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述懷
且說鍾仁貴正在施法,便放黑蝙蝠,便想:“我們五瘟神乃是剛剛成名,與瘟癀大帝呂岳師徒的地位還不能比,如今能有法官讓我施法,我須儘力去做,也好揚名立萬。”
正想到此,突然覺得施法的信號接受不到了,鍾仁貴覺得奇怪,用心神一算,才知道,原來是法官張弘鏡被殺了。
鍾仁貴不禁猶豫起來:“這法官半途死去的,還是第一次遇到。那我這法是要繼續施下去呢?還是可以收了法呢?我回去問問總管中瘟的史文業史賢弟吧。”
五瘟神的前四個分別管春夏秋冬,唯有老五史文業,最有智謀,是五人中的智囊。
鍾仁貴正想收了黑蝙蝠,回五瘟神廟找五弟,突然覺得不妥:“我現在回去問了五弟,萬一他說施法還要繼續的話,我這就不是擅離職守了嗎?那就難免戒神台上受責罰,揚名立萬更是難了。”
鍾仁貴正在猶豫不定,突然見前面飄飄渺渺來了一朵祥雲,祥雲上立着一位神人。
鍾仁貴大喜,大喊道:“道友且留步!道友且留步!”
那神人應是聽到了鍾仁貴的喊聲,便騰雲走了來,打了個問詢,道:“道友,可是叫我嗎?”
鍾仁貴見這位神人,生得環眼豹頭、巨口獠牙,赤須藍臉、劍眉鎖縐,虎步斜趨、威風凜凜。
鍾仁貴恭恭敬敬深施一禮,道:“我乃鍾仁貴是也,看道友相貌威武,定是道業高深,故而叫住,一者攀談交友,二者也想請教個疑惑。還不知道友尊稱為何。”
那道人道:“我叫袁達。你有何疑惑,我若知道,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鍾仁貴喜出望外,道:“原來是東天小教主孫真人的徒弟,當前春秋時期威震六國的野龍袁達!久仰!久仰!”
鍾仁貴心想:“他師父是闡教教主,又能兼管截教,規則就是他家定的,問他真是問對人了。”
鍾仁貴道:“我被人間修道人請來施法,誰曾想,這個道人卻被殺了,不知我這法還要不要繼續施?”
袁達笑道:“我們神人施法都要聽從符咒,施法為毛,符咒為皮,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符咒已無,你施法何為?道友直管收攤就是。”
鍾仁貴大喜,忙用劍背敲了敲那個黑壺,不多時,那些黑蝙蝠都被收進了壺裏。
鍾仁貴把壺蓋蓋上,深施一禮,道:“多謝道友!哎,只是這趟公差白出了。”
袁達道:“道友何必懊惱,直管做好本分就好。”
鍾仁貴再表謝意,與袁達告別,轉身回五瘟神廟去了。
袁達勸走了鍾仁貴,也轉身回天台山向孫真人復命去了。
黑蝙蝠都被收去了,王璠已然看到,急忙報與黃巢。
眾人都大喜過望,黃巢卻面色沉靜,道:“雖然黑蝙蝠沒了,瘟疫並不會馬上消息,那些生瘟疫的弟兄還在,還須得再堤防一段時日。”
傅道昭就要去放飛火,黃巢伸手攔住,道:“瘟疫暫時破了,但是困山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大雲寺依舊被人鎖住。”
葛從周上前道:“剛才跑了三個牛鼻子道士,困山的是不是他們?”
黃巢搖了搖頭,道:“看那三人品貌,應不是他們。”
葛從周道:“難道這三清觀還住着人。”說到此,急忙帶人奔第三進院子,去查抄那些客房。
不多時,葛從周回來,道:“這第三進院子裏有八個客房,有幾間房被褥沒疊,應該就是剛才那幾個道人住的,如今那裏沒有人了。”
黃巢沉思了一會,轉而面色陰沉,對柴存道:“柴賢弟,這三清觀外半山亭旁有塊空地,你仿照之前在嶺南的做法,簡單造一個十層台,把那些死去的弟兄們焚化了吧。”
這句話一出,氣氛便變得凝重起來。柴存帶人下去,在半月亭搭好台,把那些屍體堆在一起,澆了些菜油,取火點着。
這次焚化相對簡陋,沒有煙囪,這屍體焚化的煙濃厚凝重,散佈在四空,氣味特別難聞,直遮得天日無光。
這股黑煙、怨氣早已驚動了謝映登。這謝真人正背着一個人事不省的人,已離開了三清觀數十里,正準備回太行山升仙觀潛心修道。
謝映登何時離開了三清觀,他背的人是不是魏徵?這還得補述一筆。
原來,在三清觀的這些時日,謝映登和魏徵一直在互相勸諫。
魏徵要拉住七弟,讓他幫忙去殺謝映登。
謝映登苦笑道:“大哥,修道之人,怎麼再染紅塵,你讓我施法鎖住黃金山,我也不知是對是錯呢!”
謝映登又勸魏徵,道:“大哥,你的天賦最是深厚,在你做宰相是,就被玉帝加封為人曹官。你在人間享過洪福之後,本該潛心修道,去修清福才對,如此才可與日月同齡。如今你何苦雙腳苦苦插在紅塵泥潭中,不忍離去呢?”
魏徵正色道:“太宗對我恩深義重,我要一直護佑着大唐江山!”
謝映登嘆氣道:“太宗對你恩深義重?你難道不知你屍遁后,太宗把你的墳都給刨了!”
謝映登說的是仆碑事件。
原來魏徵六十四歲時,已算到自己該隱世了,便假裝病死,屍遁而走,化名張十靈。他本可潛心修道,但是始終忘不了大唐江山,所以遲遲未能得道成仙。
魏徵假死後,唐太宗甚為悲傷,把魏徵陪葬昭陵,並親自為墓碑撰文書丹。但是就在當年秋天,魏徵舉薦的侯君集謀反,太宗大怒,下令推到魏徵墓碑,並把字磨去。多年後,太宗又想起魏徵之好,才把他的墓碑復立,但未在刻碑。
魏徵淡然道:“那也是我舉薦非人之過也,反累太宗受罵名。”
謝映登嘆了口氣,道:“小弟困了。”翻身睡去,不再跟魏徵敘談。
謝映登一覺睡到三更,見床上沒有魏徵,便起身去看,見魏徵正在房外踱步。
只聽魏徵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邊哭便吟誦道:
“閶闔總金鞍,上林移玉輦。野郊愴新別,河橋非舊餞。慘日映峰沉,愁雲隨蓋轉。哀笳時斷續,悲旌乍舒捲。望望情何極,浪浪淚空泫。無復昔時人,芳春共誰遣。”
魏徵誦罷,哭的更痛,道:“陛下,這是微臣死時,你寫給微臣的詩。陛下對微臣隆恩深重,微臣卻沒有護佑好大唐江山啊!……”
謝映登本想出去解勸,嘆道:“原來還在想他的太宗。”便未在出去,任由魏徵痛苦。
魏徵哭罷多時,站起身來,在院中踱步,便走便做起詩來。詩曰:“中原初逐鹿,投筆事戎軒。縱橫計不就,慷慨志猶存。杖策謁天子,驅馬出關門。請纓系南越,憑軾下東藩。鬱紆陟高岫,出沒望平原。古木鳴寒鳥,空山啼夜猿。既傷千里目,還驚九逝魂。豈不憚艱險?深懷國士恩。季布無二諾,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氣,功名誰復論。”
謝映登雖然不甚懂詩,但是這首《述懷》詩,他也大概知道了魏徵志在報太宗知遇之恩的志向。
謝映登心中嘆道:“看來,我勸不了大哥了。紅塵不可久戀,是時候與大哥分開了。”
第二日天明,謝映登恭恭敬敬對魏徵道:“大哥,與你盤桓了這些時日,小弟也該告辭回山了。”
魏徵一怔,但也已知七弟之意,便嘆了口氣,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想當年瓦崗散將也不過如此。七弟要回山修鍊,我本時遊方的算卦先生,也要離開三清觀了。七弟不如與我一起離開。”
魏徵收拾好了行裝,謝映登扔了塊銀子在桌上,離了客房。
三清觀客房的第三進院子有個后角門,謝映登伸手去推,卻難以推開。
魏徵道:“這門是鎖上了嗎?”
謝映登道:“不是。應該是這門後有東西頂住了。”
謝映登使勁,把角門推了個縫隙,伸頭往外觀看,大吃一驚,道:“大哥,門外有個人。”
謝映登擠出角門,見那人一身戎裝,嘴裏吐的血染透了征袍。
謝映登伸手探了鼻息,對魏徵道:“大哥,此人還活着。”
謝映登抱起這人,魏徵在前引路,又回到客房。
魏徵精通醫術,道:“看這員將應該是被人打傷了,且扒了盔甲再說。”
二人急忙為此人解甲卸盔,見此人盔甲裏面着的卻是道袍,謝映登心中就是一動。
魏徵查看了後背,搖了搖頭,道:“此人五臟俱被震裂,凡間之物已是回天無力了。”
謝映登道:“大哥,此人着道袍,應與我道家有緣,我且把他背回我的道觀,儘力救治。”
此人正是李榮。
謝映登背起李榮,走了兩步,停下沉思,心想:“雖然天機不可泄露,我看大哥為了唐朝殫精竭慮,還是點撥他一下吧。”
謝映登又回過頭來,對魏徵說道:“大哥,此人應是官軍中的一員大將,他與我道家有緣,既然跟我回了山,不論是死是生,都不回再回來了。你仔細訪一訪,此人有沒有子孫,這大唐氣數延續,興許就應在他的身上。”
背着凡人不能駕雲。
謝映登對着魏徵道了三聲:“大哥珍重!”背起李榮大踏步離了三清觀。
謝映登走出去五十餘里,突然回頭見三清觀方向濃煙滾滾,臭味熏天。
謝映登把李榮放下,跺了跺腳,長嘆一聲,道:“無量天尊!貧道造孽不淺啊!”
究竟謝映登會不會把天地八陣圖撤去?大雲寺會不會解除鎖山?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