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東一條葛
黃巢沉思片刻,說道:“我也知律法,但是有道是亂世顧命不顧法。我覺得這個事情可行,只是要小心行事。曹州我們留下三百斤鹽,其餘運往濮州,事不宜遲,明天就要出發。你、我、尚讓、柳彥璋、柳彥隨、畢師鐸一同去,此處店鋪由傅道昭照應。”
尚君長答應一聲,回去準備。
當晚,黃巢稟過父母,黃宗旦有些疑慮,但並沒有多說,只讓黃巢速去速回。
第二天的醜末寅初,黃巢騎着黃驃馬,帶着長槍、寶劍防身,尚君長、尚讓、柳彥璋、柳彥隨、畢師鐸五人趕着鹽車,帶着乾糧,往北進發。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醜末寅初雖然還是滿天星斗,但是也已有了行人。
一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住。黃巢看路上有農夫、官宦、行商,各色人等,尤其是乞丐遍道,不時還有數十人的團伙流竄,看黃巢一副武者的威風,不敢上前搶劫。
第三天,就已經遙遙看到了濮州城。尚讓帶着斗笠到黃巢馬前,說:“大哥,如今是亂世,我們這次到濮州販鹽,也是在法外行走,恐怕會惹得當地官鹽的排擠,不如我們都戴上斗笠,遮遮面目吧。”
黃巢接過斗笠,說道:“好!賢弟你想的很周到。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不能不小心。”
前面有個茶棚,黃巢等人覺得口渴,就進去喝茶。
這茶棚較為簡陋,只有四根柱子,一個茅草的頂棚,里有幾張矮桌兀凳,一個老漢帶個小女孩經營。茶棚里也有些小菜,尚君長去點了幾盤水煮花生、毛豆、春韭,六碗粗茶,還點了一盤鱠魚。
尚君長問道:“老丈,可有咸蘿蔔?我好吃這口。”
老丈苦笑道:“這位壯士,如今鹽價比金子還貴,我們沒有。”
尚君長又問:“可有蒜就着鱠魚吃?”
老丈搖了搖頭,說道:“蒜也沒有。”
尚君長回到桌上,與眾人坐到了一起,不多一時,那個小女孩就端了托盤,把菜茶都端了上來,眾人吃喝了起來。
柳彥璋說道:“這菜也太淡了吧。”說完回到鹽車上,掀開蓋布,抓了半把鹽出來,拌到菜里。
“爺爺,他們又來了!”忽然小女孩慌張張脆生生地喊道,只見兩個官差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
頭戴大帽身穿青,不是衙役就是兵。看打扮就知道是兩個衙門的差役。
在前面的這位倒沒戴帽子,是個禿頭,一根頭髮都沒有,滿臉橫肉,大喊道:“老頭,快交三百文的稅來。”
老漢趕緊打躬說:“官爺,我們最近交了茶棚經營稅、水稅、花生稅、毛豆稅、豆腐稅、柴火稅……,今天又交什麼稅?”
光頭說道:“你這茶棚開在城外,我們出來要走很多路,費鞋,今天交的是鞋稅。”
老漢說:“我這小本經營,今天只掙了一百文,官爺能否寬限幾日?”
光頭說:“少廢話。既然你交不出鞋稅,你這生意也不要做了。”
另一個官差將老漢推倒在地,搶走茶車,小女孩上前要踢官差,被老漢緊緊抱住。
光頭官差走到茶棚柱子前,這柱子也就雞蛋粗細。官差摸了摸光頭,說道:“多日沒有練功了,今天我也練練功。”一頭直撞上去,咔嚓一聲,柱子撞折,茶棚傾倒。
尚君長等人急忙扶着老漢出去躲避。尚讓上前攔住光頭官差,斥道:“俗話說,身在公門好修行。你這官差如此執法作惡,不怕有損陰德嗎?”
這光頭見尚讓像個練武的,心中有些膽怯,但是仗着是官差,大聲說道:“你這人三鼻子眼——多出一口氣。你可知道我的歷來:在官府,我是濮州府衙皂班班頭;在江湖上,我也有一號,如今天下練武的有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我是鐵頭門的弟子,人稱撞倒碑的董彪董三爺。”
尚讓罵道:“我管你是鐵頭門的,還是鐵襠門的。”
上去就要打,被尚君長攔住,拉了回來,低聲說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光棍不鬥勢力。你不要惹事,再耽誤了大哥的正事。”
董彪這才仔細看看黃巢等人,又看了看黃巢等人的鹽車。鹽車都用布蓋着,本來看不見,但是剛才柳彥璋去抓鹽的時候,沒有蓋嚴,露出了一點角。
董彪雖然懷疑是賣私鹽的,但是見對方人多勢眾,都像有武藝的,也不敢冒犯,揚長而去。
黃巢給了老漢一兩紋銀,讓他們再尋營生。老漢千恩萬謝,帶着孫女灑淚而去。
……
六人進了濮州城。濮州即今天的濮陽。
濮州與曹州一樣,都位於黃河邊上,又是中原重地,受到戰亂和黃河水災的影響,此地亂多於治、毀多於創。到了隋朝,開通了京杭大運河,濮州一段叫做永濟渠,水患得到治理,此地經濟得到發展,尤其是進入唐朝,黃河安瀾,濮州農業、手工業等得到長足發展,絲絹業聞名全國,絲織貢品列為上三等。此地又文化發達,人才輩出,天文學家僧一行,名臣杜鴻漸、張九齡,名將南霽雲,都是濮州人。
但是當了晚唐,尤其是安史之亂之後,此處兵來兵往,再加上貪官暴斂,濮州百姓又陷入火坑。
即便如此,濮州城的氣象還在,很多店房林立。尚讓見大街旁有個很氣派的客棧,掛着幌子,上寫:“廣源店”三個大字。
尚讓就打算進去,被尚君長攔住,低聲說道:“兄弟,這次來濮州不同於其他,我們這次是來販鹽的,不能住這樣的店,要低調行事,住小店。”
眾人又往前走,走到一個清靜處,見角落裏有個小客棧,掛着塊匾,上寫“陶朱招商店。”
店房掌柜的見門口有人,急忙出來,和氣說道:“眾位客官,是到濮州經商的吧?正好可以住我們這家店,我們店叫做陶朱客棧。以前的陶朱公范蠡就是在我們濮州一帶經商,三致千金的。客官住我們店,陶朱公也會保佑你們發大財的。”要讀讀小說網www.1ddu.com
尚君長笑了笑,說道:“掌柜的,就在你店裏住了。”
眾人進店,把鹽車也推了進去。掌柜的問道:“客官,你們是做什麼生意的?這車裏拉的是什麼?”
柳彥璋正要答話,尚君長忙說:“我們是曹州到你們這裏販棗的。”
眾人趕緊把鹽車推到裏面。
安頓好了,尚君長對黃巢說道:“大哥,我出去找下葛從周。”黃巢點頭說“好”。
尚君長出了陶朱店,往空曠無人處走,聽到空中有刺耳的鳥叫聲,尚君長抬頭看,見是一直通體雪白的梟鳥。
梟鳥類似於貓頭鷹,本來都是深色的,但是這隻梟鳥卻很奇怪,是白的。
尚君長衝著梟鳥吹起哨來。梟鳥聽了,點了點頭,展翅飛去。
不多一時,白梟鳥又飛了回來,衝著尚君長點了點頭,尚君長便快步跟着白梟鳥走了下去。
尚君長實際上是在跟梟鳥對話,讓梟鳥幫他找葛從周。
走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尚君長見前方有一群人,約有二三十人的樣子,都是穿着破舊,每人一桿扁擔,像是挑夫的模樣。
尚君長走上前去,抱了抱拳,說道:“合字的,此處可有一條葛?我是曹州的,想用鹽水泡葛。”
尚君長說的是黑話,“合字的”即兄弟,都是同行的意思。
這些挑夫中有個頭,說道:“你且等着。”轉身進了衚衕。
不多一時,帶出來一個大漢,只見他二十左右歲的年紀,中上等的身高,扇子面的勻稱身材,腰桿直挺;臉上看,面如白玉,隱隱臉上有幾個疤痕,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豐隆,兩耳有輪。好一個俊品人物。
這是正是葛從周。葛從周見是尚君長,急忙上前抱拳,說道:“原來是尚君長大哥,那陣香風把你吹到了我們這裏。”
二人本是故交,寒暄了一番,尚君長悄悄的把東家黃巢帶着私鹽找葛從周來賣的話都說了一遍。
葛從周大喜,說道:“尚大哥真是雪中送炭。”
尚君長說道:“兄弟即便願要,能否即可去交易。我們東家黃巢是做正經生意的,這次也是鋌而走險。”
葛從周點了點頭,說道:“你們東家的大名,我們也是如雷貫耳,真要去見見他。”
葛從周對那些挑夫說道:“弟兄們,來活了,跟我來。”
尚君長帶着葛從周等人到了陶朱招商店。
尚君長向黃巢引薦葛從周:“大哥,這位就是葛從周。別看是文人相,卻是武人膽,打架不要命,闖出了‘山東一條葛,無事莫撩撥’的名號。”
葛從周抱拳施禮,說道:“久聞黃巨天文武雙全,任俠好義,渴盼已久,今日得見,真是旱苗遇甘霖!”
黃巢急忙伸手相攙。二人惺惺相惜,一見如故,甚是投緣。
尚君長與葛從周進行交易,查點鹽車,交接鹽款。
葛從周讓那些挑夫每人挑了兩袋,就要出店。
正在這時,有人“咣咣”砸門,喝道:“官府查店!”
掌柜的邊跑邊喊,說道:“來了!來了!官爺輕點敲門,店門要被敲壞了。”
門閂剛拿掉,一群官府衙役就闖了進來,說道:“有人說你店裏有買私鹽的。”
衙役們見那些挑夫挑着口袋,上來就要檢查,喊道:“這些口袋都給我放下,官府要收繳了。”
聽說官差要收繳私鹽,葛從周火爆脾氣壓不住了,抽出一桿扁擔,喝道:“我看誰敢收繳大爺的東西。”舉扁擔就砸。那些挑夫也抽出來了扁擔。
衙役們本來還想還手,突然看到是葛從周,大喊叫道:“原來一條葛在此,趕緊逃命啊!”衙役們就要跑。
這時那個光頭班頭董彪進了來,說道:“不許跑!我看看是什麼樣的一條葛!”
衙役們見班頭壯膽,也就不跑了。
董彪挺身說道:“我是新上任的濮州府衙皂班班頭,鐵頭門的撞倒碑的董彪是也!賊人……”
還沒等董彪說完,葛從周扁擔就已經砸了下來,喝道:“禿子着打!”
這一扁擔正砸到董彪禿頭上,只聽“咔嚓”一聲,扁擔折了。董彪卻紋絲未動。
衙役們見班頭能抵擋葛從周,也都壯了膽,要上前抓人,眼看就是一場惡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