天心裏慌慌的，H市那邊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如果不出意外，她們應該很快見面，她卻突然害怕起來，要退縮。
“從H市的項目結束你就怪怪的，是因為宋敏琪嗎？”
“嗯”她低頭喝着果汁，在魏可心面前，她卸下了偽裝，一臉愁苦，饒是如此，那件事情她也不願意回憶、提起。
“她不是你的妹妹嗎？”魏可心是在蔣天那裏得知的，開始她也很震驚，後來也就明白了為什麼宋敏柔這麼委曲求全，如果換成自己也會這麼做，拼了命的維護，但又為什麼害怕相見呢？
宋敏柔的腦海里浮現處在負責H市項目時看到宋敏琪的資料，還有訓練的錄像視頻，圓圓的小臉，甜甜的微笑，那雙眼睛和小時候一樣會說話，只是多了份勾人的味道。但她是妹妹嗎?算是嗎?兒時自己那麼否定她的存在，後來她又非常痛恨自己，這個世界還真是小的可憐。其實此刻的宋敏柔一點認親的想法都沒有，相反的她希望自己不認識宋敏琪，那段經歷，對自己來說是如此的殘酷，那對她來說不也是嗎？當一點點的關注她時，那些往事，就像是深埋在自己身體裏的種子，一顆顆的迸發，扯得血肉模糊，疼的倒抽冷氣。她努力的剋制自己的情緒，反覆的催眠着自己，一個陌生人而已，沒關係的。最終，有沒有關係她騙不了自己，同樣，那個孩子也不能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