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
兩人又往前走了片刻,快要走出這片樹林了卻還沒有見到小黑的蹤影。
天岐心中不安,不自覺走慢了些。
劉軒雲放慢腳步跟在天岐身邊,幫着天岐四處尋找,隨意看了幾眼自覺找馬無望后收回目光神色渙散。他已擅自做好了放棄的打算,想讓天岐也放棄好儘早趕路便開口勸道:“天岐大人,你的馬會不會已經被別的妖吃掉了。”
語氣太過漫不經心,顯得不夠真誠。
天岐向來不喜歡聽勸,更何況是劉軒雲這種不經腦子的勸,聽完便下意識瞥過去一眼,眼裏的不滿明確地在警告他儘快收斂。
劉軒雲噤聲心虛地往別出看去,他這嘴可別是烏鴉嘴,一說就中了。
天岐往另一邊看去繼續尋找着小黑的身影,雖不信劉軒雲的胡言亂語,卻開始有些擔心,被妖吃掉,小黑……
可沒有劉軒雲這麼笨,在見到妖之前,小黑一定早就跑了。
所以才會遲遲未見小黑蹤影。
老馬,向來是讓她安心的。
天岐稍稍緩和了緊張的情緒,注視着還在裝模作樣尋找小黑的劉軒雲,冷聲道:“劉軒雲,既然你是這麼想的,那麼等會我找回了我的馬,你別想騎上來。”
劉軒雲回過頭,眼中閃過驚訝,褪去一半髒亂的臉上很快又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騎也沒什麼,反正本來也沒奢望過,只是天岐卻已經在顧着他了。
有些人就是嘴硬。
心軟的話怎麼受得了別人的軟磨硬泡。
他看着天岐冷峻的模樣反而忍不住想要偷笑,知道笑後會惹來天岐不滿,便在看了片刻快要揚起臉上的笑時,開始故作驚訝地開口:“天岐大人,難道你一直想着找到馬後讓我也一起上馬回去?”
為了裝得更像些,他一邊說著一邊欣喜地用手比劃着。
這樣的舉動,有些誇張和可笑。
天岐卻沒有一絲笑意,目光凜然地盯着劉軒雲,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自顧自地演戲。
劉軒雲慌了。
天岐怎麼不否認呢?
那就是默認了。
他低下頭忽視一瞬的尷尬,走到天岐身邊抬起頭低聲細語道:“天岐大人。”眼中又有着明亮的光,“原來是這麼顧着我,真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呢。”
迎面而來的氣息是溫熱的,卻並不溫暖,天岐不去看劉軒雲臉上的神情,輕哼一聲,揚起頭瞥了劉軒雲身後一眼,那裏比他的臉乾淨。
他若是有尾巴,這會該翹上天了。
想到這,天岐看回劉軒雲眼中終於帶起了一絲笑意。
劉軒雲這得意忘形的模樣讓她有些後悔這麼輕易就答應讓他跟着,不過他要是敢惹是生非,那就丟下他一人上路,不是她不讓他跟着,而是他自己沒有跟上。
這樣,也就不算違背了什麼。
三年來,她也習慣了一個人。
只是偶爾,會想起在除妖師中的師父白風,在想,白風是不是也在惦念着她。
天岐回過神朝着劉軒雲輕笑起來:“劉軒雲,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跟着我一起除妖,難道你想用這麼拙劣的謊話就騙到我?”話鋒一轉,“姑且當我信了,不過……”話鋒又是一轉,“我還是想要好好回敬你一下,我不開口只是在默認這件事,我的小黑,是絕不會讓你這樣髒亂的人騎上來的,明白了嗎?不過,這事就到此為止,但以後,”眼中湧出恨意,“你膽敢再騙我……”
話還未說完,劉軒雲就已經低頭認錯,只是臉上還掛着笑意。
這樣的認錯態度比死不認錯還讓天岐反感。
因為死不認錯至少還可以動手教訓。
天岐看着劉軒雲依舊帶着笑意的臉,一時怒氣更盛,話卻說不下去,再說下去便該是打打殺殺的話了,眼前的笑容似乎越發張狂,恍惚間,她想起了白風曾和她說過的話。
白風曾淡淡笑着,教育着她,身為除妖師要學會做到一個字,忍。
她不理解反駁道:“忍耐算什麼本事。”
白風依舊淺笑着,聲音溫和:“天岐,忍耐有時候也是一種本事。”
“忍耐。”天岐垂下眼用着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提醒着自己。
劉軒雲見天岐遲疑,肆無忌憚地抬了頭,對上天岐的眼睛又笑了一下:“天岐大人以後還想殺了我不成?”
他的模樣是一點也不怕死的模樣,因為他心中早已明白天岐剛才說的話,他若是洗乾淨了,也是能騎在天岐的馬上的。
小黑,這馬是黑的嗎?
這樣倒真是一個直接明了的名字。
天岐拿起劍抱在胸前,垂下的眼睛又重新看回到劉軒雲身上,怒意在漸漸散去:“我這把劍從來沒有殺過人。”輕笑起來,“如果你想成為死在這劍下的第一個人,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這也是玩笑。
這把劍只會用來除妖。
因為這劍是白風送給她的,也可以說是傳給她的,自從白風的右手受傷不能用劍后便把一切都給了她。
白風一直希望她能替他走上大除妖師的位子去改變人和妖的關係。
但她到底還是辜負了白風的希冀。
連五等除妖師都沒當上,她便已經離開了。
白風也一直停留在四等除妖師的位子上,天資過人也無緣那大除妖師之位,或許到現在,他還在等她回去。
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
忍無可忍便該主動出手,一味退讓只會讓別人覺得你是一個好欺負的人,而白風他只想在除妖師中忍下去。
她不喜歡白風的這種性子,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不喜歡。
劉軒雲直視天岐面無懼色,嘴角邊慢慢揚起了笑意,朗聲道:“天岐大人,你可要記得今日的這個約定,能第一個死在你劍下的人是我,而不是別人。”
天岐鬆了松握着劍的手,心中訝異,這劉軒雲恐怕不止是耳朵不好,連腦子也不太好,這種事又算是什麼約定。
“你自己記得便行了,我不會去記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天岐垂下手往旁邊走去,他想要這麼想就由着他,反正與她無關。
白風想留在那裏就留着,等她想回去的時候自然會回去看他的。
天岐看着眼前有些焦急。
再往前就要走出樹林了,只能先去旁邊找找看了。
她沉下眼邊走邊思索。
想的不是白風之事,也不是小黑之事,而是今日才剛剛遇到的劉軒雲的事情。
明明今日她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劉軒雲,可她卻已經因為他的話,動過好幾次氣,這一回,又似乎有所觸動,死在她劍下的第一個人,哼,真是敢說啊。
她還從未見過這麼一心求死的人。
不對,他是不是人還不一定。
天岐回頭,看見劉軒雲遠遠跟着,身上拖泥帶水的,心中有些無奈,不知道他做起事來是不是也是如此,看上去倒是可憐巴巴的,下意識想要張口喊他快點跟上,見了劉軒雲臉上的笑意立刻轉回了頭。
他的笑容和白風一樣,她既討厭又不討厭。
現在,她竟也和白風越來越像了,當初白風就是見她一個小女孩孤零零的,不放心她一個人待着才一直在竹林中陪着她,直到別的除妖師帶着“花漸”的屍體前來。
在她看到“花漸”的屍體后,很快明白了一切,於是編了一個謊話,“原來我一直被妖騙了,他一直就是妖,他一直就是妖……”
白風見她哭得傷心,出於同情和愧疚,問她要不要跟着他們一起離開。
她很快答應了。
“我跟你們走。”
來到除妖師中,白風堅持要親自照顧她,甚至不顧當時的大除妖師白錦如的反對。
白錦如是白風的父親。
如今不過是個患得患失的老頭罷了。
畢竟,白風也三十齣頭了。
“天岐大人,我去另一邊找你的小黑。”劉軒雲大聲喊着,朝着天岐慢慢靠近。
天岐嚇了一下,看了眼劉軒雲厭惡道:“我的耳朵可沒有你那般不好,下回再敢離我這麼近大聲嚷嚷,你和我的約定馬上就能兌現了。”
劉軒雲認真地聽着,聽後點了一下頭,看着天岐輕笑一聲往旁邊走去,繼續大聲說著:“天岐大人不止是從來沒殺過人,應該也是從來沒威脅過人。”
天岐捏着劍,心中不甘,他怎麼知道,是料定她不會對人下手嗎?她威脅妖的手段便是先下手為強,而對人……
卻仍有所顧忌。
跟了白風這麼多年,白風又是她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白風也像是她的父親一般教給了她許多東西。
不過,白風可不是一個滿臉鬍渣頹廢不堪的人,在她的腦中,丟下她不管的父親才是這樣一個可惡的人。
可惡。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花漸,問出他當初丟下她的原因。
至於父母,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天岐走着和劉軒雲相反的方向,步伐沉重,剛才的雨水已經滲到了鞋子裏,每走一步都感覺又潮又難受。
她望着遠處眼中有着恨意,花漸到底躲去了哪裏?這三年來竟然找不到半點他的蹤跡,他狡猾得像是狐狸一般。
說不定現在他就躲在哪處,偷偷看着她像個愚蠢的傻瓜一樣到處找着他。
她確實也是傻瓜,找不到還要繼續找。
簡直是自討苦吃。
天岐輕笑一聲,心中變得苦澀起來,當初的花漸也一樣,沒事收養她這麼一個麻煩的小孩幹嘛,又不是他親生的。
而天岐要找的花漸此刻正揚着笑意抱着小蜘蛛往他的藏身處走去。
小蜘蛛在花漸的懷裏顛簸着,身子下面雖然有些疼痛,但有着花漸大人陪在身邊便也不覺得那麼難熬了。
花漸察覺到小蜘蛛有了動作,便放慢腳步低下頭貼在小蜘蛛的耳邊問道:“怎麼了小蜘蛛,你是不是覺得,很疼。”
小蜘蛛趕緊搖了搖頭。
只要不會死,疼一些也無妨。
花漸把頭收了回來,看着遠處放心道:“那就好。”小蜘蛛和天岐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有心事也不會輕易說出口,不過天岐還要倔一些,找到他以後,她應該會好好教訓他一頓。
小蜘蛛忍着疼痛慢慢將頭往迴轉,看着花漸的臉不自覺露出了笑意,痛意也減輕了,花漸大人是第一個待她好的妖,她也會好好聽花漸大人的話。
是花漸大人收留了她。
在滿是塵埃不見天日的那個破舊山洞內,她織了一張網,靜靜等待着食物走上門來。
而那一日,花漸大人來了,他撞在了她的網上,而她很快便明白,這一次來的不是食物,她的網破了,她抓着一根蛛絲往上逃竄,卻被花漸大人一把抓住了。
雖然還是一片黑,但卻有些暖意。
花漸大人的手很暖,在這份溫暖中死去也是一件好事,但是,花漸大人放開了她,帶她走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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